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華少,辛苦您了,”
郭德剛一上臺,那股喜歡涮人的勁兒就出來了,與快嘴主持人華少握手時,言語間不經意地透着股詼諧,“這麼大個臺子,就您一個人戳這兒,瞧着怪冷清的。”
作爲春晚常客,能在十四億人眼皮底下插科打諢面不改色,這份心理素質堪稱頂尖。
相比之下,
一旁的志玲姐姐就顯得拘謹許多,連自我介紹都帶着點不易察覺的顫音。臺下坐着的,論背景、論咖位,能壓她一頭的比比皆是。
“各位晚上好!”
郭德剛隨性地開場,那張嘴卻像上了膛的機關槍,“今兒晚上,真叫一個高朋滿座,勝友如雲!都是咱這行當裡的翹楚,各路大咖!”
他目光掃視全場,嘴角噙着笑意,“光是臺下的影帝,我就瞅見好幾位!我也挺想當影帝,可惜知道自己沒戲,
影后嘛……”
他故意頓了頓,拖長了調子,“興許還有點盼頭?”
鏡頭非常配合地掃過幾位影帝,包括正雙手合十、一臉“求放過”的鄧超朝
顧清看着自家朝哥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忍不住偏過頭,肩膀微聳,無聲地笑了起來——至於這麼害怕嗎?
可這念頭剛起,郭德剛的槍口就調轉了方向。
“除此之外呢,”他目光在年輕一輩的區域逡巡,“還有很多娛樂圈的新面孔。聽說現在流行個新詞兒,叫‘小鮮肉’,
還整出個新山頭……哦不,新名號,‘四大頂流’!”
他咂咂嘴,語氣帶着點誇張的品評,“小夥子們長得確實是個頂個的……漂亮!嬌滴滴的,跟個大閨女似的,難怪招人希罕吶!”
“娘”——這赤裸裸的潛臺詞,像根針一樣扎進空氣裡。
剎那間,
無數道目光除了少數的同情,絕大部分都是看戲和幸災樂禍,齊刷刷聚焦在“四大頂流”身上。
李一鋒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如面具,尷尬地擡手擋在額前,彷彿想隔絕鏡頭和目光,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陸寒嘴角的笑意徹底消失,低下頭,緊抿着脣,下頜線繃緊,儘量掩蓋極力壓制翻涌的怒火。
克里斯吳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雙手交叉抵着下巴,維持着酷蓋造型,暗自慶幸自己帶了個墨鏡。
鏡頭最後定格在顧清身上,成了全場最刺眼的焦點。
論精緻俊美,他確實是四人中最突出的,尤其是一身素雅飄逸的魏晉古裝,更添幾分清雅脫俗。
然而此刻,
這身裝扮在郭德剛的調侃下,似乎也帶上了一絲異樣的意味。
鄧朝的臉黑了,旁邊的娘娘趕緊從桌下伸手,用力按住他的手背,無聲地安撫。
趙莉穎和劉師師則下意識地仰起臉,望向顧清的方向,眼底的擔憂清晰可見。
“老郭這話說得真不厚道!”
韓虹眉頭緊鎖,聲音不高卻帶着怒意。
若沒顧清,她或許會跟着叫好,
可想起那筆沉甸甸的五百萬善款,她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有點過意不去。
“這老禿瓢就仗着張嘴損人!地位高了不起啊?!”
蔣心更是毫不掩飾,聲音都沒壓低,直接罵了出來,同桌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顧清所在的桌上,氣氛更是微妙。
倪尼不動聲色地將椅子往後挪了半寸,姿態優雅地端起酒杯,眼神飄向別處,完美詮釋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楊蜜雙狐狸眼饒有興味地在顧清和郭德剛之間打轉,脣角勾起玩味的弧度,彷彿在等待一場好戲——她倒要看看這“小弟弟”如何接招。
劉天仙眼神左右飄忽,宋倩則緊張地絞着手指,臉上寫滿了尷尬。
無數道目光匯聚在顧清身上,其中不乏惡意的期待——盼着他年輕氣盛,當場翻臉,
最好跟郭德剛脣槍舌劍甚至大打出手,那才叫精彩!
然而,
面對這近乎羞辱的擠兌,
顧清只是從容地站起身。在那些或探究、或嘲諷、或擔憂的注視下,
他神色平靜,對着臺上的郭德剛,再次行了一個標準流暢的頷首禮——姿態清雅,帶着一種沉靜的謝意。
禮畢,
他安然落座,甚至對着臺上的郭德剛,露出了一個溫和而坦然的微笑。
這反應讓等着看戲的人大失所望。
是真聽不懂?還是……強裝鎮定?
“嚯,小閨女……嗐,又嘴瓢了,是小夥子真有禮貌,長得也是真漂亮,我要有兒子絕對嫁給你。”
郭德剛心裡也有點驚訝,這個小年輕的承受能力,可還是不以爲意,
那張嘴繼續叭叭道:“就是你這個萬福動作,我倒是沒見過,既不像宋朝、也不想是明朝,更不像是清朝。”
他點到即止,迅速轉移火力:“開場前呢,我得先抱怨抱怨蘇忙,她說這秀都辦了十三年了,今天才想起我來,
估計是嫌我之前名氣不夠,看我這兩天上了熱搜,才巴巴把我叫來了?”
