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之將軍
景仁殿。
陸興安批完奏章,將趙衍攬入懷中,吻了吻他的額頭,聲音溫和:“明天陳慎要是交出兵權,你就答應。”
趙衍垂下長長的睫毛,掩住了眼裡的神色,他輕聲應道:“嗯。”
夜已深沉,趙衍面前仍亮着一盞孤燈,爲趙衍掌燈的老太監看着趙衍蒼白的臉色,終是忍不住勸道:“皇上,先歇息吧,奏章陸大人已經看過了。”
趙衍的脣抿成一條線,沒有說話。
他在看奏章,而且是陸興安批過的奏章。
以前奏章都是陸興安在看,他能看到的都是陸興安挑給他看的,現在他卻不止在看這些。
他想變得強大,他想讓陸興安仰望他,而不是他使盡方法,折磨自己將陸興安留在身邊。
三更天已過,趙衍這才從案前站起身來,他身體還在發虛,剛剛站起來就感到一陣暈眩,忍不住用手扶着額頭。
老太監連忙上前扶住趙衍,趙衍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待眼前黑色退去,轉頭對身旁的老太監說:“明天早朝之後,讓陳將軍進宮見我……不要讓陸興安知道。”
老太監低眉垂首,應道:“是。”
趙衍慢慢進了寢宮,老太監在他身後,輕輕嘆了口氣。
另一邊,明仁殿,鍾執也還未入睡。
燭火通明,鍾執和木蓮相對而坐,他們面前放着一盤象棋。
“哇,木蓮你好狠的心,居然抽我的車!*”鍾執看着棋盤,臉上的表情異常心痛。
“呵呵。”木蓮輕快的笑了兩聲,擡手用馬吃掉了鍾執的車,道:“你把車和帥放在同一條線上,這不是逼我抽你車嗎?”
鍾執卻陰陰一笑,將炮沉到底,道:“將軍!”
木蓮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居然跑到了我馬眼上,公子,噗哈哈,你真是——”
木蓮擡手將馬退了回來,吃掉了鍾執的炮。
鍾執瞪大了眼睛,片刻後哭道:“我錯了……”
鍾執出動僅剩的一個車,前去攆木蓮的馬。木蓮卻沒有管馬,將炮一沉,放在馬後,笑道:“馬後炮!將死。”
鍾執看了局面良久,確定無力迴天,不服氣地嚷着:“再來一盤!剛剛是我走錯了,不然也不會這樣!”
“公子,已經很晚了。”木蓮看着他笑,收棋。
“啊……也是。”鍾執將視線移至門外,“皇上還沒睡嗎?”
這時雁回正好從外面進來,看了他們的殘局一眼,才說:“皇上看了一晚上的奏章,剛剛睡下。”
“我記得我有說過要愛惜自己身體吧?”鍾執鬱悶地說,“即使努力也不該以自己的身體爲代價,被陸興安弄的傷應該還沒好吧。”
“另外。”雁回又道,“皇上讓陳將軍明天入宮,並且特別吩咐說不要讓陸大人知道。”
木蓮面露喜色,只有鍾執想來想去想不通,又說:“不行,明天我得去看看他。”
木蓮將棋收好,此時笑看鐘執:“公子爲何如此關心皇上?”
“那個孩子太讓人操心了——木蓮你那是什麼眼神!”
“沒有,我只是在想,讓公子進宮或許是一件正確的事。”木蓮笑了笑,扶着鍾執上牀,“公子,睡覺吧。”
鍾執一步一步緩緩地挪,一邊說:“……其實我比較好奇爲什麼是我。”
“是夫人的意思。”木蓮答。
“夫人?”鍾執奇道:“陳夫人?”
“是的。”
“不對啊,陳夫人應該知道我是個男的吧,爲什麼還要送我入宮?這不科學——難道!!”鍾執突然想到什麼,一臉震驚,“其實陳夫人和陸興安有一腿!爲了搞垮將軍府他們聯合起來——”
“公子,你想太多。”木蓮打斷他的話。
“不然解釋不通吧,從一開始我就說過我是男人,爲了將軍府她不應該把我送進宮——難道!!是因爲陳夫人其實不想嫁進將軍府,或者陳夫人和陳將軍吵架了,所以——”
雁回淡淡看了鍾執一眼,鍾執把剩下的話都憋在了喉嚨裡,一個字不敢說。
媽蛋太可怕了好嗎!雁回你就是個行走的人形兇器啊絕逼的!還是眼光可以殺人一拳牆壁對穿的人形兇器!太辜負你那張溫婉女孩的臉了好嗎!
