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冷眼旁觀,發現九嶷在這苦寒貧瘠之地,似乎還住出樂子來了。
他們在這幾件破屋子裡翻箱倒櫃,克敵制勝的秘籍法寶是一樣沒找到,他們只落得了一身疲憊和一頭熱汗。皓月強忍着不鬧脾氣,同時大大的後了悔,認爲自己是先前意志不堅,受了九嶷的煽‘惑’,糊里糊塗的跑來了這裡,結果不但白跑一趟,還耽誤了許多時間,那呂清奇的野心他是最知曉的,簡直如同野火一般,遇到一點風就能蔓延成一片;如今他肆意的燃燒了這許久,手裡又有個手握重兵的白大帥任他‘揉’圓捏扁,想必此刻他已經燒成一片火海,塗炭無數生靈了。
皓月想要走,可是天寒地凍,大雪封山,他一時走不得了。
這天下午,空中烏雲密佈,眼看着是要下大雪。九嶷用草木等物將破房子牽牽連連的遮擋了一番,然後蹲在房內生起了火。此地乃是山林,最不缺少的便是樹木,他在房內地上挖了個淺坑,將幾塊木炭丟進坑裡,表面又蓋了一層草木灰。把兩隻土豆埋入灰中,他拍拍手站起身,躡足潛蹤湊到了皓月身後。皓月到了這步田地,即便做不到百分之百的衣冠楚楚,也盡全力保持了整潔利落。長身‘玉’立的披着一襲薄皮袍子,他從窗戶紙上的一個小破‘洞’中向外望,雪白的臉上沒有表情,只微微咬了淡紅的嘴‘脣’。
九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搞的,總惦記着要逗他取樂,他越急越氣,九嶷越是感覺有趣。此刻悄悄的站到了皓月身後,他背過兩隻手在屁股上蹭了蹭,然後一聲不吭的將手舉起,猛然一扒皓月的領口。
皓月本來正在出神,此刻大吃一驚,反應過來時,就發現對方那兩隻不乾不淨的大手已經要往自己的衣領裡鑽。心煩意‘亂’的回身一拳,他沉聲怒道:“九嶷!你還鬧個沒完了?”
這一拳來得利落,正好橫掃到了九嶷的肋下。九嶷悶哼一聲,順着他的力道便栽倒在了地上,然而臉上依然笑嘻嘻的不正經。皓月豎起長眉低頭瞪他,瞪了片刻,發現他沒了骨頭似的,依然是趴在地上壞笑,便蹲下身想要攙他坐起來:“怎麼?你還要對我耍賴不成?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只有你我兩個,想訛詐我,你可是打錯了算盤!”
九嶷先前雖是舉止頑劣,捱了一拳之後,倒是立刻乖了許多。老老實實的任由皓月把自己扶起來了,他低聲笑道:“怎麼是隻有你我兩個?外面山裡不是還有一隻九尾狐嗎?除了九尾狐之外,周圍似乎還有着不少小妖‘精’,細想起來,這山上其實還真‘挺’熱鬧。”
皓月看他那額角沾了地上的塵土,便從口袋裡‘抽’出一條手帕,擦了擦他的頭臉:“它們與我們無關,你不要東拉西扯。”
九嶷深以爲然的微笑點頭:“嗯,你說得對,咱倆過咱倆的,別管別人。”
皓月總感覺九嶷是話裡有話,但又不屑於深想。人高馬大的九嶷佝僂在他懷中,垂眼微笑時會顯出很黑的睫‘毛’和很深的雙眼皮,皓月有時候幾乎感覺他有點美,但他彷彿是故意的要自毀,非要瘋瘋癲癲的做些醜怪樣子惹他厭煩。
這個時候,九嶷擡眼望向了他:“哎,晚上九尾狐要來,你知道吧?”
皓月一愣:“你邀請了他?”
