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年的春節，是李野兩輩子加起來最忙碌的一個春節。
就算是上輩子當牛馬的時候，萬惡的公司也得正月初五才上班，可今年在這萬里之外的莫斯科，大年初一也得繼續工作。
而且考察團的所有人都沒有抱怨，一個個的興奮異常紅光滿面，就跟幾十年後那些銷售精英爲了業績提成打了雞血一般衝刺似的。
“小李，今天晚上怎麼得加個班，這些圖紙資料太亂了，必須好好分類，一旦有缺漏的地方也好跟工業局那邊協調，要不然一股腦兒的發回國內，家裡那些大爺們肯定罵我們辦事不力.”
“啊？又加班？”
“小李呀！咱們這些人裡面，就你是汽車廠的，在這方面你是行家，現在大家多付出一分力氣，以後就能少十倍的麻煩”
“誒誒誒，好的，好的，加班，加班”
李野真的很無奈，就自己這擁有穿越者福利的身板兒，都感覺有些吃不消了，這些四五十歲的大姐、大叔們，怎麼就不知道累呢？
難不成九十年代的中年人，都不需要喝枸杞嗎？
但是當李野看到幾個大哥大姐熬了半夜，扶着老腰搖搖晃晃的走路的時候，就知道他們在爆肝爆腎的加班過後，也是會影響更年期的。
但是沒人叫苦，因爲工業局這邊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除夕夜的時候，由索菲亞代表工業局方面，跟考察團達成的“戰略級的合作意向”，然後李野等人就急匆匆的拉回來了十幾卡車技術資料和模具設備。
技術人員經過初步分析之後，一邊向樑甫如“報喜”，一邊扼腕嘆息。
報喜是因爲裡面的很多技術，都達到了八十年代中期的世界級水平，嘆息的是資料實在是太混亂了。
【蘇鵝人太敗家了，這麼好的東西就這麼隨便混雜在一起，這可是前後幾代人的心血啊！】
要知道九二年的內地，很多技術還停留在六十年代的水平呢！哪裡見過這種量大管飽還新鮮可口的好東西？
而且工業局跟種花家考察團達成的合作意向，還不僅僅只有卡瑪斯汽車廠一家，後續還有很多工廠企業也表達了迫切的合作意願，
甚至像圖拉儀表設計局、諾金斯克防治研究院等等科研單位，也千方百計的通過索菲亞，希望跟考察團這邊展開“友好的深度合作。”
這讓樑甫如欣喜若狂，一邊表示“全都要”，一邊跟老家積極求助，一邊希望李野積極配合。
這種感覺，就好似一個從小紅薯鹹菜吃到大的孩子，突然間天天餵你雞鴨魚肉，不吃撐都不讓你下桌一樣。
畢竟前些天樑甫如還在絞盡腦汁，想要趕緊簽署一個項目給考察團拿下業績，也好向後方彙報成績，
可轉眼之間，這成績就嘩啦啦的擠上門來了。
這時候讓你加個班？你還要嫌累？
知不知道這些成績，都是以後大家晉升的資歷和依仗，大家爲了來蘇鵝都爭破頭了，你這時候不拼命，以後還有拼命的機會嗎？
而且樑甫如已經向大後方正式發去了彙報，表示李野是這些成績的第一功臣，所以別人都不休息，李野就更不能休息了。
而樑甫如之所以這麼彙報主要有兩個原因。
一個原因是圖拉金屬冶煉廠的合作項目進行的非常順利，起到了超強的“示範效果”，而項目的順利進行得益於靳鵬提前做好的準備，
在圖拉金屬冶煉廠按照協議交付技術資料和設備之後，靳鵬在三天之內就交付了數倍於“定金”的物資，出色的信譽和效率贏得了大鵝方面的滿分好評。
在工業局的全力宣傳之下，種花家代表團的行爲被描述成了“雪中送炭”的義舉，那些在寒風中忍冬捱餓的單位，當即就找上了工業局，上趕着要“用技術換麪包”。
而工業局也順理成章的接手了跟考察團之間的交易，把“中間商賺差價”的戲碼玩的飛起。
甚至靳鵬都跟李野說，自己支付出去幾十車物資給合作單位，但是幾天之後，這些物資中的很大一部分，就流通到了市場上，也不知道是工人拿到市場上售賣的，還是某些人左手倒右手的倒賣。
爲什麼這個時期內地跟蘇鵝的那麼多合作項目，都是以“以貨易貨”的形式操作的？
一是內地缺乏外匯，二是因爲以貨易貨的可操作的空間很大，很大。到了這個時候，拋開索菲亞的人品不論，李野對索菲亞的操作只能表示佩服。
因爲跟他接觸的所有人，都表示滿意。
粱甫如滿意，工業局滿意，冶煉廠、設計院甚至卡瑪斯的蘇蒙科夫等人也滿意，如果不是有澤柳申科這種工人代表不滿意，好像這是一樁皆大歡喜的盛宴。
第二個原因，則是因爲文樂渝。
自從文樂渝跟索菲亞認識之後，雙方經常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親密關係直線升溫，索菲亞已經給出暗示，爲了她們之間的友誼，工業局會全力配合考察團方面，達成更多的合作意向。
而樑甫如之所以向後方彙報李野“做出了極大的貢獻”，跟索菲亞的暗示也脫不開干係。
當然了，索菲亞在跟文樂渝嘀咕的時候，也暗戳戳的夾帶了一些私活，讓李野非常無語。
這天，文樂渝對李野說道：“索菲亞今天跟我說起你了，他說你不是個處事果斷的決策者，但卻是個善良完美的好男人，你說你到底跟說了什麼，讓她給你這麼高的評價？”
李野看了小媳婦兒一眼，氣哼哼的道：“她那是諷刺我呢！你也跟着損我是吧？”
文樂渝笑眯眯的道：“我哪有損你？當時索菲亞跟我說起你的時候，可一點都不像是諷刺.”
“她就是諷刺我，諷刺我是個濫好人”
李野無奈的道：“前些天我接觸到了卡瑪斯的一些工人，對他們的處境感到擔憂，然後索菲亞看我的眼神就很怪.這些天我左思右想，終於想通了”
“我們是爲了國家的復興而來，所有的行爲都要以我們國家利益最大化爲首要目標，所以我們在這裡，不允許憐憫任何人.”
“.”
李野一口氣說了很多話，讓文樂渝聽的非常驚訝。
李野來自於幾十年後那個和諧穩定的時代，雖然已經努力適應現在的社會了，但是身上多少還是沾了點“XX主義巨嬰”的理想。
但是文樂渝很喜歡李野身上這種“特別”的味道。
李野對待身邊的朋友和親人，都非常的善良，完全符合一個大家族繼承人的寬厚形象，就是一分廠的所有員工也視他爲偶像。
但是當李野站到更高的位置和層次之後，他必須要更兇狠，更無情。
良久之後，她才抱住了李野的胳膊，柔聲說道：“我知道你秉性善良，但現在.難爲你了。”
“這算什麼難爲，想通了就好了啊”
李野摸了摸媳婦兒的腦袋，釋然的說道：“咱家這些年是賺了點小錢，所以我對錢不太看重了，
但是我們的國家還很窮，還容不得我們慷慨大方，在我們國家還沒有強盛到世界第一之前，我們的憐憫只侷限於國門之內”
這纔是李野這些天想通的事情。
別人的苦難不是你的責任，能用一碗湯換來的東西，就絕對不能給一塊肉。
肉，是要留給自己人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