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令萍喝下半杯水，身子逐漸恢復了一些溫度，摘下頭上滿是塵土的帽子輕輕放在長條凳上，表情悵然道：“張先生，首先我要對兩位，唔……兩位小夥伴的遭遇向你道歉。我想張先生一定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經過，對嗎？”
張肅推了一下蛤蟆鏡，點點頭。
這副墨鏡讓劉令萍感到很不自在，她作爲一名資深心理醫生，對人眼神的觀察細緻入微，能從中判斷出很多細節，結果現在看不到對方的雙眼，自己在談話上的一些技巧失去作用。
不過轉念一想，這種境況之下還需要什麼技巧，最好的技巧就是真誠，唯有真誠以待，才能得到好的結果！
“好運和閃電爲什麼會出現在……”
“等一下，你怎麼知道它的名字？”
張肅指着小老鼠，在剛纔大家都在喊好運，所以劉令萍知道柯基叫好運不奇怪，可沒有任何一個人喊閃電，難道是鍾筱珊和王隆忠說的？
有可能，但可能性很小。
“張先生肯定想不到，是它們自己告訴我的。”
劉令萍模仿了一下閃電自我介紹時候的動作，又學着好運寫字的樣子，沾上水在桌面寫下歪歪曲曲的筆劃。
張肅轉頭看向兩個小傢伙，見它們猛點頭，於是不再計較，擡手示意劉令萍繼續。
“我不清楚它們爲什麼會出現在地堡，因爲我發現的時候，它們已經被關進實驗室的隔離室內，但我知道是我丈夫飼養的寵物小花把他們抓回去的，小花是一隻白膝頭蜘蛛，跟它們一樣，屬於智慧動物！
小花本身沒有毒性，只是它的茸毛會讓部分人過敏，成爲智慧動物之後，它不僅體型發生巨大變化，就連絨毛的顏色都變了，還能無聲無息的釋放毒氣，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是因爲我和我丈夫都被它迷暈了……”
張肅緩緩點頭，知道劉令萍所說的智慧動物就是他們口中的覺醒動物，暗忖：無聲無息釋放毒素，還是在山洞那麼狹小密閉的空間，還真能瞬間制服好運和閃電……
沒等張肅催促，劉令萍繼續將所有事情娓娓道來，但僅限於好運和閃電在地堡內發生的一切，就連電擊的部分也沒省略。
張肅在聽到好運遭受電擊的時候，眉毛明顯跳了下，伸手對好運招了招，喚到身旁抱到懷裡，不嫌棄它一路奔波塵土滿身，輕柔的撫摸着，這趟出門可是遭了罪。
閃電擡着眼珠子看到好運享受愛撫，吹了吹鬍子，接着鬍子又耷拉下去了，它的主人沒了，半個主人的沈林睿也不在，沒人疼很正常，而且這一趟麻煩它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就別想着有人安慰了。
不過就在它難過之際，卻發現張肅對着它勾了勾手指，然後拍了拍椅子，那意思，到這裡來坐。
閃電蹭的一下站起身，嗖的衝到張肅身邊緊緊靠着，腦袋上面就是好運毛茸茸的大屁股，安全感十足。
劉令萍一邊講述，一邊看着兩個小傢伙的舉動，心中頓時一暖，她覺得如果能讓丈夫跟人接觸接觸，心理狀態不會扭曲，可惜已經沒有如果。
“我給老陳和小花下了安眠藥，然後收拾好行李，到實驗室把它們放了出來，然後……唔。”
劉令萍頓住，看向好運和閃電，她有點猶豫要不要把兩個小傢伙幹掉小花的事情說出來，有種跟家長告狀的感覺。
然而不需要她說，好運從張肅懷裡掙了一下，跳到桌上，露出兇狠的模樣，揮舞着肉噗噗的爪子，但鋒利的指甲顯露出殺機。
“啊？你，你們把……把蜘蛛砍了？”
張肅一臉的懊喪，他還在心中默默盤算，怎麼才能把那隻蜘蛛給逮住，並且收服。
“呃，是這樣，張先生，好運和閃電已經把小花給……消滅了。”
劉令萍表情很不自然的翹了翹嘴角。
張肅揉了揉臉，無可奈何的對着好運笑了笑，這個傢伙下手比自己還狠啊，覺醒動物多麼稀有，太可惜了。
