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雖然不大，但是把周圍人驚了一跳，他們紛紛側目，私語竊竊。
來婦產科的男男女女，大多都家庭幸福美滿，無比期待懷中孩子的誕生，給家庭注入鮮活的生命。
蘇綰站了出來，用無助而爲難的目光，淺淺看了齊月一眼。她其實一直欠她一個道歉，也不知道現在晚不晚，遲不遲。
眼眸中全是如水一般的溫柔，雖然站得遠遠的，但直視齊月竟然沒有半點閃躲，“我的第一個孩子，的確是你做了手腳，我恨你，可也同情你。我們到底欠了你太多，但是他們是無辜的，沒有必要因爲我們，把其他人給連累。”
她怕齊月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又是繼續往下說。“你放他們走，我陪你去死。”
蘇綰性格一直溫潤婉約，可此刻形象竟然無比高大。
相對而言，那一直蜷縮在角落，連話都不敢說一句的王文平，簡直不是男人！
而且他吧，纔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該死的人，不是蘇綰也不是齊悅，而是他。……我真想拜託商洛和楚判，像王文平這樣的人到了地府，一定要重罰，不罰個三五百年，不許投胎！
“你陪我去死？”齊悅笑了笑，感慨蘇綰天真。
“你以爲，你陪着我去死，那就夠了嗎？”她往上仰天長嘯，面部表情扭曲，再加上一張整容臉，表情都僵硬在了一塊，別提多扭曲了。
給我嚇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卻還記得自己這時應盡的使命，便是無比認真地開口。“蘇綰，你不用勸她。她從最開始就沒有想過只要你的性命。”
我從包裡翻出一沓照片，扔在齊月的腳下。相片飛出散落一地，如同飄散的雪花片般。
照片一色清都是嬰兒照，但都用紅筆在上面，劃了個大大的叉。
齊月詫異滿滿地看着我，分明不知道我到底從什麼地方弄到了這些照片。我輕輕嘆了口氣，帶着遺憾開口。“我去過你家，這些照片都是從抽屜裡翻出來的。”
我這麼一解釋，齊月倒是想明白了。在臉上露出一抹詭異至極的笑容。
“難怪，你什麼都知道了。”
她說得，好像我想知道……
其實他們那攤子的破事情，我是真不想搭理。只能悠悠繼續開口，勸了齊月一句，“這些人大多都是無辜的，你害死了這麼多人，以後下地獄得判刑多久？”
我怕她不相信，還特別義憤填膺地拿出證據。“你知道這世上有鬼，就得相信世上有地獄。”
雖然是事實，但是我用了恐嚇的語氣。
可是齊月笑了笑，竟然連這個都不放在心上，轉而輕飄飄地看了我一眼。“地獄又怎麼樣，反正我逃不掉，你們跟着陪葬！”
她一面說，一面點燃了腰上的炸彈……
我什麼都不知道，因爲商洛突然撲到我面前，把我結結實實地抱入到他的懷裡。見得我一雙眼睛睜大還在懵逼，他又勸了我句。“阿嬌，你閉上眼睛，有我在呢。”
他之前玩笑，還盼着我死到地府和他做一對鬼鴛鴦，沒想到關鍵時刻非常可靠。
我知道他會照顧好我，我也終將沒有事情，但還是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他不嫌棄我，只是衝着我寵溺地笑了笑。
“來了。”一直默不作聲的楚判，突然悠悠開口。我倉皇用餘光看了看還舉着打火機的齊悅，突然有一抹白色透明的小身子出現在醫院大廳裡。
是之前在別墅裡見到的那個小女孩？
她怎麼來？
她不能離開別墅呀！……但凡厲鬼都不能離開自己死去的地方，只能在那裡聚集怨氣，如果一旦走出的話，便會迷路，再也無法回到那地方。怨氣減弱，要麼被灰飛煙滅，要麼就得回到地府，不能滯留人間。
小女孩並無遲疑，乃是直接衝向了齊月，結結實實地一撞之後，她上了齊月的身？
沒有停留，她很乾脆地把已經點燃的炸彈引線熄滅，再把打火機往外一扔。一雙眼睛在人羣中掃過，最後停在了蘇綰的身上。“媽媽。”
她張了張嘴巴，藉由齊月的口，說出了她一直以來，最想對蘇綰說得那兩個字。
蘇綰身子顫抖了下，一行清淚，從她眼裡流出，落在臉頰上。
而後，小女孩控制着齊月的身體，竟然快步走向旁邊的窗戶，她將窗戶撞破之後，重重地跌落了下去！
我們這，是十六樓！
我從商洛的懷中掙扎出來，趕忙連走帶爬地挪動到窗子那邊。
齊月倒在血泊裡，周圍聚滿了人。
她或許該死，但也把小女孩給搭進去了。…………
