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珠泫突如其來的一番坦白顯然帶給林深時不少的驚訝。
他思索地看着女孩誠心致歉的鞠躬動作，想了想就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珠泫你是怎麼知道我的病？”
“其實不是別人告訴我……”裴珠泫連忙擺擺手，話中的“別人”當然是特指他們倆人都明白的那一位。
“我就是不經意發現了這件事，之前也不是那麼確信。”一邊說，裴珠泫就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林深時的表情，擔心他會生氣。
林深時自然沒那麼小氣度，事實上，比起自身秘密被又一個人知曉的慌張無措，眼下他心裡面更多是對裴珠泫生出了濃濃的好奇。
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這麼輕易地揭穿、甚至是已經篤定了他的病。
他很想知道，裴珠泫到底是怎麼猜到的這些？
“你不用那麼緊張。”
注意到了裴珠泫的小眼神，林深時就莞爾一笑，溫聲說：“坐下來吧。即便是你真猜對了又怎麼樣？反應比我還要堂皇。明明我纔是那個被知道秘密的人。”
聽出了男人口吻的輕鬆，再一看他的神情確實不像是有怒氣的樣子，裴珠泫這纔在心中暗鬆口氣。
她也完全說不清楚爲什麼剛剛那一刻她會鼓起勇氣，站起來坦誠這件事，不過總算把話說出口後，她也感覺一塊大石頭落了下去。
這下子，之後她就能沒有遮掩地同這個人來往了。
重新坐下來後，裴珠泫擡起手挽了挽耳邊的頭髮，整理一會兒語言後就開口向林深時解釋起來：“整件事的起因還是在於之前本部長您在電梯裡認不出我的那一次。”
林深時點點頭，這一點倒不出他所料。
嚴格來說，那次在電梯裡是他第二次認錯裴珠泫，第一次是他們倆最早見面的時候。
那時林深時雖然基本確定林允兒就是他的那位馬鹿小姐，但由於兩人當時在現實中幾乎沒有交集，所以就不小心搞了烏龍。
按理說，這種事發生一次兩次尋常人應該也不會多想，畢竟時間上也有一定跨度，林深時過去也常常因此而矇混過關。
沒想到裴珠泫竟然會如此敏銳？
“因爲我很奇怪啊。”
口罩上方那雙杏仁般的眼眸眨巴眨巴，表現出了幾分呆萌，裴珠泫很有條理地跟林深時分析說：“本部長您不是沒有無視我的理由嗎？但要說您沒注意到我，也說不過去。過程中我們分明都對上眼了。所以說，那時候我就忽然想起來本部長您自己的解釋。”
林深時一下子好像也明白過來，他啞然失笑又相當詫異地說：“因爲我對你說認不出來，所以，你就相信了？”
“對啊！”裴珠泫一點腦袋，她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因爲本部長您給我的解釋就是這樣，認真想一想，這也是唯一能說得通的解釋嘛。然後，我就開始想另一個問題，爲什麼本部長您會認不出我？”
“然後，你就想到了那種可能性？”
“嗯……因爲不是正常人都不可能認錯的情況嗎？所以，我就稍微大膽地假設了一下，本部長您會不會有什麼辨認能力方面的障礙。”
裴珠泫擡起手，用手指比劃了個很短的長度，以此來表明她此前對林深時的那些猜想並未太過冒犯。
林深時微不可察地揚了揚嘴角，有意板起臉，迎上女孩略顯忐忑的視線說：“結果就是，你查到了現實中原來真的有一種病，能導致人認不出別人的臉？”
“嗯！”裴珠泫再次在男人的注目下乖巧地一點頭。
“可如果光是這樣，依據是不是太單薄了點？”
“您之前不是還把我錯認成了允兒歐尼嗎？”
裴珠泫果然沒忘記林深時最早的失誤，她貌似也多了些底氣，還大起膽來，雙眸直勾勾盯住林深時看，見男人似有察覺，才連忙犯慫地轉移開視線，嘴裡說：“本來我也沒在意那次的事，但後來想一想，前後就串聯起來了。”
林深時忽然不說話地打量了她一陣，直到裴珠泫都不自在地想出聲發問時，他才輕聲地感慨一句：“很聰明。”
裴珠泫剛要搖頭表示謙虛，又聽林深時冷不丁地說：“所以……你剛剛在宿舍裡，之所以拖延了這麼久，其實是在糾結該不該換身衣服吧？如果不換的話，難免會有些奇怪，換的話，你又擔心我認不出你，對吧？”
女孩愣了愣，之後抿動嘴脣，也沒試圖隱瞞，低下頭去選擇了默認。
“看樣子不僅是聰明，而且還很善良。”
聽到林深時不加保留的低聲稱讚後，裴珠泫的頭就愈發低了下去，耳廓有些發紅，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爲誇獎，還是因爲男人這話裡蘊含的淺淺笑意。
這似乎是他頭一次，用那種滿含了笑意的眼神注視她。
雖然還不像他和允兒歐尼通話時的眼神那樣溫柔，但這樣的感覺也不錯。