好運前一刻還因爲手刃仇人在自豪，察覺到張肅情緒不對，眼神一虛，賊眉鼠眼好似做錯了什麼事情一樣。
“沒事，你們做得很好，蜘蛛神出鬼沒太危險了，殺掉以絕後患，挺好……”
這話也不算違心，張肅的確想要收服那隻蜘蛛，但在這個過程中充滿了危機，好運將危險扼殺於搖籃，也沒什麼問題。
“劉女士，接着說後來的事情吧。”
“後來……我們一路順順利利走出地堡，可惜最後老陳他醒了，發現了我們的行蹤，接着……”
劉令萍說到那驚心動魄的半分鐘，手掌不自覺捏緊杯子，發出咯吱的聲音，眼神之中充滿了後怕，可以想象那會給她造成的衝擊是多麼的巨大。
“吱吱吱吱……”
閃電見劉令萍又不說話了，學好運跳到桌上，兩個爪子模仿人類開槍的模樣，一邊擬出槍擊的聲音。
“你們遭到了襲擊？”
“是……我根本不知道地堡原來還有武器，老陳他……他是要置我們於死地，兩個地方發射子彈，類似，唔……我也不知道是什麼裝置，如果不是好運見機及時，我就死了，唉！”
劉令萍心有餘悸，她這輩子頭一回離死亡那麼近。
“我對你的遭遇表示遺憾，同時感謝你對它倆施以援手，不過換做我是陳可仁，也會做一樣的事情。”
張肅從劉令萍對陳可仁的描述能看得出，陳可仁是極度的以自我爲中心。
這樣的人在心理扭曲之後，身邊的一切都要掌控在自己手上才放心，就算放到從前都是眼裡揉不下沙子，何況是在末世，自己妻子擅自釋放囚徒，這就相當於背叛……
就算劉令萍有無比充分的理由，站在道德和正義的制高點，以陳可仁的立場來看，擊殺幾人無可厚非。
張肅作爲好運的主人，很感激劉令萍的犧牲，但他不會抨擊陳可仁斬草除根的行爲。
不抨擊，甚至會讚揚陳可仁的果斷狠辣，但同樣不會影響他要找陳可仁報仇！
“就因爲你丈夫心理扭曲，加上你想救下好運和閃電，就選擇了離開安全舒適的末世地堡？這是你離開的理由嗎？”
張肅見劉令萍愣愣不說話，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在他看來，這理由不充分，換成是他，或者他了解的身邊任何一人，大概率幹不出這種事情，可劉令萍如今就坐在面前，他要搞清楚原委。
劉令萍聽到張肅的話後深吸一口氣，面容憔悴的搖搖頭：“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變成什麼樣，但我知道老陳會變成什麼樣的人，我如果繼續留在地堡，要麼被他同化，要麼……結局會很慘。”
心理變態能做出什麼事情，她學過的那些案例裡面都有交代……
好運和閃電被抓是一個契機和催化劑，如果沒有發生這件事，劉令萍大概率下不了決心，但未來會怎麼樣不好說。
“我還挺羨慕你們在地堡的生活……”
說到這裡，張肅頓了頓，忽然冷不丁的摘下眼鏡，透徹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劉令萍：“劉女士，如果我告訴你，你丈夫必須爲他所作所爲付出生命的代價，你是什麼態度？”
劉令萍猛然間看到對方雙眼，這是怎樣的一雙眼睛……乍一看也沒什麼奇怪，可當她凝視的瞬間。
心靈震顫，她這輩子跟陳可仁之間的積怨，魂影之中的委屈，全都浮上心頭，就像幻燈片一樣在腦海中演繹，速度極快，猶如瀕死時候的人生回放，最後一個畫面便是倒在土地上，眼前嗖嗖嗖的子彈飛過……
“我不知道，我……我能理解他的處境，知道他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所以我不太希望他死，可我知道以他的性格不會善罷甘休，同時也沒辦法阻止你。”
劉令萍眼角忽然流下眼淚，說出內心真實的想法，男人之間的爭鬥歷來難以調停，不如隨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