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三章 換位思考

玫瑰城堡,更衣室內。

沐恩立在房間的中央,站的筆直,身體僵硬如同雕塑,一動不動。四周的牆壁上有一面面半人高的鏡子,光滑,透亮,從各個角度映照着他的身影。

鏡子中,沐恩穿着一件大紅色宮廷禮服,完美的貼合着體型,紅的似血燃燒,有金色絲線在他的胸口勾勒出一朵綻放的玫瑰圖案,那是伊戈爾家族的標誌。

不得不說,在衣服的襯托下,沐恩顯得高貴,大氣,威嚴,猶如王者。

實話說,沐恩已經很滿意,他認爲穿着這套行頭進行大公加冕已經相當有範兒了,可他再是滿意,眼前的老頭不點頭,他也只能抽出寶貴的時間做衣服架子。

“請冕下向前走兩步,手臂在兩側自然搖擺,步伐要不快不慢,動作要一定要自然。”

“請冕下握拳向臣民揮舞,不是來回揮舞,而是自左向右移動,動作要有力,但不要太快,目光要隨着拳頭望向某個方向。”

“請冕下做單手舉杯狀,對,要過胸口,但決不能再高了。”

說話的是一位老者,白髮白鬚被梳理的一絲不苟,一席白色緊身皮衣宮廷裝勾勒出他比年輕人還要筆挺的身形,其一舉一動都帶着貴族式的優雅和矜持。

老者神色嚴峻,在房間中轉來轉去,從各個角度觀察沐恩,確切說是觀察沐恩身上的這件衣服。

不時,他會要求沐恩做出各種動作,模擬着加冕儀式中會進行的一切活動,而他則不斷的糾正着動作,並比劃着禮服不合適的地方。

他每一次提出要求,都會很恭敬的向沐恩微微鞠躬,顯示自己的尊重,但他絕不會因此而放鬆半點要求,在沐恩看來已經極爲貼身的衣服,在對方看來則處處都是漏洞,光是更改的要點記錄已經寫滿了一張卷軸。

沐恩真的很想說,他認爲這個世界的服裝掩飾其實單調,衣服的區分更多是材質的不同,作爲伊戈爾家族的繼任者,他必須穿着紅色綢緞宮廷禮服進行加冕儀式,能夠做的變化也唯有細節而已,真的不用那麼認真。

他更想說,真正的王者哪怕穿着乞丐裝,都沒有人敢輕視,我現在就是穿着睡衣出去溜達,見到我的人也得見禮。

然並卵,眼前這一位名叫老班森的裁縫大師,禮儀大師,宮廷學者可不這麼認爲。

“伊戈爾家族是傳承數千年的偉大家族,那是從骨子裡透出的高貴和威嚴,不允許有半點缺憾。”

“在領民的眼中,伊戈爾大公就是他們的天,他們的地,所以,您的一舉一動不能有半分不妥。”

“明天,您將在萬衆矚目中接受膜拜,您將接受貴族的效忠和四方國度的祝福,您代表着的是千年傳承的驕傲,伊戈爾榮光,您絕對不能有半分的瑕疵。”

“古老的伊戈爾家族有着外人無法想象的底蘊,我們的服飾從來都是聖蘭斯帝國的風向標,我們的每一種設計,每一次改動都會成爲其他城市爭相效仿的標準,所以決不能出錯。”

“老頭子我快要死了,很榮幸在死之前還能爲新任大公操辦一次禮服執着,請相信我的忠誠和專業,我必然會讓您成爲最具有威壓的王者。”

沐恩的時間很緊張,七天後的加冕儀式被壓縮到了兩天,代表着他必須在兩天內處理完儀式的一切必須準備工作,他真心不想將時間浪費在一件衣服上。

可面對眼前的老頭,玫瑰領所有裁縫的祖師級人物,伊戈爾家族的家臣,服務與伊戈爾家族的時間比老管家賈巴爾還要長久,其資歷之老,輩分之高,幾乎無出其右的老班森,在被嘮叨了足有半個多小時後。

沐恩終於認識到了,一件衣服決定着伊戈爾家族的榮耀,所以,爲了自己的耳朵清淨,爲了這已經百歲以上的倔老頭不會一口氣沒傳來,直接噎死,他服了,乖乖的做了提線木偶,進行禮服上的改變和禮儀上的……訓練。

其實,他也明白,禮服更改算得上一個幌子,這老頭最主要的還是在對他進行禮儀訓練。

在貴族的眼中,禮儀是不可或缺的本能,是區別與平民的最主要地方,而作爲私生子的沐恩,在這方面幾乎是一片空白。

足足兩個沙漏時的各種走路和步姿訓練,沐恩的耐心快被磨沒了,幾乎就在他想撂挑子不幹的時候,‘咚咚’的敲門聲傳來,雷迪走了進來,並帶來了重要的消息。

“班森爵士,這就交給你了,我還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先走了。”

沐恩撂下這句話後,也不管老班森的臉色,幾乎頭也不回的跑了。

@@@

書房內。

沐恩在聽完雷迪的彙報後,手指輕輕的敲擊着桌面,細微的響聲在四周迴盪,顯示了他的不平靜。

“生命禮讚嗎?這一位陛下可還真捨得啊!”

