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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抵達劇組。
正武陽光的製作團隊普遍務實,並未爲他舉行特別隆重的歡迎儀式。
但導演、製片、編劇等核心成員悉數到齊,親自驅車前往機場迎接,以示尊重。
一上車,簡單的客套寒暄之後,話題重心便迅速落在了即將開拍的《琅琊榜》上。
“顧老師,”
製片人侯紅亮坐在副駕駛,轉過身來,語氣帶着商量的口吻,“今晚6點左右,劇組會舉行第一次全體圍讀會,屆時所有主要演員都需要發言,熟悉劇本和人物關係。”
他頓了頓,繼續道:“您抵達後,我們會先安排您定妝。
之前根據您尺碼定製的服飾已經準備好了,劇組專業的化妝師會爲您打理。
如果對妝造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您隨時提出來,我們立刻修改。”
他看向坐在顧清身旁的女編劇海顏,“另外,這段時間您有研讀劇本嗎?
對角色的理解或人設方面,如果有覺得需要調整的地方,海老師就在這裡,您可以直接和她溝通,必要時劇本可以進行修改。”
侯紅亮滔滔不絕地說着,目光一直留意着顧清的反應。
顧清只是安靜地聆聽,微微頷首。
進入劇組的環境,他的心彷彿也隨之沉靜下來,自然而然地沉浸在這一週研讀角色所醞釀的情緒中。
待侯紅亮說完,顧清緩緩搖頭,聲音平和而清晰:“海老師的原著寫得非常好,人物脈絡清晰,我對梅長蘇這個角色沒有不滿意的地方,會盡力去理解和呈現他。”
聞言,一直面容嚴肅、略顯緊繃的海顏,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放鬆的笑容:“顧老師,您太謬讚了。
這畢竟是快十年前的作品了,現在看來肯定有很多不足之處。
你有任何想法,真的不用顧慮,大膽提出來,我一定配合修改。”她的語氣真誠而謙遜。
一旁的侯紅亮和負責顧清這條線的導演李學,都不由自主地在心底鬆了一口氣。
他們正武陽光拍戲,向來以嚴格著稱——導演要挑,演員要挑,更會尊重原著作者,不惜重金邀請他們進組擔任編劇,給與充分的信任和創作空間。
這也是他們能持續產出精品劇的關鍵。
而海顏之前臉色不佳,正是因爲正武陽光“違背”了與她商定的一些選角細節——顧清的咖位實在太大了!
大到連正武陽光都感到有些“招架不住”。
這種級別的頂流,放在任何大導面前都是備受追捧的掌上明珠,就像馮褲子能在金馬獎上直接認克里斯吳當“乾兒子”,帶他進核心圈子一樣。
頂流身份帶來的驚人利益,足以讓業內趨之若鶩。
侯紅亮等人心裡其實很虛,擔心用劇組那套嚴格的規矩來要求顧清,萬一惹得對方不快怎麼辦?
是認慫呢,還是認慫呢?
好在,上車後顧清表現出的那份寧靜沉穩,與熒幕上溫潤如玉的形象別無二致。
他沒有絲毫的趾高氣揚,也沒有對劇本指手畫腳,反而表現出了對原著和編劇的充分尊重。
這讓他們懸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對接下來的合作充滿了期待。
車子抵達劇組駐地。顧清被直接帶到了專屬化妝間,準備定妝。
“顧老師,”侯紅亮依舊帶着點小心翼翼的客氣,“接下來在劇組裡,爲了方便入戲,方便稱呼您‘長蘇’嗎?您看……”
“當然可以,侯製片。”顧清溫和地打斷他,臉上帶着理解的笑容,“您真的不用太拘謹,就把我當成劇組裡一個普通的演員就行。”
“好,好!”侯紅亮臉上的笑容更濃了,他走到衣架旁,取下一套素雅的長衫,小心翼翼地遞到顧清面前,“長蘇,知道您要來,我們可是連夜把原先準備的服飾又換了一套,材質比之前更好。”
顧清伸手輕輕撫摸衣料,觸感順滑細膩:“是綢緞?”
“對,最上乘的雲水緞!”
侯紅亮語氣帶着一絲自豪,“光這一身料子就花了三萬塊。因爲我們拍的是古裝正劇,講究質感,妝容不能濃,要力求淡雅自然,甚至必要時得純素顏出鏡。
所以衣服的質感和細節上,我們下了苦功夫。”
他頓了頓,看着鏡中卸完妝後眉目如畫、肌膚乾淨、連痘印都沒有的顧清,由衷地補充道:“當然了,我絕對不是說您需要靠衣服襯托!您這張臉,真是我入行這麼多年,見過最俊、最上鏡的!”
他這話發自肺腑。
混跡娛樂圈多年,見過的俊男美女不計其數,像他們這種級別的製片人,根本無需主動,自有大把的人投懷送抱。
但即便如此,侯紅亮每次看到顧清,依然會感到一種純粹的驚豔,彷彿自己審美的閾值又被強行拔高了一截。
就像平時習慣了60分的及格線,突然見到一個90分以上的優等生,那種衝擊感是難以言喻的。
“侯製片,”顧清對這類讚美早已免疫,笑着地問道,“劇組具體定在什麼時候開機?”
