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梅雨之哀
第五局:梅雨之哀
江南五月,飛花已盡。
這月的十五日,洛景元帝趙衍大婚,迎護國將軍陳慎長女陳水月入宮爲後。
鍾執坐在陳水月的房間裡,擡手製止了丫鬟給他上妝的動作,聲音平靜道:“將陳夫人叫來。”
歷經幾局,鍾執早已不是最開始看不清形勢,不懂這裡邏輯,只能受制於人的遊戲玩家。他現在只是坐在那兒,就給人一種溫和卻強勢的感覺,這裡膽小點的丫鬟更是不敢擡起頭來。
所以他的話剛剛說出來,就有丫鬟立刻出去辦了。
不過片刻,原初就來了,他還帶來了兩個侍女,木蓮和雁回。
木蓮這次表現得很奇怪,她這次從進門開始人就有些恍惚,儘管動作很恭敬,卻也能看出心不在焉。而雁回則是神色從容,恭順鎮定。
鍾執看了一眼原初,原初點了點頭。
“我要先出去一趟,去見個人,你和我一起去吧。”鍾執指了指木蓮。
木蓮神色一震,聲音有些啞:“公子……”
原初問:“見誰?”
鍾執微微一笑:“6興安。”
6興安雖然權勢滔天,但他的府宅卻並不奢華,甚至可以說,他的府宅和他的官位很是對得上。
通傳了是將軍府上的人前來拜訪,6府中的僕人也沒有怠慢,徑直引去了主廳。
6興安一身朝服坐在主廳,一手放在桌子上,輕輕敲着,低頭沉思。見鍾執進來,他擡起頭,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我以爲已經結束了。”
鍾執笑道:“是結束,也是開始。”
6興安示意旁邊的椅子,點頭道:“坐。”
鍾執也就在旁邊坐了下來,一旁的侍者給鍾執上了一杯茶,6興安揮退了侍者,看了一眼跟在鍾執身後的木蓮,沒說什麼,只不鹹不淡道:“所爲何事。”
鍾執道:“我只問你,可想改變什麼?”
6興安挑起嘴角笑容嘲諷:“我能改變什麼?”
鍾執笑了笑:“你上已經經歷過一次家國破亡,不想再見一次了吧。”
“不是一次。”6興安搖了搖頭,“是兩次,第一次我在地牢裡。”
鍾執見他說得雲淡風輕,心知那時候6興安的情況必定不會好過。他唯一不知外面的事的一次就是趙衍將他囚禁起來那一次,那時候的趙衍真的將病嬌扮演得很好,所以6興安的下場嘛……嗯,還是不想爲妙。
鍾執道:“那你可願改變些什麼?”
“我能做什麼?”6興安嘴角的幅度未變,看起來卻有些傷感,“趙衍……皇上……是不會放過我的。”
“這你可以放心,”鍾執看着他,眼神清朗,“我既然敢說出這番話,自會會說服皇上,保你周全。”
6興安卻搖了搖頭,道:“你我都知道皇上的脾氣,他愛的人都沒有好日子過,何況他恨的人。”
6興安說這話時眼神空茫,似乎不明白皇上爲什麼會突然放棄他一般,然而那表情也只存在了一瞬,轉而他又道:“不過前一次你於亂世之中護我妻兒,我且再信你一次,6某這條命死不足惜,如果真出了什麼事,還望你能保全我的妻兒。”
鍾執有一瞬間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說6興安對他的妻兒情深意重,然而他心中明明裝着的是趙衍。
不過鍾執大概是明白他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6興安娶6夫人的時候只怕沒什麼感情,然而他娶了這位女子就要對這位女子負責,更何況已經有兒子出世。
所以6興安荒唐過之後,看着家裡溫柔賢惠,陪他走過艱難困苦不離不棄的妻子,還有剛剛出生未足月的兒子,難免回想着安定下來,雖然這樣必定會辜負了趙衍。更何況趙衍的心早已不在他那裡,他曾經求過,努力抓住過,但趙衍還是去了別人那裡。
想通這一環,鍾執那一瞬間甚至是有些高興的,他慶幸着6夫人能在這個時候誕下一子,如果不是這樣,6興安大約還不會放手。
最後鍾執只是面色鄭重的點了點頭:“你放心,只要你能約束攀附你的那些黨派,好好穩定一下朝廷,你是不會有事的,而且,這也是你最開始入仕的夢想吧。”
6興安笑了笑:“難爲還有人幫我記得,我都快忘了當初入仕途是爲了什麼,就爲了這份提點之恩,6某也不會辜負你的期待。”
來6府要做的事已經做到,鍾執見時候也差不多了,就和木蓮一起回將軍府。鍾執知道6興安雖然在趙衍那裡做了很多混賬事,但總的來說還是個重信重諾之人,他既然已經答應,自然會全力去做,這點也無須擔心。
不過6興安對趙衍造成的那些傷害是確確實實的,這點自然無法原諒。6興安現在雖然死心,但鍾執知道他依舊愛着趙衍,其實就讓他看得見吃不着,還看着心愛之人和他人恩恩愛愛甜甜蜜蜜這纔是最好的報復方法吧!
