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發是晚上七點多來到皁君廟的。
看到李忠發一個人進了門，李野就問道：“爺爺你怎麼一個人走過來了？你不是帶車進京的嗎？”
李忠發道：“以後你這個院子，儘量別讓外人知道，免得沾上一些麻煩和是非。”
李野奇怪的道：“麻煩和是非？誰要找我的麻煩？”
李忠發擺擺手，讓靳鵬關上門，屋裡只有他和李野、靳鵬。
“伱們知道這次我來京城做什麼嗎？”
“不知道啊！我只聽鵬哥說你是帶着局裡的車來京城的，是有什麼公幹嗎？”
“嘿，確實是公幹。”
李忠發嘿嘿一笑道：“中糧今年在東山有個大計劃，市裡想跟省城爭一爭，所以讓我跟隨進京來跑關係，你說我有什麼關係？”
李野明白了過來，這事兒還牽扯到他的頭上了。
“那麼，爺爺你是怎麼打算的？”
“怎麼打算的？當然是連人家大門朝哪兒開我都不知道了，這種事還用我教你？”
李忠發笑了笑道：“我最多兩年就要退了，這把歲數難不成還能再升一升？”
“所以呀！我是直到今天市裡的人都走了，纔多留了一天，過來看看你的。”
李野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李忠發不讓靳鵬告訴李野他早來了，可能就是不想讓文樂渝知道，免得引出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
而他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又故意留了一天，說不定也有他的用意。
說是不知道文慶盛的門朝哪兒開，但可不是真的不知道朝哪兒開呦。
“行了，今天我過來，是要跟你們說件事。”
李忠發忽然板起了臉，看着李野和靳鵬嚴肅的道：“三水出來了你們知不知道？”
李野和靳鵬茫然對望一眼，同時搖頭。
三水是去年冬天被兩人扭送進去的，這纔不到半年，事情有蹊蹺。
“哼，你們兩個辦事真是不夠牢靠，費那麼大勁弄那些沒用的證據幹什麼？
當初就不應該打草驚蛇，等他回家過年的時候直接在清水縣收拾了他，現在可好，留了這麼大一個禍害。”
李野思量了一下，問李忠發：“爺爺，那三水在東山的走私生意收手了嗎？”
“他怎麼會收手？”李忠發譏笑着道：“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那麼大的富貴他怎麼可能放棄？現在變本加厲，買賣做的更大了。”
“哦~”
李野心裡一鬆，不怎麼在意了。
現在已經是83年的春末，再過幾個月，那場對着姑娘吹個口哨都能蹲幾年的風暴就要來了，三水不作不死，跑不了。
“我說三水的事，不是讓你們後悔的，是讓你們以後警惕的。”
李忠發看着滿臉悔意的靳鵬道：“以後不要只顧着兄弟情義，大把大把的白送人情，到最後只會養出一幫白眼狼來，別人想拿你們的好處，必須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還有你小野，你從小就容易相信人，看誰都是好人，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嗎？也就幸虧你有點粑粑運，用的幾個人都還勉強中用.以後你必須要狠一點，要不然乾脆別亂折騰。”
李野訕訕的笑着，不敢跟此刻的李忠發頂嘴。
而靳鵬就更慘了，低着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次李忠發進京之後，就見過靳鵬兩次，每次都沒什麼好臉色，靳鵬開始還莫名其妙呢！這會兒算是明白了，李忠發罵的不虧。
李野卻覺得自己這頓罵捱得有點虧。
他不是太容易相信人，是實在沒人可用，不信不行。
現在是82年，大部分的能人還都屬於國家呢！當初要是不相信郝健，不相信靳鵬，能走到今天嗎？
你不給人家潑天的富貴，找誰去給你賣命？
振臂一呼.別人還以爲你在跳舞呢！
當然了，李野之所以敢相信人，還是源於他掛逼的底氣。
他知道太多太多的風口，知道太多太多可以暴富的機會，就算被人半路坑了，東山再起報仇雪恨也不是什麼難事。
而像李忠發這種在體制內摸爬滾打一輩子的人，當然會處處提防，小心翼翼，絕對不會把任何機會隨意讓給別人。
因爲普通人，一輩子可能就遇到那麼一次機會，怎麼可能跟別人隨意分享呢？
李忠發嚴厲的訓斥了一頓，最後才道：“我這幾天瞭解了你們那個鵬城七廠，看來發展的很快，
發展的快了，用人就容易良莠不齊，你們一定要建立一套考察制度，重要崗位上的人一定要可信，
如果無法確定，那就儘量不要用清水老鄉，免得以後出了問題下不去手。”
李野和靳鵬都是點頭答應，這最後一條其實兩人已經在做了，以後再出現三水那種情況，第一時間就狠手清除。
李忠發跟靳鵬和李野說了半天，才站起來要返回旅店，他的司機和隨員還在旅店，不回去不太合適。不過到了門口，卻碰到了看完電影折回來的文樂渝。
“李爺爺好！”
“欸，文丫頭這是看完電影了？正好，讓李野送你回學校。”
“不着急，”文樂渝笑着道：“李爺爺，我媽邀請您明天去我家做客，您可一定要來哦。”
“.”
