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下，濱海市東南城郊的一處庭院，數棵大樹才露出一些綠芽的枝丫，將一幢古色古香的三層小樓層層遮掩，但仍可見暖人的燈火搖曳透出。
二樓書房內，周老爺子站在書桌後，揮筆運毫，周子琰安安靜靜的站立一旁。
提筆，後退了一小步，周老爺子看着宣紙上的幾行行書，有些不滿意的微微搖頭。
他把毛筆搭在硯臺上，輕聲詢問：“對於林專家，你怎麼看？”
周子琰略一沉吟，道：“天賦絕倫，醫術絕頂，自律勤奮，醫者之心！”
周老爺子輕哦了一聲，笑道：“我可記得，我第一次問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回答的。”
周子琰有些不好意思的說：“父親，你就別笑話我了。”
“那時的我，清高自負，對林專家的醫術，存在着誤解而已。”
“如今，這麼多的事實，早已經讓我有了清醒的認識。在現代醫學這方面，林專家絕對是需要我高高仰望的存在。”
周老爺子頜首道：“林專家最讓我欣賞的，不是他的天賦和醫術，而是他別出心裁的解決問題的思路。”
“顱腦動靜脈置換、腹膈膜改進變性手術、漁網法修復粉碎性骨折、林傑治療法消除大腦凝血塊、生命療養箱幫助重度粉碎性骨折恢復、水下手術分離顱腦組織……”
周老爺子歎服的道：“這一個又一個新穎又簡潔有效的治療思路，讓人忍不住拍案稱奇，心折不已。如果林專家再年長十歲，單單這些成就，一個工程院院士至少是準了。”
“現在嘛，那些老傢伙應該是想着，林專家還年輕，榮譽不可一下子到頂，要在院士評選等方面壓一壓林專家了。”
他看向沉靜的周子琰，說：“子琰，你非常的聰明，天賦也好，老大學了三十年才掌握的東西，你只用了十年就學會了。”
“當你告訴我，你選擇去醫學院學現代醫學時，我就知道，你的心很大，不是一般的大。”
周老爺子沉默了一下，語帶憂慮的道：“說實話，我不知道讓進安林醫院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
“你很優秀，但優秀的人和優秀的人之間，總是很難合拍。不然也不會留下，既生瑜何生亮的千古感慨了。”
周子琰摸了一下自己鼻尖，苦笑道：“父親，你太過高看我了。”
“我這個優秀，和林專家一比，就好比是螢火蟲之於皓月。”
“林專家早已經超脫了優秀的範疇，我對他只有敬仰之心，絕無攀比嫉妒的想法。”
聽到自己一貫優秀的小兒子，這麼推崇他人，周老爺子心中還是隱隱不舒服的。
他沉聲道：“子琰，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林專家固然傑出超羣，你也有自己的優勢，單就中醫理論而言，你在國內的水準，也可稱得上是一方大家了。”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和林專家精誠合作，爲中醫的再次輝煌，做出一番成績。”
周子琰保證道：“父親，我一定會的。”
周老爺子忽然嘆了一口氣，說：“可惜了啊！”
“父親，什麼可惜了？”周子琰有些不明所以。
周老爺子輕聲道：“我說的是婷婷，如果雪卉不阻止的話，或許他們兩人就能在一起了。”
周子琰對林傑和李婷的事情，也只知曉的。
他勸說道：“姐姐也是爲了婷婷一輩子的幸福着想。畢竟林專家移植了心臟，將來的事情不好說的。”
周老爺子哼道：“我給林專家把過兩次脈，他的身體狀況，我是相當瞭解的。”
“雖然他的身體由於底子的羸弱，經過這一年多的恢復和調養，還是比較的普通，但是他的脈象強勁有力，毫無遲滯淤塞之感。”
“這可不是心臟不好之人，才具有的脈象。”
周子琰解釋道：“父親，即便林專家現在的脈象很好，但是這移植的心臟，常年累月受身體排斥之力，還有抗排斥藥物的影響，其機能是緩慢下降的。”
“再說，感情這件事很難講的。”
“即便姐姐不反對，婷婷和林專家就能一定走到最後嗎？”
“現在婷婷談的這個男朋友，也不錯啊，家世人物人品，都是可以的……”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輕輕的推開，一位優雅的婦人走了進來。
她朝周子琰輕搖了一下手中的手機，說：“阿琰，有一位林專家的學生打來電話，說是請你儘快的趕到附屬醫院，說林專家有急事找你。”
“現在都晚上近八點了，你趕到附屬醫院，還不得……”
周老爺子臉色一沉，說：“能讓林專家稱之爲急事的，肯定不是小事。”
“子琰，你趕緊的去一趟，讓老孫送你去醫院……”
濱海大學附屬醫院。