鍾執早就打算好了,雖然這局爲了大勢不能讓6興安去死,但時時刻刻膈應膈應他還是可以的。
嗯……當然這事兒不能做太過,何況他和他家小皇帝卿卿我我,自然不會去管6興安這個前情敵什麼想法,或者說6興安在他會更起勁?
在回去的路上,鍾執正想到此處,突然瞥見木蓮緊皺眉頭,心事重重。鍾執一向拿木蓮雁回當妹妹看待,現在雁回有二心,他在這個時空裡的妹子就只有這一人了。
鍾執大概猜到木蓮在想什麼,他輕輕喊了一聲:“木蓮。”
“啊?啊、公子!”木蓮回神,有些不知所措。
鍾執溫聲問:“木蓮可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木蓮稍一遲疑,一抱拳道:“正是。”
她這一擡臂,動作乾淨利落,神色間也沒了半分困惑,她聲音清朗:“我本以爲是我黃粱大夢一場,然後今日聽了你和6大人的話,才發現,真相似乎並非如此。”
鍾執一笑道:“木蓮果然聰明,你還記得哪些,可否說給我聽聽?”
鍾執不會騎馬,他又覺得坐轎子太慢,所以他們前來6府是坐馬車過來的,馬車夠寬敞,所以木蓮也在馬車裡,此時鐘執話一說出口,木蓮當即跪了下來,聲音帶上些許哭音:“公子,你會出現在這裡,難道也是死了嗎?那天果然是木蓮沒盡到職責?未能護公子周全,還連累公子身死,木蓮罪該萬死!”
鍾執連忙將她扶了起來:“這馬車不平穩,你這樣跪着容易出事兒。其實這事也不怪你,你的死說起來還是因爲我沒有考慮周全,而且我也不是死於6興安之手。”
鍾執眼神那一瞬間眼神失去了焦點,連聲音也飄渺起來:“我死於國破家亡時。”
木蓮聞言一愣:“洛朝……又亡了嗎?”
鍾執奇怪道:“什麼叫做‘又’?”
木蓮輕輕搖頭:“我也記不怎麼清楚了,只記得我衝進皇宮想救公子出來,卻只看到漫天大火,還有隨處走來走去的蠻人,後來我與蠻人血戰,力竭身死……雖然不記得細節,卻依舊記得那時候自責的心情——如果不是我去晚了,公子你是不會死的吧,我就是豁上性命,也要將公子救出來啊。”
“木蓮你……”鍾執愣了片刻,笑着搖了搖頭,“我讓你走,便是想讓你離開汴京,越遠越好,避開這場戰亂,沒想到你竟然回來了。”
木蓮垂首,聲音堅定:“公子之恩,木蓮不敢忘。”
“算了。”鍾執從晃動的布簾間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羣,如今的汴京,還是一片安平景象。
“洛朝不會亡的,你就當那是一場夢吧,一場山河碎、家國破的夢,夢醒了,依舊是太平盛世。”
“公子……”
鍾執輕輕笑了笑:“欺上瞞下,官官勾結,官員**成風這纔是問題。一個使用冷兵器的野蠻民族能做什麼?歷史在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