李忠發笑着道：“這不太好吧！太打擾了。”
“不打擾的，”文樂渝搖頭道：“我媽說了，您到了京城要是不去家裡坐坐，那就太見外了，請您千萬不要客氣。”
“那好吧！我明天一定準時到。”
李忠發只好答應下來，然後讓李野送文樂渝回學校。
看着自行車上的小情侶慢慢消失在夜幕中，李忠發的一張老臉笑的那個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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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鵬感嘆的道：“師爺，小野是個有福氣的，不像大勇.”
“大勇怎麼了？”
“師爺你不知道，大勇跟省城的一個姑娘搞對象”
靳鵬簡略的跟李忠發說了李大勇的事，言語之間明顯爲李大勇感到不值。
說完之後，卻不料一向冷靜的李忠發，也是輕嘆一聲道：“這種事，哪裡有道理可講呦。”
。。。。。。
中糧大院一號院，老路從傳達室裡出來，把外面小黑板上的信件信息給擦乾淨。
今天是禮拜天，大院裡的住戶基本上都在家，還不到中午就把郵局積存在傳達室的信件報紙給拿乾淨了。
今天的太陽不錯，老路在太陽下活動了一下胳膊腿兒，返回傳達室裡打開了自己的飯盒。
不過他剛準備吃飯，就看到一輛熟悉的京城130從門外小街的盡頭開了過來。
“呵，那小子又來吃飯了，還真不見外。”
這些天老路經常見那輛130過來，要麼是送文家的姑娘回家，要麼就是兩個年輕人一起到文家做客。
看登記簿上的名字單位，老路知道那個帥氣的小夥子是京大的學生，叫李野。
“還是有文化的人，討姑娘喜歡哦~”
老路笑了笑，搖搖頭，夾起了一筷子紅燒肉就要送進嘴裡。
但是，這塊紅燒肉終究沒有送進嘴裡。
那輛京城130像往常那樣，在距離大院門口幾十米的位置就停了下來，然後下來了三個人。
李野和文樂渝老路都認識，而第三個人.怎麼好像也認識？
眼看着三人越走越近，老路的手掌開始哆嗦起來，最後那塊香噴噴的紅燒肉“啪”就掉在了地上。
“李大腳，你特麼還活着呢！！！”
“.”
正在琢磨着待會兒該怎麼跟柯老師、文慶盛寒暄的李忠發，猛然間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左看右看。
“誰在喊我？”
“這邊這邊，你個老花眼往哪兒看那？”
李忠發這才注意到，竟然是大院門口傳達室的門衛。
他眯了眯眼，瞅着激動萬分一路跑過來的老路，直到對方跑到了眼前，才認出是誰來。
“你個路壞水，也沒死呢！”
“.”
老路抹了一把眼睛，顫顫的道：“我想死來着，沒死成。”
“沒死了好哇，沒死了你哭個什麼？還跟以前一樣沒出息。”
“我沒出息？你不也一樣？看看你流的猴子尿滿臉都是”
“你個壞水說話還是那麼難聽，怪不得死不了，禍害活千年啊！”
“哼哼，你就羨慕去吧！我保證死你後頭。”
就在大街上，兩個老頭兒互相瞪眼，互相啐罵，但是眼淚卻止不住的流，四隻手握在一起，死死的不願意鬆開。
李野和文樂渝都很納悶，這遠隔千里的，怎麼就認上了呢？
不過接下來的一句話，可把兩個人的耳朵給勾引的豎起來了。
“路壞水，咱的.衛生員呢？還活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