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天氣突變。
烏雲壓頂，隱隱有閃電在雲中穿梭，雷鳴聲沉悶地不時響起。
去往精神病醫院的路上，車內的氣氛和天氣一樣陰沉，壓抑。
“言……如果穆然知道真相，會不會……”初九擔心地說，“要不，我們別告訴她。”
她昨晚輾轉難眠，想了一晚上最近發生的事情。
尤其是穆然。
五年前和穆然相識，到近期內和穆然反目，點點滴滴彷彿一下子化成無數張圖片，在初九眼前閃爍。
失去的那個孩子，她對自己有後悔，對穆然和寧瑤有恨。
可是現在，敵人變成了安晴兒。
而安晴兒的背後，站着她和顧言共同的一個敵人——顧凱。
所有矛頭指向顧凱之後，初九的恨也跟着轉移，對於穆然就只剩下了深深的同情。
“她是當事人，有知情權。”顧言想了想才說，“別擔心。穆然應該很堅強。”
“嗯。如果我是她，再痛苦也要知道真相，不能渾渾噩噩一輩子。”初九點點頭，但是心裡依然難受。
沉默了一會兒，到了精神病醫院，顧言將車在停車場停好，然後和初九一起去找院長。
隨後，院長親自帶着他們去看望穆然。
這個時候，張東也把安柔醫生帶來了。
顧言看了安柔一眼，然後讓院長打開穆然房間的門鎖。
“吱嘎——”
顧言走進來，看到穆然無精打采地坐在窗邊，她眺望着窗外佈滿烏雲的天空。
長時間沒打理過，她身上的衣服已經非常髒亂。
她的頭髮油乎乎亂蓬蓬的，看起來像是很久沒有梳理過，有多處已經打縷黏在一起，看起來像是鳥窩一樣。
透過這樣亂糟糟的頭髮，能看到穆然的小半張側臉。
正是這半張側臉，可以看出她的眼神黯淡無光，臉上也毫無生氣，看起來猶如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穆，穆然……”初九完全不敢想象，那個幹練的穆然居然變得如此頹廢和邋遢。
穆然聽到初九的聲音，僵硬地挪動因爲長時間仰望天空而酸到麻木的脖子，看了眼初九，又看了看顧言：“你們來了。”
然後她的目光就移開了，落在初九身上，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初九，你又來了。是想來看看我過得有多慘，然後爲你的孩子哀悼，告訴她你已經爲她報仇雪恨了？”
“不是。”初九輕輕搖頭。
穆然現在的模樣對她的衝擊實在太大了，到現在她跟穆然說着話，也有種做夢一樣的感覺。
好像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是夢境。
“哦，你後悔了。讓我一輩子活在精神病醫院也抵消不了你的仇恨。所以你想讓我死，只有死亡，才能告慰亡靈對吧。”穆然伸手抓住椅子的扶手，將自己非常虛弱的身體撐起來。
初九的視線隨着穆然的動作，落在她扶着椅子的手上。
天啊，那是怎麼樣的一雙手啊？
青筋暴起，瘦骨嶙峋，看起來更像是七旬老婦的手吧。
可是穆然，只比她大了三歲，剛剛滿30歲啊！
初九恍惚間擡起頭，赫然發現穆然撥開亂糟糟的頭髮，眼球突兀地盯着她。
初九猛地倒吸氣。
穆然太瘦了，瘦得脫了相，不成人形。
“穆然，你……”初九眼窩頓時紅了，淚珠在眼底打轉。
“我現在的樣子，人不人鬼不鬼，嚇到你了？”穆然木木地笑了笑，扯動乾裂的嘴脣，有血絲滲出來。
她舔了舔，口腔裡立刻瀰漫着一股血的腥甜味道。
傷口有點疼，不過對於這樣的疼痛，穆然早已經習慣了，習慣到麻木。
“你來的很多餘，多餘做一次惡人。其實你不來，過不了多久我也也一樣要死的。我現在的狀態，和油盡燈枯沒什麼區別了。心死了，人還活着幹什麼呢？”穆然啞着嗓子，已經沒有多少光澤的眼睛看着初九，“初九，我真的很羨慕你。你就算小時候吃了很多苦，可是長大後苦盡甘來，老天爺給了你最完美的愛情做賠償，還有讓人羨慕的友情，親情。你已經擁有了一切，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最最幸福的女人了。”
“我不是來要你命的！”初九用盡力氣大吼。
她有些要站不住，急忙抓住顧言的胳膊。
“不是要我的命？”穆然意外地掀了掀眼皮。
“先看看這個人，你認識不認識？”顧言摟住搖搖欲墜的初九，心疼在眼底一閃而逝。
而他看着穆然，心底也有一點意外。
大概誰都不會想到，短短數日，穆然就已經變成了這個模樣，像極了即將枯萎的鮮花。
“人？”穆然的目光自然往顧言身後望去。
突然，她的瞳孔驀地放大，隨後身體猛地一陣顫抖：“安……安醫生，你怎麼來了？我……”
穆然哽咽着，淚水洶涌而下。
“對不起，我對不起你。”看着穆然變成這個鬼樣子的安柔，也和初九一樣深深震驚了。
震驚過後，她突然上前兩三步就給穆然跪了下去。
“我不是人啊，活了這麼大把的年紀，卻爲了自己的一雙兒女，活生生糟踐了你。對不起啊，我這個老太太對不起你啊……”安柔一邊留着悔恨的淚，一邊不停給穆然道歉，一邊抽自己嘴邊。
“安醫生，你這是……”穆然被安柔的反常驚得後退了一步。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安柔，不明白安醫生爲什麼突然間這樣自殘。
“不不，你不僅沒有對不起我，你還救了我啊。如果不是安醫生，我早就已經死了。”再度回想起那段噩夢般的事實，穆然飽受摧殘的心再一次感受到了撕裂般的劇痛。
她緊緊捂着胸口，本來就沒有人色的臉蛋，更是蒼白如紙。
“你錯了，我不是剛好救了你，這一切都是我設計的啊！”安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就把安晴兒指使她做的一切，全盤道出。
數月前，穆然相親，只是相親的人在安晴兒的安排下調包，換成了D城出名的喜歡玩弄女人的花心大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