鍾執躺倒牀上的時候,又想到什麼,側頭問木蓮和雁回:“對了,你們知道我是男的爲什麼還送我入宮啊,你們是以將軍府的利益爲上吧。”
木蓮搖了搖頭:“我們一開始不知道,等我們知道的時候,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鍾執一臉惋惜的安慰:“辛苦了。”
“現在看來是個正確的選擇。”木蓮笑道,“小姐心高氣傲,連進宮的第一個晚上大概就會出事,知道了陸大人和皇上的關係更可能會鬧出更大的事。”
鍾執在心裡爲木蓮豎起大拇指:good job!少女你猜對了!
“那現在陳大小姐呢?”閉上眼睛時,鍾執隨口問了一句。
“已經被送出京了。”木蓮放下牀帳,輕聲說:“公子,睡覺吧。”
“嗯……”鍾執輕哼了一聲,已經睡着了。
寅之交,承極殿內,山呼萬歲。*
大殿上,護國將軍陳慎向前踏出一步,雙手抱拳,俯首道:“稟皇上,老臣年事已高,舊傷未愈,已不適合領兵,現願交出兵權,帶着妻兒告老還鄉,還請皇上恩准。”
陳慎今年四十有三,長得魁梧雄壯,哪有半分老態?這一番話任誰都能聽出是爲了告老還鄉現找的藉口。
陳慎此番話一出口,大殿內一片寂靜,所有臣子都不約而同的看着龍座之上的皇帝。
陸興安卻沒有擡頭,他微微低下頭,嘴角勾起。
趙衍看着陳慎,想起了陸興安說的話,突然想,如果是在以前,自己肯定會答應的吧。只是——年輕帝王的眼睛裡有什麼東西在慢慢沉澱——只是現在卻不同了。
趙衍的眼神變得沉靜,隱隱透着一股威嚴。
有些東西,即使從未學過,但它就存在於血脈之中,一旦需要時,它必然覺醒。於趙衍,那便是帝王的血統,帝王的威嚴。
“陳將軍。”趙衍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沉穩,“將軍爲洛朝效力多年,如今請辭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現在洛朝內憂外患,將軍此時萬不可離開。”
趙衍能明顯看到陳慎寬闊的背脊一僵,他安撫道:“將軍的情況我有所耳聞,只是水月剛剛入宮爲後,此時提出告老還鄉,遠離京城,水月怕是要日日思念父母,終日以淚洗面了。”
陳慎在原地愣了片刻,他本就是一介武夫,不太懂朝廷上的彎彎道道,但基本的察言觀色還是有的,此刻他抱拳道:“謝皇上關心,微臣確實捨不得水月……”
“將軍的事就朝後再議吧。”
陳慎俯首:“是,皇上。”
自始至終趙衍就沒有看陸興安,他不敢看,說這一番話已經是他最大的勇氣。
早朝之後,趙衍回了景仁殿,陸興安一路跟了過來。剛進寢宮,陸興安就掐住趙衍的脖子,拉着他靠近自己,低聲笑道:“翅膀硬了?敢不聽我的話了?”
陸興安並沒有用力,趙衍掰着他的手指,聲音裡帶着怒火:“放開我!”
陸興安冷笑:“現在知道違抗我了?你是在求歡嗎?”
趙衍眼裡一下子蹦出火光,咬牙切齒道:“陸、興、安!我叫你放開我!”
滿宮的宮女太監都跪倒在地上,身體抖得像個篩子,一個字不敢說,只有跟在趙衍身後的老太監滿頭冷汗勸道:“陸、陸大人,還請放開皇上。”
陸興安另一隻手提着老太監一扔,老太監被扔出十尺遠,撞在額頭撞在柱子上,被撞得個七暈八素。陸興安怒道:“你們都給我出去,不管裡面發出什麼聲音都不準進來!”
