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李野去廠裡值班，替換陸知章讓他回家。
“老陸，今年最後一年了哈，明年說什麼也是我值除夕和年初二，要不然家裡嫂子還不罵死我”
連續幾年都讓陸知章值除夕、初二的班，李野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
不過陸知章卻笑着道：“你嫂子昨晚上帶着孩子跟我一起在這裡看的春晚，不用在家裡聽老人的嘮叨，別提多愜意了，
另外你以爲我願意年初二去走岳父家啊？你要真跟我換，我和你嫂子都不樂意呢！”
“你這.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幹嘛騙你？我媳婦兒跟我媽兩個人不對付，一年都見不了幾回面，
我小舅子總是纏着我給他朋友的兒子找工作，賣我的人情給自己長面子.你還覺得我說的是假的？”
“.”
李野哭笑不得的看着陸知章，敏銳的觀察力仔細分辨，捕捉到了獨屬於中年男人的那種無奈。
想想自己昨天晚上送姐姐李悅回家，都凌晨一點了，姐姐的婆婆楊槐花都還在等她，這裡面的差別有多大？
婆媳關係是世間最難唸的一本經，能念好的人家，真的好有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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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知章帶着李野在廠裡轉了一圈，又挨個打電話跟各個科室車間聯絡，確認沒有任何問題之後纔跟李野做了交接。
雖然春節值班本就是清閒的工作，但是兩人卻非常的嚴謹謹慎，這也是一分廠這麼多年來一直履行的責任明確制度。
在一分廠，出了任何問題，都不許推諉責任，該是誰的就是誰的。
陸知章走了之後，李野還開車去外面租賃場地上的生產車間看了看，給負責值班的工人送了點福利，百分百的保證萬無一失。
不過等到李野開車回到一分廠辦公室的時候，發現老解的閨女解若男在他的辦公室門口等他。
李野笑着問道：“若男，你這是要找我嗎？”
解若男點點頭，不好意思的道：“李廠長，我爸讓我來問問今天中午能不能請您吃飯？”
“你爸要請我吃飯？他爲什麼要請我吃飯？”
李野非常奇怪，因爲老解那個人雖然不說不通人情世故，但是對於請客送禮那一套卻非常牴觸，現在這傢伙突然請自己吃飯，必然有什麼不尋常的原因。
解若男臉色忽然有些泛紅，期期艾艾的道：“因爲.因爲我媽媽想謝謝你，我爸也想謝謝你.”
“啊？哦哦哦哦哦，我明白了.”
李野頓時明白了過來。
去年夏末的時候，老解和新婚妻子周子晴去港島“學習考察”，李野順便安排人給他們提供幫助，嘗試了試管嬰兒的手術，
只是後來兩人一直沒有動靜，李野也不好意思問人家，畢竟這年頭試管嬰兒的成功率也沒有後世那麼高，
周子晴不孕多年，受到的打擊不知道多少，這會兒李野要是多了嘴，那不是給人家的傷口上撒鹽嗎？
但是現在解若男這麼一說，大概率有個好的結果。
李野想了想道：“我中午要在廠裡值班，要不晚上我去你家行不行？”
解若男笑着道：“我爸說了，如果李廠長您願意的話，待會兒他會帶着飯菜過來，保證不耽誤您的工作。”
李野高興的問道：“這個主意不錯，不過一定是你媽的主意吧？”
解若男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媽確實比我爸聰明一點.”
李野笑着道：“其實你爸也很聰明，只不過他的聰明都用在了技術方面.”
解若男連連點頭：“嗯嗯嗯，我媽也是這麼說那我走了李廠長，待會兒我們再過來”
“去吧去吧！你跟你爸說，我非常期待他請我吃飯。”
“.”
李野看着雀躍離開的解若男，心裡頗有促成了一對好姻緣的成就感。
當初解若男跟着老解調到一分廠的時候，這個小姑娘可沒有這麼開朗，也就是比她那個跟木頭似的老爹機靈一點點。
但是看看現在解若男的樣子，稱呼周子晴“媽媽”一點都不尷尬，母女倆顯然相處的不錯。
繼母跟繼女能相處到這個地步是非常不容易的，必然是雙方奔赴式的真心付出。 要不然你看看那些整天吹噓“我對孩子視如己出”的繼母，再看看孩子膽怯木訥的眼神，就知道這裡面的虛僞和委屈都可以寫成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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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中午的時候，老解一家人帶着七個飯盒來了，自己做的六菜一湯，雖然不如大飯店的大席面豐盛，但裡面的真誠卻完全不一樣。
周子晴一邊擺放飯菜碗筷，一邊笑着說道：“李廠長，按理說這頓飯我們應該早就請的，但是前幾個月醫生說我的情況不太穩定，我也是怕了，就沒有聲張，免得空歡喜一場.”