他自嘲地講起自己與“叛逆徒弟”、“欺師滅祖”相關的熱搜故事,絮叨了半天,總算引入正題。
今年的芭莎捐款主題是:【愛心車隊】。
“一輛車,7萬塊錢。”
郭德剛豎起一根手指,“10輛車爲一個車隊起捐,也就是——七十萬!”
“一輛車,其實不算太多,”
他話鋒一轉,目光掃過臺下那些光鮮亮麗的明星,“對我們來說,可能真不算金山銀山……能拿得出手,也不是說……”
他故意頓了頓,拖長的尾音充滿了諷刺,“你要是半輛半輛的捐,那就算了吧,咱們不興這套。”
他指了指身邊有些侷促的志玲姐姐:“我旁邊這位人美心善的志玲,已經認捐了10輛車!
這樣吧,我也來拋磚引玉一下,”
他語出驚人:
“我捐個30輛!好不好?”
三十輛?二百一十萬?!
話音如同驚雷炸響,
剛纔還帶着看好戲笑容的藝人們,瞬間集體石化。
鏡頭掃過之處,一張張精心修飾的臉龐上,只剩下呆滯、驚愕、難以置信,彷彿被施了定身咒。
空氣凝固了。
“好!”
只有志玲姐姐還傻傻地、真誠地對着郭德剛鞠躬感謝。
這一聲“好”,像針一樣紮在許多人心上。
“好尼瑪個頭!”
“你特麼自己怎麼不捐三十輛?!”
娛樂圈慈善晚宴的潛規則被徹底打破——
通常,主辦方會提前告知一個“標準”捐款數額,藝人們心照不宣地按此執行,
首位捐款者往往也是定調者。
私下想捐多少隨意,但公開場合,大家要的是體面,不是大出血。
郭德剛這猝不及防的一記重錘,把所有人都砸懵了。
一個人就210萬?
那後面的人怎麼辦?一對夫妻來的怎麼辦?
四百二十萬起跳?
就算錢是大風颳來的,白花花捐出去也肉疼啊!
會場內愁雲慘霧,竊竊私語。
捐?錢包滴血。
不捐?被一個說相聲的比下去,臉往哪擱?
尤其是剛被諷刺過“七萬都嫌多”之後!
全場唯一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只有韓虹:“老郭這人真厚道!”
面對這死寂般的冷場,郭德剛面不改色,繼續道:
“各位,今晚主題是‘慈善’。可別以爲這是洋玩意兒,咱們老祖宗早就有了!”
他環視全場,拋出問題,“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有沒有人看過《二十四史》啊?”
衆藝人:“……”
空氣更安靜了,瀰漫着無聲的尷尬和憤怒。
看《二十四史》?
開什麼玩笑!
這問題別說他們,街上抓一百個路人能有一個答得上來的嗎?
不少藝人已經氣得翻白眼,或乾脆黑着臉扭過頭,拒絕與臺上目光接觸。
郭德剛仍然面不改色,他今天來,就是來給這些‘養尊處優’的藝人,上上課的!
非得讓這些老貔貅吐點血出來。
他顯然是帶着偏見來的,但這種偏見,對於娛樂圈的藝人來說,就是主見。
把這些人一巴掌全拍死,肯定是有無辜地。
但打一個放一個,那絕對有漏網之魚!只是……
今天的郭老師,真的逮到了無辜之魚。
“剛纔起身行禮那漂亮小娃娃。”
郭德剛目光精準地鎖定了前排的顧清。
沒辦法,在一堆西裝西裙晚禮服中,那身飄逸的魏晉古裝實在太扎眼。
“我看你又是穿古裝,又是行古禮,對咱們傳統文化,應該挺有研究吧?”
他帶着點考校和看戲的意味,‘你看過《二十四史》嗎?’
顧清再度被點名!
這一次,許多原本看熱鬧的藝人眼中,都流露出了真切的同情和憐憫。
這孩子,今晚怕是要被釘在恥辱柱上了,名譽受損在所難免。
然而,
在所有人錯愕、震驚、甚至帶着點幸災樂禍的目光中,
顧清再次站了起來。
但他沒有停在原地,而是徑直邁開步子,朝着舞臺側面的臺階走去。
“臥槽!要幹架?!”
“上!揍他丫的!往那老幫菜臉上招呼!”
無數藝人在心中無聲地吶喊、鼓勁,腎上腺素飆升,呼吸都急促起來。
劉天仙看着顧清離去的背影,吃驚地微張着嘴,手下意識擡起,卻又在半空停住,緩緩收了回來。
“倩倩,有好戲看了!”