“是、是!”宮女太監連連應聲,扶着神色恍惚的老太監急急退出寢宮。
一出寢宮,老太監摸了摸額頭上的血,突然清醒過來,着急地大喊:“快!快!去明仁殿!叫皇后過來!”
一干小太監愣在原地,老太監立馬踹了其中一個人一腳,大罵:“快去!”
小太監被踹了一個踉蹌,立馬反應過來,跑去報信。
由於昨天睡得太晚,鍾執還沒醒,直到一個咋咋忽忽的聲音傳進耳朵了,鍾執才睡意朦朧的睜開眼睛。
雁回就站在鍾執牀邊,逆着光,長髮披在身後,跟個女鬼一般。鍾執被嚇了一跳,立刻清醒了,不明所以的看着雁回:“你幹什麼——”
“陸興安去找皇上,現在景仁殿那邊可能會出事。”雁回退開一步,面無表情地快速說道。
鍾執被嚇了一跳,連忙招呼木蓮:“快來幫我穿衣服,到底發生了什麼?”
“將軍提出交出兵權告老還鄉的請求,被皇上拒絕了。”雁回道。
鍾執一愣,穿衣的動作頓了一頓,隨即大罵:“傻逼!”
鍾執被太監揹着來的景仁殿,剛到寢宮門口時,只聽裡面“砰”的一聲巨響,趕來的人都被嚇得愣住。鍾執心裡一驚,從太監背上跳下來,立刻衝進了寢宮,他此時已經顧不得自己的傷,他無法想象是什麼事纔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音。
鍾執跑進了寢宮,外面的人卻因爲陸興安的一句:“不論聽到任何聲音都不準進來。”即使在外面急得團團轉,也不敢進來。
寢宮裡瀰漫着很濃的血腥味,一盞銅鶴銜蓮花燈倒在地上,鶴的尖嘴上有鮮紅的血跡,而陸興安坐在龍牀上抱着滿身是血的趙衍,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
看到這一幕,鍾執突然力竭,摔倒在地上。
他感到胸口很疼,很冷,伸手一摸,一手的鮮血——傷口崩裂了。
“你告訴過他什麼?”陸興安輕聲開口,他的聲音很淡,很穩,甚至還含着三分笑意。
“我……”鍾執愣在原地,猛地抱住自己的頭,“我只是告訴他……告訴他……”
不對,不對,爲什麼會這樣,我只是想他好好保護自己啊。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
劇本不對啊,求……求重來!
“不過那都不重要了。”陸興安深情的看着趙衍染血的臉龐,緩聲說:“陳水月謀害皇上,誅……九族。”
第一局:偏安一隅——鍾執旁觀篇·完
1、抽車是指對方有一子同時可以吃己方的帥(或將)和車(或車),帥死爲輸,所以爲了保帥,只有放棄車,當然,也有兩個都保下的情況。
馬眼是指馬可以走的地方。
馬後炮是指炮在馬後面將軍,如果不能在炮和帥之間填上一子,那炮可打帥,動帥也不可以,帥一脫離了炮的範圍就走到了馬眼上,就輸了,對方擺出馬後炮一般都是必殺之招(不過讓人擺出馬後炮鍾執真的好水……雖然我自己就死在這個上無數次,然後才學會了用這個虐人QAQ)。
2、洛朝是以宋朝爲背景,但是宋朝的早朝制度我沒查到,也就用了清朝的早朝制度。不過架空文嘛,大家看個樂呵就成,制度問題就不要糾結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
臥槽主角太白太二太傻逼了,居然做這種傻事——負分滾出!
臥槽主角居然就這麼死了,這才四萬字你居然把主角寫死了!——負分滾出!
話說昨天停電了,今天準備雙更=-=其實是寫死了小皇帝這個神經病突然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我覺得我可以爆發一下再寫一章出來。
送上小劇場《沒有鍾執吐槽的世界不信乎》
有些東西,即使從未學過,但它就存在於血脈之中,一旦需要時,它必然覺醒。
鍾執:它就在那裡,不來不去。
水月怕是要日日思念父母,終日以淚洗面了。
鍾執:——我現在就在以淚洗面了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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