那個世界有句話叫:因爲未知,所以敬畏,而在這個世界,神祗遠比凡人懂得這個道理,所以,他們就如同日月星辰一般高高在上,接受膜拜,一般而言絕不會直接插手凡間的事情。

他們的目的和想法大都會通過自己的喉舌和教會去完成,而作爲最重要的喉舌和最終武力鎮壓,選民和神眷者就應運而生了。

在久遠之前,生命女神的選民和神眷者被稱爲生命禮讚,她們在各自修煉所得的力量和神術之外,還具有一種神奇的賦予能力——生命禮讚,它幾乎可以看成最高版本的復原神術,可以起死回生,喚醒生機,更可以自冥界中召回已經消逝的靈魂。

麗芙繼承了生命禮讚,就代表着她必將成爲生命女神教會的教宗,負擔着傳教的任務。

雷迪沒有沐恩的博學,但他也是瞭解相關資料纔過來的,他很清楚‘生命禮讚’代表着什麼,而這更加讓他疑惑。

“老大,關於這位麗芙的來歷我已經有了徹底的摸查,根據信息反饋來看,她也就是一位藥劑師之女,父母都死在了逃亡的路途中,她逃了很多地方,大約在數個月前趕到了伊爾馬蘇城,並進入了綠谷之中。

按說這種履歷的難民有很多,她也沒有展露過人的天賦,本身出生平常,見識學識不高,最最重要的她還不是職業者,實力更低微的可憐。”雷迪撓了撓頭,奇怪的問道:“我很好奇那位陛下爲什麼會選中她?”

“雷迪,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的嗎?你要是想看清一件事情,就必須從旁觀者的角度去思考,你要想了解一個人的行爲,那麼你就必須站在他的角度看問題。”沐恩微微擡頭,閉着的眼睛盯着雷迪道:

“對你而言,這一位麗芙小姐的實力弱的可憐,而沒有足夠的實力,根本不足以在這個世界立足。但如果你是一位神祗,普通的平民和超凡以下的職業者在你的眼中,有區別嗎?”

“這……”雷迪先是一愣,而後恍然:“確實,在神祗看來,我這種二階職業者和凡人沒有任何區別,甚至,如麗芙這種單純的白紙,其實更加好刻畫塑造。

至於實力,只要信徒信仰足夠虔誠,那一位女士又捨得下本錢,這根本就不是事兒。”

“沒錯,那排除了這些的干擾,你再去看麗芙的資料,會發現什麼?”沐恩接過話頭,翻動着記錄着麗芙信息的卷軸,語氣中帶了許多認真:

“她沒有職業者的力量,但她能夠在野外生活近兩年的時間,從大陸的西海岸庫巴龍王國一直走到這裡。”

“她可以用單薄的藥劑師學徒的能力,在極短的時間內融入綠谷的生活,得到大家的認可。”

“她可以免除那些藥劑費用,但卻堅持難民們用勞動和食物換取,從而形成藥劑生產和消耗的良性循環;她以食物資助瑪麗一家,但卻不留痕跡,給人保留下尊嚴。”

“她爲了救兩名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而拼盡全力,甚至得到了那一位陛下的認可。”

“機敏,堅強,執着,洞察人心,有一定的領導能力,起於平凡又受盡疾苦,還有一顆沒有被磨滅了善良的心,這些都是她的閃光點,聚齊了這些優點,那一位陛下認可她也不足爲奇了。”

“不過……”沐恩的話語微微一頓,神色帶着些凝重,道:“站在我的角度來思考,我更在意是那一位居然會在伊爾馬蘇城挑選出這一代‘生命禮讚’,她似乎是吃定我了啊?!”

“呃,這是什麼意思?”沐恩對於換位思考的訴說讓雷迪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他很清楚這是沐恩在教他,對於做情報工作的他而言,有些時候能夠站在對方的角度來思考問題,就能得出不一樣的天地。

不過,最後的一句話卻也讓他迷糊,沐恩思維的跳躍讓他有些跟不上節奏了。

“現如今伊爾馬蘇城內各大教會力量被橫掃一空,正是最好的擴張機會,我給了那一位陛下傳教的權利,其實算得上是一種報答了。

我原本以爲那一位會從其他地方調取成熟的神職人員過來坐鎮,並在最短的時間內積極發展信徒。

或許生命女神的教會已經消亡,一切都得從零開始,但以她和大地之母的關係,借調人員,甚至邀請那一位巨人神眷者陛下親自過來坐鎮,都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沒有,她放棄了最短時間內獲得大量信徒的方式,轉而挑選了一條更加長遠路線,也是一條我不怎麼願意看到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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