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領愣地看着絡腮鬍子男,眸光冷冽,手中的弩箭蓄勢待發。周圍的風呼呼起,大片大片的飛花在林間穿梭。
衆人這才感覺到恐懼。
先前只是那年紀小些的少年朗聲在詢問,而這位則是神情安寧地呆在一旁,偶爾說幾句,語氣溫和。
這些人便下意識地認爲這少年人是溫和無害的。而且看他什麼都聽另一個小子的,便以爲他是無關緊要的僕人。
可是現在只是短短几句話,以及那身上濃烈的殺意,讓衆人都恐懼起來。
“你,你是誰?”絡腮鬍子男恐懼地叫起來。
他雖是吉利可汗的兒子,但深陷叢林,經歷了可怖的樹林攻擊,又遇見這樣功夫高強的人。而今,眼前這人散發出濃烈的殺意,那手中的弩箭蓄勢待發,下一刻就可能射入他的心臟。
草原的孩子再怎麼勇猛,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也不可能有多麼從容淡定。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李恪的聲音冷到了極致。就連一旁的江承紫都感覺到他濃烈的殺意,知曉他真的怒了。
“阿念?”她喊了一聲。
他擡眸看她,眸光溫柔了些許,柔聲說:“阿紫,這些人都該死。”
“不。你不能殺我。我是吉利可汗最疼愛的孩子。你殺了我,突厥鐵騎會踏平中原大唐。”絡腮鬍子作最後的掙扎,瘋狂地叫喊着。
“踏平中原?他憑什麼?”李恪臉上浮出諷刺的笑,語氣平靜地反問,一手舉起了弩。、
“你不能,你不能。你,你放過我,我許你榮華富貴。”絡腮鬍子男恐懼到了極致。嚇得尿溼了褲子,尿順着樹木噠噠往下滴着。
“榮華富貴?你以爲我會稀罕?”李恪緩緩地說,臉上充滿嘲諷。
“你,你要怎樣?”絡腮鬍子男哭泣起來。
李恪擡手發出一箭,射穿他的胳膊,冷冷地說:“這是教訓你的狂妄。小小突厥也敢說踏平我中原。”
在絡腮鬍子男殺豬般的慘叫聲裡,李恪又發出一箭,射穿他的右小腿,繼續說:“這一箭是教訓你拖拖拉拉,浪費我時間。”
“饒命,饒了我吧!”絡腮鬍子男大聲求饒。
李恪不予理會,又擡手一箭,射穿他的左小腿,繼續說:“這一箭是射你的無知,蠻荒之地竟敢大言不慚要許我滔天富貴。”
“饒命,饒命。”絡腮鬍子嚎叫着。
他的血噴涌而出,化作一場血雨落下,刺激着周遭虎視眈眈的野獸們。野獸們發出嘶嘶的低吼,一步一步朝那些被樹藤捆綁之人靠近,露出兇狠的獠牙。
“救命,救命。”樹下一干人等驚恐地求救。
“再給你們一次機會。是誰說楊氏阿芝是大唐氣運,必得滅之?”李恪冷冷地問。
絡腮鬍子嚎叫着說:“我父汗先前聽聞楊氏阿芝如此大才,便想差人掠至草原,澤被我草原子民。好幾次派人前往蜀中皆被擊殺。而後,與樑師都會盟,樑師都說這楊氏阿芝與那蜀王感情深厚,即便被抓,也不會爲草原貢獻力量。我父汗聽聞,便與樑師都一道商議:探路之際,順道取道迷途山,殺死楊氏阿芝。”
絡腮鬍子嚎叫着,一口氣說完。
李恪蹙了眉,唰唰擡手幾箭,讓那些老虎不敢隨意上前。
“哦?你們只是刺殺楊氏阿芝一人麼?”李恪冷冷地問。
絡腮鬍子見識過這少年人的狠戾,不想再受那份罪,便立刻說:“不。都木將軍還率人擊殺楊氏六房了。說格物院斷然不能建起來。”
“都木將軍何許人也?”李恪繼續問。
絡腮鬍子卻不肯說話了。李恪蹙眉,再度擡起手中的弩。
那絡腮鬍子男立馬害怕起來,連忙喊:“少俠,你,你還是先將我放下來,我的傷疼得很,一直在流血。”
李恪不語,徑直瞄準他。絡腮鬍子連忙求饒,說:“不用,少俠不用,我在這裡挺好的。我說,我說,都木將軍乃中原人乃中原人,原名楊捷,乃義成公主的陪嫁護衛長。因其對中原瞭若指掌,故而明瞭。”
“楊捷,原來是他。”李恪聽聞,諷刺地笑道。
“對,都木將軍就是他。”那絡腮鬍子男大聲說。
江承紫一頭霧水,無論是都木,還是楊捷,她都不曾聽說過。歷史上似乎根本沒有留下這些人的痕跡。
“他如今在何處?”李恪徑直問。
“在朔方,與,與樑師都商議伐唐之事。”絡腮鬍子連忙說。
“哦,如何商議的?”李恪饒有興趣地詢問,時不時給那些老虎幾箭,讓那些野獸不敢上前。
絡腮鬍子猶猶豫豫,江承紫呵呵笑,指出他們的形勢:“難道你還期望靠他們走出這樹林?如今,你能靠的只有我們而已。”
絡腮鬍子掙扎了片刻,心一橫,便說:“我,我不太清楚。只知,一部分要入這山間小道,直取長安。如同去年那般兵臨城下。尤其是趁着河水氾濫的時節。”
“河水氾濫?”李恪蹙眉,反問,“楊捷說的?”