忍住心情激動的林傑，出了核磁共振檢查室，就見換好了衣服的埃倫娜，在兩名陪護人員的陪伴之下，在門口等待着自己。
未等她開口詢問，林傑就急忙開口道：“埃倫娜，那一點異常，我已經發現了。”
“我現在腦子裡蹦出來一個新想法，只是還需要好好的梳理一下。”
“現在，我只能告訴你，那一點異常，應該是一個好消息，至少不是一個壞消息。”
埃倫娜鬆了一口氣，表情誇張的說：“林醫生，你可是着實嚇了我一跳呢。不過，你能不能不要繼續吊我的胃口。”
“先簡單說一下，你的這個發現呢？”
林傑沉吟了一下，壓住了自己想說的衝動，道：“埃倫娜，我現在思緒有些亂，一時也不能確定這個一閃而現的點子，是不是可行。”
“即便這個點子可行，也需要做更多的試驗來驗證。”
“我現在需要冷靜一下，讓自己暫時不要想這件事，免得自己不能客觀的梳理這個想法。現在不告訴你，我擔心是空歡喜一場，讓你由希望變失望，更加的難受。”
埃倫娜看得出來，林傑這是在強壓着自己的激動，這讓她更是心急難耐。
“林醫生，你的這個發現，會影響週四晚上進行的手術嗎？”
“不會！”
林傑沉聲道：“埃倫娜，你的腫瘤已經處在了一個臨界點的水平。”
“如果它再長大一些，就會超越我的能力。週四晚上的手術，只會提前，不會推遲。”
埃倫娜有些失望，繼續詢問：“那會影響我的後續治療？”
林傑嗯了一聲，說：“如果我這個點子被證明可行的話，你或許能以一名試驗者的身份，加入這個試驗療法。”
他止住了想再次開口的埃倫娜，道：“你別再問了。”
“我答應你，明天一早，無論是怎麼樣的結果，我都會一五一十的告訴你的。”
“現在，我需要不受打擾的好好想一想。”
“田醫生，送埃倫娜女士回病房……”
林傑吩咐了一聲，不再搭理埃倫娜，急匆匆的回到了辦公室，同時吩咐簡嘉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自己，除了周子琰……
等周子琰趕到林傑辦公室的時候，就看到安可馨、簡嘉，還有秦剛正大眼瞪小眼，一臉擔憂的待在辦公室的外間。
“周子琰，阿杰正在裡面等你。”
“我需要跟你說一聲……”
安可馨輕聲叮囑道：“你進去之後，先不要和他談事情，就問一下他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
“他做了九個多小時的手術，到現在還沒吃晚飯呢。”
周子琰用力的點點頭，在幾人期待目光注視下，推開通向裡間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
他就看到，林傑正站在掛在東面牆壁上的大屏幕前，一動不動的觀看兩幅腫瘤圖片。
“周子琰，你來看看，這兩幅圖片中的腫瘤，有什麼不同？”
聽到這話，周子琰暫時沒問“你肚子餓不餓”，來林傑並肩站在大屏幕前看腫瘤圖片。
一分鐘過去。
五分鐘過去。
十分鐘過去。
面有失望之色的周子琰，終於開口道：“林專家，我的水平不足，實在看不出這腫瘤有什麼差異！”
林傑輕聲笑道：“你看不出很正常，我也是好不容易纔察覺到的。”
“左邊這一幅，是埃倫娜在週日拍攝的CT腫瘤圖片，右邊這一幅，是她今天的CT腫瘤圖片，也是她喝過中藥，注射了放射抑制劑之後的腫瘤圖片。”
“這個位置，是我注射放射抑制劑的位置，你細緻看的話，會發現這些延伸出來的腫瘤的細肢邊緣，有些輕微的回縮。”
“而在遠離放射抑制劑的方向，這些腫瘤有輕微的外延……”
在林傑的提醒下，周子琰瞪大了眼睛，再次查看這兩幅圖片。
又是幾分鐘過去，他不得不承認說：“林專家，說實話，我還是沒看出有什麼變化。”
“你沒看出來，就算了。”
“反正，我是看出來了，這可是真實發生的變化。”
林傑轉身看着周子琰，興奮的說：“腫瘤是活的，這一點，沒人反對。”
“既然它是活物，那麼它就具有活物的基本特性，那就是趨利避害。”
“這兩張圖片清晰的表現出了這一點，遠離放射抑制劑的損害，向其他方面延伸。”
“這就讓我想到了一點，我們是不是可以用某種方法，來引導控制腫瘤的生長？”
“簡單說就是，用腫瘤討厭的物質驅趕它，用腫瘤喜歡的物質吸引它，這樣前拉後趕，讓腫瘤的生長變得部分可控。”
“等腫瘤的主體長到合適的大小和位置，然後再通過手術或其他方式，把腫瘤切除掉。”
在周子琰的驚訝和思索的神色中，林傑揮舞着雙手，說：“特意把你喊過來，是因爲我在你的博士論文中，看到了中藥有效成分的分子層次提純，還有肌注研究。”
“在我目前的所知中，中藥補藥成分有着神奇的功效，無疑是最合適吸引腫瘤的成分。”
“如果可以做到定點定量肌注，應該可以發揮出這方面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