九嶷微微一點頭:“上午我在林子裡撿柴禾的時候遇到了他,我看他這些年大概也是寂寞狠了,一請就來。多請請他也不錯,人家是地頭蛇嘛!再說那狐狸也真不賴,這不,前天還送了咱們一‘牀’大棉被。”
皓月聽到“大棉被”三個字,不由得一皺眉頭值此隆冬之際,大棉被自然是好的,問題是九尾狐自作聰明,用兩‘牀’棉被的料子製作了一‘牀’棉被送過來。九嶷一貫不要臉,倒是滿不在乎,可他不要臉,皓月卻要臉,而且臉皮還‘挺’薄。在裹着皮袍子受凍和蓋着大棉被睡覺兩條路上,皓月左右爲難,最後一狠心,他鑽進了棉被下,結果立刻就被九嶷拖過去暖被窩了。
憑着皓月的道行,暖個被窩是不成問題的,但一想到自己是在爲九嶷暖被窩,他便身心一起難受,頗有墮落之感自己怎麼和個妖僧‘混’到了一起?雖說他現在也認爲九嶷壞得有限,可偶爾他和九嶷對視一眼,就看九嶷那兩隻大眼睛‘陰’森森的藏着光,還是存着幾分邪惡相。
既然九嶷已經邀請了寂寞的九尾狐來做客,皓月也就不好拒客,何況憑心而論,九尾狐從不空手登‘門’,總會多多少少給他們帶些山外的好東西,或是吃喝,或是用物,讓他們能在這冰天雪地之中對付着活下去。架着九嶷起了立,他想要從外面取些乾淨白雪回來當水喝,然而九嶷軟綿綿的依靠着他,並沒有獨立的意思。皓月看了看他,沒有多說,因爲感覺九嶷的身體此時類似一具有骨頭有‘肉’的皮囊,大大的缺少着‘精’氣神。他始終不清楚九嶷的身體狀況,問了幾次,九嶷‘插’科打諢,也不肯明白的回答。他有時看九嶷胡言‘亂’語上躥下跳,分明是個很健康的模樣;可又有時候,九嶷會安靜得過分,閉上眼睛蜷縮在角落裡,他連呼吸都微弱到了輕不可聞的地步。
“你”皓月遲疑着開了口:“上‘牀’歇着去?”
九嶷聽了這話,扭頭對着皓月笑了一下,笑過之後,他卻又一撇嘴,做着鬼臉搖了搖頭:“小狗兒,你好起來是真好。可惜”
皓月來了興致:“可惜什麼?”
九嶷盯着他的眼睛答道:“可惜,你是死心眼、一根筋。”
“我並沒有強迫你跟我合作。”
九嶷繼續搖頭:“你不懂,我說的不是這件事。”
話音落下,他忽然轉過身擡手捧住了皓月的腦袋,低頭在對方的額頭上“梆”的親了一大口,不等皓月翻臉,他微微俯身直視了皓月的眼睛,又開了口:“用你的小狗頭記住,我這人再怎麼壞,對你是好的。起碼十年之內是好的,十年之後就不敢保證了。”
皓月不敢推他,只拼命的向後一仰頭:“你自重些!我不需要你對我好,我只要你自己做個好人!”
九嶷對他一擺手,然後自己邁步走向了屋角的破‘牀’,同時頭也不回的答道:“對不住,辦不到!”
正當此時,窗外起了笑聲:“哈哈哈哈哈!我是不是來得太早了?”
皓月回頭正要答覆,不想九嶷像踩了電‘門’似的忽然一抖,緊接着轉身快步走去開了房‘門’,一臉傻笑的開了口:“山神爺,來得正好,不早不早。”
‘門’口青光一閃,九尾狐照例是披髮赤腳,踏雪無痕的進了‘門’。房屋再怎麼四面透風,也比無遮無攔的曠野溫暖,九尾狐很愜意的伸了個懶腰,隨即像變戲法似的,雙手一晃,手中便多了東西,分別是一罈子酒和一隻叫不上名字的大飛禽。
九嶷把酒罈子放到火旁溫暖處,又拎着那隻沉重的死禽出了‘門’,想要將其拔‘毛’剝皮。皓月見他忽然恢復了‘精’力,顯然先前的虛弱都是惺惺作態,心中便存了怒氣。強壓惱意和九尾狐坐在了火邊,九尾狐興致很高的讓他講述山外情形,他吃了人家的嘴短,也就只好慢悠悠的開了口,講故事一般要哄九尾狐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