“他是突厥的國師,是上天賜予的神之子。是大汗的護佑之人。”絡腮鬍子很敬畏地說。隨後又憂心地說,“我如今這樣與你們說了。恐怕國師他——”
“你怕他懲罰你?呵呵,如果他真是神算,看得到未來命數,那你在這裡被老虎吃了,也是他事先知道的。”江承紫打趣絡腮鬍子。
絡腮鬍子一臉驚恐,李恪依舊蹙眉不語。
江承紫覺得事有蹊蹺,便低聲問:“怎了?”
李恪沒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吹了一聲口哨,雲歌便撲着翅膀飛了過來,問:“公子,有何吩咐?”
“去山下雲村通知雲破來此,將這些賊人悉數擒住。”李恪吩咐。
“是。”雲歌回答,隨後又問,“可否還有別的吩咐?”
“雲破知曉該怎麼做。”李恪淡淡地說。
雲歌很是高興地應了聲,隨後又說:“對了,公子,飛禽的事搞定了。那白鳳鳥在對面山洞裡休息,公子與九姑娘幫了他們。如果你們要早些走,就跟着那隻鷹。”
雲歌說着指了指樹梢停的那一隻,正是先前領導羣鳥來襲擊他們的那一隻。
李恪點了點頭,雲歌飛走了。他便氣定神閒地坐下來,拿出揹簍裡的水讓江承紫喝。那些老虎飢腸轆轆,但礙於有威脅在,終於只將那些大狗與大雕的屍體吃了,悻悻離開。
“到底怎麼回事?”江承紫覺得李恪的眉宇間充滿了擔憂,喝了一口水後,又不死心地詢問。
李恪搖搖頭,說:“此番不與你說。等下了山,我與你說。”
江承紫有些不高興,但也沒多說什麼。只認真啃了一塊燒餅,然後拈弓搭箭,對去而復返的一隻大雕唰唰唰三箭,那隻大雕撲騰着撞在對面山崖上,徑直落入深淵。
“可惜了。”她撇撇嘴。
“沒什麼可惜的。又不是自己家的。”李恪說。
江承紫聳聳肩說:“以前總是想着養一隻這樣的大鳥呢。可惜,我只瞧見過爺爺養的海東青。不過,爺爺養的那兩隻個頭都沒這麼大,體型偏小。”
“你若喜歡。等下個月,幫你物色一隻。”李恪溫和地說。
江承紫搖搖頭,說:“算了。我現在不喜歡這麼大的了,我覺得雲歌那種就不錯。”
“雲歌啊,還好。”李恪想想,笑着回答。
“是啊,你將雲歌養得真好,跟一個人似的。”江承紫與他閒聊。
李恪垂了眸,說:“以後,我告訴你雲歌的身世,現在不方便。”
“好。”江承紫脆生生地回答。
“今晚看來是走不出迷途山了。我們來射鵰吧。”李恪站起來,看了看天上盤旋的兩隻大雕。
江承紫來了興致,想起長孫晟射鵰的事,便詢問:“阿念,長孫晟真在突厥射過大雕麼?”
