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休學在姥姥家的那段時間裡,我幾乎一大半的時間都和花青呆在一起。
我們每天都坐在小溪邊,中間隔着一點距離,講講話,聊聊天,等着那個也許會回來,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的水神。
和花青相處久了以後,我才漸漸發現他是一個格外喜愛安靜的人,比起聊天,他似乎還更喜歡發呆一些。從他因爲我的原因生病過一次以來,我就特別害怕他遷就我。因此在我發現他討厭吵鬧以後,也努力開始學着安靜了下來。
在我安靜下來的時候,我常常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起那時看見他們時的悲傷和悸慟。我記不得他們是誰,但我卻很清楚,那些已經遺忘的,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而花青總是靜靜看着溪水對面。偶爾我回過神來,卻發現他的眼神茫茫,並沒有焦距。
花青在想什麼我不知道,但我卻知道,他一直在等那個水神回來。
其實我總覺得那個水神不會回來了,但我卻不敢直接這樣對花青說。
···
每天在天色還沒開始變暗的時候他就開始催促我回家。
“差不多是你該回家的時候了,你可是人類的小孩。”花青遞給我一片四葉草,擡頭看了看夕陽淡淡地說“已經很晚了呢。”
落日的餘輝給四周蒙上一層暖暖的色調,溪水泠泠地折射出片片的鱗片狀的光芒。花青站在我身旁不遠處,淡青色長袍透着夕陽的暖紅,就如一幅古畫。
我接過他手中的四葉草,站了起來。那已經是第五片四葉草了。如果得到四葉草的人可以得到幸福的故事是真的話,那我也許會變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也說不定。
其實我還並不想回家,我喜歡和他呆在一起,有他在的時候我總覺得有一種完全釋然的輕鬆“幹嘛每天這麼急着催我回家?”
他微微笑着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那身體觸感很弱,卻並不是完全感覺不到“不是催你,你是人類的小孩,天黑了再回家就不好了。”
他的聲音溫和,卻少有的帶着不容質疑的意思。我雖然不情願,也只能乖乖地由着他送我回去。
在我們還離家有些距離的時候,花青卻不如往常那般一直送我到家,忽然停下了腳步“你家來客人了。”
我有些驚訝地擡頭看了看他“客人?”姥姥家一向不會在這個時候還有人來。
他對我微微笑了笑“回去吧,我今天就不送你了。”
我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獨自向前走了幾步後回過頭來。
花青仍然在原地,夕陽的餘輝斜斜灑落在四周,他的神情很溫柔,眼底卻帶着一絲我不能明瞭的意味。
回想起來,花青那時候大概就已經料想到後來的事情了吧。
···
“小荼回來了。”我剛到院門口就看到裡面有人站了起來。
姥姥給我開了院門,笑着把我拉進去“你看誰來了。”
我跟着姥姥走進室內,訥訥地看着室內的人,大腦內突然有一瞬的茫然···那種感覺,就彷彿有什麼強加的記憶猛然間闖進了我的腦海,和我原有的記憶混爲了一體。“媽媽···爸爸···”我的聲音突然有些發澀。
“小荼。”媽媽把我摟在懷裡,親了親我“現在還會頭痛麼?好久沒來看你了···實在是太忙。太想你了···身體還好麼,有沒有還覺得不舒服?”
我靠在她的胸口,有一種隔着很遠距離看這個場景的平靜。
···這是怎麼了,她是我的媽媽啊···
那麼久沒有看到她,我應該很激動···應該很開心纔對。
我茫然地聽着她說話,那聲音彷彿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怎麼都聽不清。我努力地睜大了眼睛,忽然間,有什麼熱熱的東西沿着我的眼角滑落了下來。
我擡起手碰了一下,溼溼的。那是···眼淚?
我困惑地看着手指上的水痕,視線一片模糊,接連的眼淚滴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淚眼朦朧地看着我的爸爸和媽媽,看着他們關切而激動的表情,一瞬間,卻不由覺得荒唐到了極點。
晚上在所有人都睡熟了以後,我卻仍然無法入睡。
胸口彷彿被什麼壓制着,幾乎無法呼吸。
一幕幕的場景回放在我腦海裡,上學時每天爸爸媽媽都會去學校接我,所有的小孩子都很羨慕,每週和他們一起去遊樂園時他們開心的笑容。我生病時爸爸焦急的臉,媽媽擔心的眼淚···是了,我只是生了重病。病的很重很重···後來做了手術,到這裡來療養。爲了支付我高額的醫療費,爸爸媽媽只能拼命工作,沒有時間來看我···
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我卻覺得恍若不實的夢境。
不該是這樣···一切都不該是這個樣子···
我忽然覺得害怕到了極點···眼前的一切彷彿是一個看似真實的黑洞,要將我同化進去。
對了···花青!
他一定是真實的···我要去找他!
我飛快地爬了起來,偷偷溜了出去。讓後飛快地往柳樹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