倪尼貼近劉天仙,靠近掩嘴,眉飛色舞。
她也是巴不得顧清使勁痛毆郭得剛兩拳。
“小弟!”
鄧朝臉色驟變,猛地起身,就想把顧清拉回來。
如果真要發生衝突,那完玩的肯定是顧清,
搞不好,演繹生涯都要完蛋了!
娘娘想拉,可卻拉不住,
關鍵時刻,還是鄭愷抱住鄧朝,“朝哥,冷靜冷靜,小顧不是那麼衝動的人,你要相信他。”
“……”
鄧朝很想破口大罵,可短暫的耽擱,坐在第1排的顧清,已經從側面的臺階上臺了。
遠處觀衆席,
顧清的粉絲們已經破口大罵了,隱約在電視機前的觀衆都能看到。
她們無疑是最心疼顧清的人。
管他什麼德雲班主,辱我偶像就是不行!
臺上,
志玲姐姐看着突然走上臺的挺拔身影,驚得紅脣微張,下意識地後退了小半步,生怕被即將爆發的戰火波及。
“前輩,能借一下話筒嗎?”
顧清伸出手,禮貌問道。
“哦……好,好的!”
志玲姐姐如夢初醒,慌忙把手裡的話筒塞給他,又趕緊退開兩步,恨不得離風暴中心,免得沾上一身血。
“小夥子,你這直接上臺,嚇得老人家我心臟有點疼,小心我突然暈倒在臺上碰瓷哦。”
郭得剛腳步都沒挪一下,笑呵呵地看着顧清
顧清接過話筒,站定在郭德剛身邊,與他保持着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臉上露出一個帶着點無奈又坦然的笑容:
“郭老師,您一會兒叫我小閨女,一會兒叫我小娃娃,一會兒又叫小夥子,我到底該應哪個名兒啊?”
他頓了頓,語氣自然,“而且您不是問我問題嗎?我不拿話筒,聲音小,怕您聽不清呀。”
“哦~?”
郭德剛這次是真驚訝了,“你看過【二十四史】?”
“碰巧翻過一些。”顧清微笑着點頭。
“那你知道‘慈善’二字,出自哪嗎?”
郭德剛半信半疑。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出自魏書一篇,裡面有位名人叫做‘崔光’,形容他是‘寬於慈善、不忤於物’。”
顧清認真說完,又虛心請教,“郭老師,我應該沒記錯吧?”
“沒有,這的確是原話。”
郭得剛面色如常,可心裡有點翻江了:“這八個字也是我的座右銘。”
“關於慈善就是儘量做好事,不忤於物,就是儘量不得罪人。”
郭得剛說的理直氣壯。
後半句話,可跟他今天的行爲,是最直觀的反義詞。
臺下,在看到顧清真的回答出來了,瞬間一片譁然。
“臥槽,這特麼兩個人是演雙簧的吧?!”
“是不是之前彩排的劇本啊!”
“瑪德,我不會是在拍電影吧?”
很多人的第一時間不是震驚,而是懷疑自己是不是誤入了彩排的現場。
這看起來也太假了!
“郭老師,您還有問題嗎?”
顧清再問,笑意的眼眸,直視郭德剛。
“沒了,感謝小……呃。”
“我叫顧清,顧家的顧,清者自清的清。”
顧清回答。
“哦……顧清,好名字,老師的問題提完了。”
郭德剛笑着頷首。
“那學生也有一個問題,郭老師方便聽一下嗎?”
“請講,我洗耳恭聽。”
郭得剛估摸着顧清是氣不過,也想問他一個二十四史的問題。
可他並不在意,年少時候下的苦功夫,帶來的就是深厚的自信。
“與其是說問題,不如說是一點點的小糾正。”
“嗯?我之前說的哪句話是出錯了。”
郭德剛疑惑。
“是關於您剛纔對我所行之禮的稱呼。”
顧清微微後退一步,再次對着郭德剛行了一個標準優美的頷首禮。
他纔拿起話筒,聲音清晰而溫和地糾正道:
“郭老師,我方纔所行的,並非宋明清三朝的‘萬福禮’。而是魏晉時期的頷首禮。”
“魏晉頷首禮”三個字,如同三顆小石子,投入了驟然寂靜的湖面。
郭得剛愣住,縱使是天大的厚顏,此時也肉眼可見的尷尬。
衣袍翻轉,似在起舞,魏服之美,自帶清氣、仙氣灑脫的轉身下臺。
顧清見狀,臉上的笑容反而更加溫和,帶着一種善解人意的體貼:“郭老師你也不必介懷。這個知識點確實非常冷門,您看的二十四史中亦無明確記載。
大約只有我們這些喜歡穿衣打扮、追求華服之美的年輕人,纔會無聊地去考據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
說完,他再次優雅地欠身行禮,將話筒輕輕遞還給一旁的志玲姐姐。
然後,轉過身,
寬大的素白衣袖隨着顧清的動作如流雲般拂過,衣袂翻飛間,帶着魏晉特有的清逸灑脫之氣,
步履從容,下臺回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