李恪手一凝,一邊瞄準大雕,一邊回答:“聽我父親提過,確有其事。說那時作爲公主送親使者前往突厥,確實騎射非凡。挽雕弓如滿月,一箭雙鵰,震驚草原。”
“也確實是個人才。”江承紫讚歎。
長孫晟,乃長孫無忌與長孫皇后的父親。此人雖不及其子女出名,但其謀略武功也是讓後世讚歎。當年,父親與爺爺兩位一直不對付的人竟然不約而同地對長孫晟贊稱讚有加。
父親與爺爺都說隋朝的強盛與長孫晟分不開。長孫晟不僅武功蓋世,一箭雙鵰,名垂青史。更因爲他高超的情報工作能力,讓強大的敵人突厥四分五裂,從而讓隋朝一躍成爲霸主,讓突厥臣服。
長孫晟算是隋唐時期最優秀的間者。因他一人之力,長期壓制突厥的發展。他可謂是突厥問題的專家。
江承紫記得父親曾說過李世民幾次面對突厥,處變不驚,正是因爲知己知彼。而這份兒知己知彼便是得益於長孫無忌的父親長孫晟是突厥問題方面的專家。
長孫晟過世之後,其子長孫無忌應該是熟讀了他的研究,要不然李世民怎麼可能三番五次遇見突厥,都能涉險過關,騙過對方,化險爲夷。
“是個人才。若非他,或者五胡亂華重演也未必不可能。”李恪將弓弩挪了挪瞄着那飛來飛去的大雕,對長孫晟做出了評價。
“他,我聽過他,他的箭法很厲害。”那絡腮鬍子用聲音的中原話插嘴。
江承紫掃了他一眼,沒理會他。李恪根本就當他不存在,只將手中弩箭放在揹簍裡,倏然跳下樹。
“阿念,危險。”江承紫大喊。不遠處還有猛虎,他可沒有她這樣快的速度。
“無妨。”他對她微微一笑,想說從前金戈鐵馬,還曾在邊塞單槍匹馬與整個狼羣對壘過。不過,他沒有說,因爲不想她聽到那些慘烈的過往心疼得緊。
江承紫蹙了眉,姣好的面容上全是微微的怒容。李恪無奈,便笑着繼續解釋:“弩箭雖射程遠,到底不如弓順手。我來拿個強弓試試。突厥的弓還是不錯。”
“哦,那你替我也拿一把上來。”江承紫迴應他的解釋,一顆心卻是仔仔細細地瞧着周圍的野獸,一旦有什麼異動,她會率先出手射殺了那些野獸。
先前,那些人被樹藤捆綁住,周圍就是老虎,她並不覺得多麼擔憂。
她是一個軍人,保家衛國是天職。而今知曉這些人都是敵人,是侵略者。軍人的直覺便是從保家衛國的角度去考慮。
因此,即便他們被老虎吃了,江承紫也並不會如同普通的閨閣女子那樣覺得愧疚,亦或者難過。
但李恪是她心心念唸的人,她捨不得他受一點的傷害,容不得他有一點的閃失。
李恪在那羣弓箭手的身上拿了兩把強弓,以及一些銳利的鐵頭箭矢,然後輕輕鬆鬆地跳了上來。
“這弓的材質不錯。就是軍中的將軍,也很多拉不開。”李恪檢查了一下那些弓。
江承紫一聽,便瞧了瞧那些被樹藤綁住的人,心想:這些人竟然是精英弓箭手呀。若非自己有異能,能讓這些樹木爲自己而戰,如同前世那樣定然也會是一番惡戰。
“阿紫,你確信你也要用麼?”李恪拉了拉那弓,笑着問。
“試試唄。我箭法還行。”江承紫接過一張弓,豎起來都快有她高了。牛筋的弓弦真真是大手筆。
“就你跟你大兄的那騎射師父學的?”李恪笑道。
江承紫搖搖頭,說:“我以前就會。”
“那時也需要?”李恪很是驚訝。他明明記得她講過,那是火器時代,手持火器射程遠,威力大,可連發。弓箭早就被淘汰了。
江承紫垂眸,想起年少時的事,輕笑說:“我爺爺說,無論武器如何變幻,基本的東西不會變。射箭就是基本功之一。”
“那我們比比?”李恪提議。
江承紫也是技癢。前世裡,她的箭法橫掃軍中。只不過身份特殊,不能去參加什麼奧運會,因此也不爲人熟知。
“好啊。”江承紫拉了拉弓弦,試了試彈性與力度,說,“我沒用過這樣的弓,試試。”
“我射那隻花的。”李恪指了指那隻一直盤旋哀鳴的大雕,然後拈弓搭箭,那隻大雕應聲落下。
“好箭法。”江承紫朗聲喝彩。
“可惜別的沒飛過來,否則我也給你表演個一箭雙鵰。”李恪笑着,又擡手對準更遠一些的那一隻。那一隻因剛失去同伴受到驚嚇,飛得有些高,有些凌亂。
“不要。”江承紫按住他的手阻止,“這一隻留給我呀!”
“好,看你的。”李恪寵溺地說。
江承紫拉開了這一張弓,並且輕鬆地拈弓搭箭,將那一隻亂撲騰的大雕射落下來。
這下子,那一羣人終於感覺到恐懼。他們先前就知曉這兩個少年功夫了得,也知曉兩人有百步穿楊之術。可其中一個拿的是尋常人都使用的弩,還有個拿的是普通的小弓。
因此,他們並沒有覺得他們多麼逆天。可現在,兩位看似柔軟的少年,拿着他們突厥最厲害的強弓,輕鬆拉開,射下天空中飛來飛去的大雕。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那絡腮鬍子率先反應過來,驚恐萬狀地問。
李恪眸如寒冰,厭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就在這時,先前被嚇得四散的幾隻海東青像是密謀過似的,一起從雲端齊齊墜落下來,像是離弦的箭一般,向李恪和江承紫發動進攻。
“找死。”李恪怒了,拈弓搭箭。
“嗖嗖嗖”三箭,就將海東青射得只剩下兩隻,加上還剩下的一隻大雕,三隻大鳥在天空盤旋哀鳴。
“竟敢找死,我就成全它們。”
李恪再度拈弓搭箭,然而並沒有射出去,應該他忽然發現天空中飛來了另一羣奇怪的大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