“先披上吧。”
突然，一件較爲寬大的男生外套被遞到了她面前。
裴珠泫不解地擡頭看去，林深時就對她無奈地笑笑說：“先收下吧。我們不知道還要在這裡等多久。本來就是因爲我的緣故，你只能穿成這樣下來，如果再不做點什麼，我心裡面會感覺很愧疚。”
由於是從拍攝現場直接下班的緣故，裴珠泫儘管在回來的路上有做喬裝，穿在外套下方的便裝仍然顯得比較單薄，再加上可能是擔心林深時無法一下子從路人中間注意到自己的緣故，她下樓之前還脫掉了那件充當保暖作用的外套。
簡單來說，現在裴珠泫在林深時眼裡，簡直就像是一隻在寒風裡瑟瑟發抖的小兔子。
他此前就已經注意到她悄悄縮起來的肩膀和握起來的雙手，只是一時不好開口，這才拖延到現在才行動。
不等裴珠泫有機會拒絕，林深時就先一步把自己的外套放到了女孩的腿上，接着他看了看女孩額頭的那枚髮卡，眼裡涌出柔和地說：“還有，既然現在你也知道了這件事，我就索性向你承認了，對，我確實認不清人臉。但是，你不需要爲此而特別照顧我。以後即便是我認不出你，叫我一聲就行了，沒必要再這樣。而且……其實我現在已經能記住珠泫你的一些特徵了。”
“特徵？”裴珠泫的手輕輕捧在還留有溫度的外套，旋即擡起頭來眨眼看看他。
“嗯。我不是認不清人臉嗎？”林深時在她身邊微笑地坐下來，目視前方，“所以我認人的時候會專門記住他們的一些特徵。”
裴珠泫被勾起了好奇心，問：“那我在本部長您眼裡，都有什麼樣的特徵？”
“嗯……私下的話，好像比較喜歡穿襯衫和衛衣？戴着圓框的眼鏡。手臂上、右眼角和右臉頰有痣，還有右手的無名指也有。”
聽到林深時的回答後，裴珠泫就忍不住驚詫地張開小嘴，像是驚訝於男人不知何時就記住了有關她的這些事。
“哦，還有。”
林深時轉頭對女孩笑了笑，說：“我之前發現珠泫你好像有一個挺特別的習慣。”
“什……什麼？”裴珠泫下意識小聲地問。
“在你的很多照片上，我發現你每次左手比劃V手勢的時候，小拇指就會微微翹起來，右手就不會。”說着，林深時又對裴珠泫一笑，“感覺就好像你的左手小拇指特別有自己的想法一樣，非常有意思。”
“……”
不知爲何，聽完男人的話後，裴珠泫在發怔了幾秒後就沒由來地垂下頭去，彷彿地面上有什麼有趣的東西一樣。
林深時也終於發覺了異樣，不由回想自己的話是不是太過放鬆了點。
他剛要張口向裴珠泫輕聲道歉，結果就聽裴珠泫突如其來地說：“那、那個！本部長！我們今天不如就先到此爲止吧？”
“嗯？”林深時一愣，沒能反應過來地瞧着她。
“那個……不是你看，現在天色不是都快暗了嗎？結果畫面裡還沒發生，會不會是我們想太多了？像之前，本部長您預見的畫面不也沒有印證嗎？”
聽裴珠泫這麼一說，林深時也若有所思地皺起眉頭。
“再說了，難道本部長您不想試試看嗎？”
林深時側頭看向裴珠泫，問：“試什麼？”
“如果我們看見的畫面真是未來，那麼這個未來能不能改變呢？如果不能改變的話，我們看見這些畫面不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嗎？”裴珠泫深吸一口氣，正色地站起身來，“所以我想試試看……乾脆就從這一次開始。”
林深時明白了她的意思，沉思片刻就提醒說：“問題是，萬一出現了什麼異常，遭殃的人可能會是珠泫你。”
“我知道，所以我也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了。”
見裴珠泫心意已決，林深時當然不好再勸，他遲疑了一下只好說：“那麼，小心一點，如果有什麼事……”
“我一定會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你！”裴珠泫搶白說。
林深時瞅瞅她，失笑一聲，隨即就說：“那麼……再見？”
“嗯……再見！”
目送這道嬌小的背影漸漸走遠，林深時看了眼旁邊裴珠泫細心留下來的那件外套，總感覺裴珠泫的表現不太對勁兒。
然而，還沒等他思考出個所以然來，一道戴着馬術帽的眼熟身影就突然走到他近前，一語不發地拿起那件外套，嫌棄似的丟回到他手裡去，然後翹起二郎腿，轉頭狀若平靜地迎上他驚奇的眼神。
“怎麼了？我不該出現在這裡嗎？”
林深時低頭看看手裡的外套，似笑非笑地說：“你出現當然沒有不應該，但我記得我們好像是約好在外面的路口見面吧？”
“我比較關心艾琳的情況，所以就進來看看。”
“話是好話，可是爲什麼我好像聞出了點奇怪的火藥味？”
終於，戴着口罩在男人身邊坐下的林允兒眯起眼來，抱住林深時的胳膊，把頭靠在他肩頭上幽幽地說：“本來戀愛，就是一場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