不得不說周子晴這個女子真的聰明，一開始就給李野解釋了他的疑惑。
李野一驚，馬上埋怨道：“你怎麼有這種想法呢？你越是情況不穩定，越要早點跟我說，我給你安排個理由，保證你有充足的休息時間纔對”
周子晴也愣了愣，然後歉然說道：“因爲我的個人問題，怎麼能耽誤了工作呢？再說這種事情跟休息不休息的問題不大，都是命”
“胡說八道啊！”
李野毫不留情的批評了周子晴，然後對着老解斥責道：“老解你就是個木頭，周姐不好意思說，你也不好意思說嗎？一共幾個月的事情，再怎麼小心都不過分的.”
老解被李野批了，訕訕的不好意思說話。
這年頭的婦女都“皮實”，產假就那麼幾天，“備孕”的意識更是幾乎沒有，就算周子晴的情況特殊，他也沒往那方面去想。
李野想了想道：“等過幾天上班之後，周姐你報一個函授學習班，上午上班，下午去圖書館學習，提高一下綜合素質，爲了迎接更艱鉅的工作任務做好準備”
“.”
周子晴抿着嘴，說出話來。
她很聰明，但有時候也搞不懂李野這個年輕人的腦子怎麼長的。
你說李野偏心女性吧？但是李野又在全廠推行“低彩禮”風俗，嚴禁準新娘們向新郎索要高額彩禮，並且經常在公告欄貼一些小文章，大力宣傳“賢惠”對於一個妻子的重要性。
但你要說李野是大男子主義，偏心男職工吧？但是在分房子、婚育政策方面，李野又遠比其他單位更大度，產假更長，還有生育補貼。
所以一分廠不管男女老少，都對李野這個年輕的副廠長崇敬有加，以至於年前爆出李野可能調走的傳聞的時候，一羣人差點兒又去總廠堵了牛紅章的門。
周子晴說不出話來，老解同樣心情激動。
李野說讓他老婆去圖書館，那不就是變相放假讓她回家嗎？
老解給自己倒滿了酒杯，對着李野說道：“李廠長，我敬您一杯，您以茶代酒吧，我先幹了.”
“我今天還真的只能以茶代酒，誰讓我值班呢！”
李野笑着喝了茶水，然後說道：“老解你也不用總是謝我，我幫你解決了家庭問題，你也同樣要幫我解決技術問題，
現在已經是九十年代了，我們很快就會面對越來越多的競爭對手，你是搞技術的，應該明白不進則退的道理.”
“這個您放心，我們一直在努力，不過.”
老解琢磨了一下，坦然的道：“我和吳炎在年前的時候，總結完成了下一步需要攻克的技術難點，
有一些我們應該自己就能解決，但有一些比較困難，我們請教了路德維希，希望他可以幫我們找到可以解決問題的人，但是他好像不太熱心”
“路德維希？”
李野怔了怔，道：“他主要是負責生產線方面的事情，技術研究方面.你是說他留了一手？”
老解皺了皺眉頭道：“我不確定，但我和吳炎觀察了許多次，總感覺他不夠朋友。”
“呵~”
李野笑了笑，道：“並不是每個人都跟我們誠心實意的交朋友的，路德維希是西德人，講究利益交換你回頭把那些技術難點交給我，我來試試。”
路德維希是李野從三菱大樓上給救下來的，在兩條生產線的順利投產，還有一分廠生產擴建的過程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但這並不能保證人家就願意“把命交給你”，聰明的技術人員總是會留一手的。
不過當一項技術，有兩個以上的人掌握的時候，留一手，說不定就是一手臭棋。
去年春節的時候，日笨三菱的木村八載想要賄賂李野，結果被李野給臊的不輕，然後李野就通過港資方面，對木村八載實行了反向滲透。
這都一年過去了，那傢伙一直沒有接到下一步的指示，說不定還真的以爲有人花費幾十萬美元，真的要跟他“交個朋友”呢！
但是這個世界上的所有關係，都是利益交換，既然你收了錢，怎麼可能只是交個朋友？
東方不亮西方亮，每一手閒棋都是有目的的，該來的時候總會來，該收的賬也一定會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