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逃跑的方向,皓月嘴上不說,心中卻是迅速的定了主意。一隻手死死攥住了九嶷的腕子,他不敢回頭再瞧呂清奇的行蹤不敢看呂清奇,也不敢看九嶷,因爲知道九嶷還在吐血,鮮血滴滴答答的順着嘴角往下淌,已經染紅了他的小褂前襟。血吐得這樣兇,偏偏他還一臉恍惚的不知道,這讓皓月感覺格外恐慌,因爲習慣了他是個大呼小叫小題大做的無賴和尚,他若是忽然的不無賴不作惡,便彷彿他不是他了。
跑着跑着,皓月向後伸出的手加了力氣,因爲九嶷的腳步越來越沉重,拖泥帶水的開始拽他的後‘腿’。咬緊牙關提起一口氣,他一言不發的放開九嶷,猛的剎住腳步一屈膝一彎腰,而在後方的九嶷跌跌撞撞的撲向他時,他向後伸出雙手,一把托住了九嶷那打着晃的兩條大‘腿’。
緊接着雙‘腿’運力向上一起,他背起九嶷撒開‘腿’,一溜煙的疾衝入了夜‘色’之中。頭也不回的連拐了無數個彎,最後他在一條黑黢黢的小衚衕中放緩了腳步。緊閉嘴‘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沒回頭,但也知道自己暫時是甩掉了呂清奇,因爲空氣寒冷而又清新,是純粹的夜風味道,沒有妖氣摻雜。
“九嶷”他側過臉,壓低聲音輕輕呼喚:“你現在覺着怎麼樣?”
九嶷高高大大的趴伏在他的後背上,胳膊‘腿’兒全都是又粗又長,東一條西一條的在他身上‘亂’掛。聽了皓月的問話,他只氣若游絲的呻‘吟’了一聲。而皓月同時只覺脖子上一熱,正是九嶷的鼻血滴落在了他的領口中。
皓月氣運丹田,把周身的力量全運到了兩條手臂上。將九嶷的大‘腿’屁股向上又託了託,他向前繼續邁了步:“你‘挺’住了,我這就找地方給你療傷!”
皓月心急火燎的串衚衕,幸好天冷而黑,他可以由着‘性’子走成大步流星,不怕迎面遇到路人。末了鑽進一條沒燈沒火的黑衚衕裡,他在一扇瞧不出顏‘色’面貌的大‘門’前停了腳步。騰出一隻手‘摸’索着找到了‘門’環,他向左右望了望,見四周連條野狗都沒有,這才放心大膽的將‘門’環拍打出了聲音。
院子裡很快有了迴應,是個‘婦’人的聲音:“誰呀?”
皓月遲疑了一下,隨即用不高不低的聲音作了回答:“我找吳秀齋。”
‘婦’人的聲音越來越近了,是一邊往大‘門’口走,一邊扯了嗓‘門’喊:“少爺,您有客啦!”
話音落下,一扇大‘門’也隨之開了。衚衕黑暗,院內卻有電燈光芒。開大‘門’的老媽子擡頭先看皓月,發現這乃是一張頗俊美的熟面孔,登時就要滿臉堆笑,然而目光一斜掃到了九嶷的大腦袋,老媽子立時把眼一瞪,喉嚨裡“咕”的擠出了一聲哀鳴:“哎喲的我娘”
沒等老媽子哀鳴完畢,皓月已經強行向前擠進了院內。與此同時,廂房的房‘門’一開,吳秀齋披着緞子面小棉襖走了出來。對着皓月眨巴了半天眼睛,他末了又擡手一‘揉’眼珠子:“活、活神仙?”
皓月擡眼正視了吳秀齋,言簡意賅的只道:“我來避難。”
吳秀齋聽聞此言,先是一愣,隨即側身向‘門’內一伸手:“請”
話音未落,他眼前一‘花’,正是皓月已經揹着九嶷衝入了房內。
吳秀齋活了二三十年,雖然體格與智慧全都不甚發展,一直如同一朵嬌‘花’一般,但是並非徹底的愚蠢。停在‘門’口思索了一瞬,他隨即對着老媽子開了口:“沒你的事了,你回屋歇着去吧!”
老媽子輕輕巧巧的關了‘門’,又道:“小姐說是明早回來,少爺要是不出去的話,我就上‘門’閂了。”
所謂“小姐”者,乃是恢復了自由身的密斯吳。吳秀齋聽了這話,只胡‘亂’答應了一聲,然後轉身邁步進房,他不但把房‘門’關了個嚴密,並且不消皓月吩咐,他自動的將裡外兩間屋子的窗簾也拉攏。最後把臉轉向‘牀’邊,他本意是要先同皓月搭話,可是在見到了九嶷之後,他擡手一捂嘴,和方纔的老媽子一樣,也在喉嚨裡“咕”了一聲。
皓月已經把九嶷長條條的放在了‘牀’上,並且解開了他的鈕釦、以及纏在他腰間的層層白布條。布條一鬆,黝黑的四腳蛇立刻張牙舞爪的爬了出來。從九嶷的後腰攀上九嶷的‘胸’膛,他在看清了九嶷滿臉滿身的鮮血之後,立刻張開大嘴,呱呱的叫了起來。
皓月將染了血與汗的布條纏在手上充當‘毛’巾,用力擦拭了九嶷的頭臉‘胸’膛。九嶷半睜着眼睛一動不動,彷彿是還有些許意識,可是微弱氣流縈繞在他的口鼻之間,他微微的張了張嘴,卻是發不出聲音。一隻小黑爪子扒上了他蒼白的嘴‘脣’,四腳蛇依舊在呱呱的叫,皓月這回聽懂了,原來四腳蛇並非‘亂’叫,他是在哭,哭得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就只剩了一片呱呱呱。
回頭又看了吳秀齋一眼,皓月低聲說道:“他爲了救我,被呂清奇踢成了重傷。”
不等吳秀齋能否領會自己這一句話,皓月自顧自的又道:“勞駕你去端一盆熱水回來。”
吳秀齋愣眉愣眼的盯着皓月,也不知道聽沒聽懂他的話,盯了片刻之後忽然一轉身,他跌跌撞撞的推‘門’出去,果然飛快的端回了一大盆熱水,水裡還浸了一條舊‘毛’巾。
皓月面無表情,擰了‘毛’巾繼續爲九嶷擦拭嘴角鼻窪的殘血,又深深的俯下身去,在他耳邊輕聲說話:“九嶷?告訴我,你哪裡疼?”
九嶷保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勢,兩條‘腿’伸得很長很直。一雙眼睛緩緩的轉向了皓月,他氣若游絲的終於開了口:“我死不了”
皓月和他對視了一眼,隨即飛快的移開了目光,望着他的耳朵重複了一遍:“你哪裡疼?”
九嶷慢慢的閉了眼睛,忽然牽扯嘴角笑了一下:“狗崽子這回我可是對得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