我頹廢坐在地上，看着醫院大廳裡的人們慶祝他們的劫後餘生，他們的歡呼雀躍，和我格格不入，我們分屬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蘇綰走了過來，臉上還有淚痕，她問我。“沐天師，她剛纔爲什麼會叫我媽媽？”
我擡起頭，靜默地看着她，蘇綰那麼聰明，她一定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之所以再開口問我，不過是想要從我的口中得到證實。
所以，我告訴她。
“齊月之所以跳樓自殺，是被一隻小鬼控制了她的身體，那隻小鬼是個女娃，如果她三年前不被你流產流掉，她應該叫你媽媽。”
蘇綰往後退了一步，而後跪在我的面前，嚎啕大哭了起來，口中喃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的心裡，真給堵了塊石頭一樣難受。
也不知道怎麼出了醫院，明媚的陽光打在我臉上，心上卻是一陣刺痛。
楚判站我身旁，我偏頭問他，“齊月到了地府，會不會被重判？”
他點了點頭，說了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齊月整容歸來就在醫院的婦產科工作，她會利用職務之便，不顧一切地攛掇孕婦打掉孩子，甚至還會給一些舊觀念沉重的老人僞造b超，告訴他們懷的是個女娃，不如打掉。在此之前已經有不少孩子，是因爲她的一句話無緣再來這世上。
“罪孽殺生，手沾人命，攛掇人行流產諸事，皆爲重罪。更因自殺而亡，死後必入地府第九殿，受蜂蠍刺骨，夾頂取腦，活擠腦漿以供衆生爭搶食用，一報還一報。”
楚判形容得非常具體，我聽着只覺得周身冷寒。看來以後真得多做好事，否則連死都不敢……
他還唸叨了一句。“鎮守第九殿的平等王，最是講究公平，齊月這樣的人，落在她的手裡，半點便宜討不到。”
我便輕輕，點了點頭。
商洛將手放在我的腦袋上，帶着幾分寵溺。“你也別嚇唬她，快些去把那女人的魂收了，然後去地府交差。”
收魂的事情，雖然不用楚判親自動手，自有鬼差代勞。不過他本來就要回地府，倒是可以順道。
在路上他如果看不慣齊月，還能對他拳打腳踢。
當然，這種事情楚判做不出來，我才做得出來。
因爲雙腿虛軟沒有什麼力氣，索性讓商洛把實體變回來，然後靠在他身上詢問。“你和楚判一早就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爲什麼還要費那麼大的功夫，讓我插手這事情？”
商洛微眯了下眼睛，雖然覺得我的問題非常奇怪，讓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但是稍微停頓之後，還是無比認真地告訴我說。“因爲齊月是自殺，自殺是重罪，我們不能勸不能攔。”
我怔愣了下，同時也明白商洛爲什麼要在這時候找到我了。
他希望，我可以阻止齊月。
可是我本事不夠，最後齊月還是死於自殺，被小女孩上身之後，自己撞碎玻璃跳樓而亡……
唯一慶幸的是，沒有搭上一醫院的男男女女。
或許整件事情，唯有此值得慶幸。
和商洛分別之後，我拖着一副無比沉重的身軀回了宿舍，宿舍裡空空蕩蕩的，安琪不在。我平躺在牀上，仍覺得剛纔所經歷的那些，都宛如一場夢魘。
只是，我無法從夢中醒來。
…………
其後的幾天，倒是一切正常，安琪和沐澤平繼續如膠似漆，好到她都不在寢室露面了。要不是偶爾給我打個電話，我都快把她給忘記了。我其實很想平心靜氣地聊聊沐澤平的“光榮事蹟”讓安琪知道她現在和沐澤平在一起純粹浪費時間。但是沐澤平專門警告我，讓我不要亂說，不然回到家裡要給我好看。
我沒有辦法，只能選擇妥協。
反正他上不了檯面，安琪離開他，也是遲早的事情。
然後還有一個好消息，設計展覽的馬踏飛燕果然獲得了一等獎，頒獎的時候校長高興極了，逢人就介紹這作品是他侄兒和我做的，樂此不疲地給卿侯鑲金，弄得卿侯都不好意思了，可我卻覺得無所謂。
我在乎的是錢，又不是榮譽。而且卿侯還是我男神，便宜他沒什麼不好的。
至於商洛，他最近挺忙的，而且鬼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麼。
我見到他覺得心煩，見不到又甚是想念，到了最後只能將這事情暫且擱置在一旁。
那天晚上，我套拉着腦袋，一面用手託着腦袋看書，一面昏昏欲睡地聽着手機裡放出來的音樂，彷彿下一刻就能睡過去。
但是寢室的門突然打開了，安琪站在外面，她渾身被雨淋溼，活脫脫一落湯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