“最快也得一星期後。”
侯紅亮臉上露出一絲爲難,“我們特意請了專業的儀態和禮儀老師,需要在開機前,給全體演員進行一次統一的培訓。
長蘇,我記得您是有戲曲功底的?對這些應該不陌生。但其他演員……”
他攤了攤手,“總得多練練才行。”
“侯製片,您別聽網上那些傳言,我就是個半吊子,哪算得上專業。”
顧清搖頭,“平時工作太忙,儀態方面也疏於練習了。正好借這個機會,好好跟着老師打磨一下,把狀態調整到位。”
他隨即補充道,語氣帶着承諾的意味:“您放心,公司那邊我已經打好招呼了。未來這三個月,除了中間可能抽一天時間去央媽上報一首歌,
或者實在推不掉得請假排練一下春晚,其餘時間,我一定全程待在劇組,專心演戲。”
“逼不得已?春晚?”
侯紅亮瞬間瞪大了眼睛,彷彿被這兩個詞組合在一起的信息衝擊到了,表情有些呆滯。
這話說的是不是有點太小衆了?
把上春晚說得跟去趟菜市場似的,看起來還挺不情願。
就在這時,化妝室外傳來一陣爽朗的女聲和敲門聲:“弟弟!弟弟你在裡面嗎?方便我進來不?”
“是劉滔姐?”
顧清微微一怔。旁邊的助理趙雅很有眼力勁兒地快步過去打開了門。
“弟弟!我剛聽場務說你到了,這就跑化妝間定妝來了?這麼用功,讓滔姐我壓力山大啊!”
劉滔走起路來都英姿颯爽,帶着一如既往的爽朗笑容走了進來,看到侯紅亮也在,笑着打趣道:“侯製片,你對我弟弟可真是上心啊,親自盯着定妝?”
“劉老師,那可沒辦法。”
侯紅亮笑着側身讓開位置,“您的弟弟,可是咱們劇組最大的收視保障,我這製片人不得多上點心?”
“哎呀,弟弟,”
劉滔順勢倚在顧清身後的化妝椅背上,近距離端詳着鏡中那張毫無瑕疵的臉,忍不住伸出手指,帶着點羨慕輕輕戳了戳顧清彈性十足的臉頰,
“這纔多久不見,怎麼感覺你又變好看了?尤其這皮膚狀態……”
她嘖嘖兩聲,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們這些‘老人家’得打多少針才能補回來呀?”
“滔姐……”
顧清被她這過於直白的話弄得哭笑不得,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打針這事……能說得這麼自然坦蕩嗎?
“劉老師,”侯紅亮在一旁笑着提醒,“該改口了。接下來,您得叫他‘蘇先生’纔對了。”
他口中的“蘇先生”,正是梅長蘇(林殊)的另一個化名,也是劇中初見霓凰郡主時的稱謂。
“蘇先生……”
劉滔重複着這個稱呼,突然眉頭微蹙,臉上露出幾分苦惱。她看看鏡中顧清清俊年輕的臉龐,又看看侯紅亮,語氣帶着點難爲情:
“製片,跟你商量個事行不行?這臺詞……能改改不?”
“改什麼?”侯紅亮不解。
“就是那個……‘林殊哥哥’呀。”
劉滔說着,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顧清的頭髮,表情帶着點窘迫和好笑,“你讓我這把年紀,對着這麼一張青澀的小臉,叫‘哥哥’?
我怎麼叫得出口,觀衆看到這一幕,怕不是也要當場齣戲。”
“哥哥?”
聽到這裡,顧清一個沒忍住,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結果腦袋上的手立刻收緊,他連忙咳了一聲,爲了自己的天靈蓋着想,趕緊收斂了笑容。
“劉老師,這個你真不用擔心。”
侯紅亮擺擺手,不以爲意,“你叫‘哥哥’那都是好幾十集以後的情節了,觀衆看到那時候,早就入戲了,誰還管您年紀?
再說了,真要是幾十集以後觀衆還沒入戲,那叫不叫‘哥哥’,也就無所謂了。”
他開了個小玩笑。
“是呀,霓凰,”顧清也忍着笑,一本正經地接話,“你要對自己有點信心,不要怕別人的非議。”
“澎——”話音剛落,顧清就捱了劉滔一個很輕的栗子。
“這麼快就入戲了?開始佔姐姐便宜了是吧?”
劉滔被逗樂了,又伸手去捏顧清的臉頰,佯怒道,“怪不得你能跟蔣心那丫頭玩到一塊兒去,都這麼皮!”
她半是玩笑半是揶揄道:“在正式開機之前,多給我叫幾遍姐姐!我要好好收點利息!聽到沒有?”
“聽到了,聽到了。”
顧清舉手做投降狀,可臉頰上的力道沒減,他無奈地又補了一句,“滔姐,我真聽到了。”
看着兩人親暱自然的互動,侯紅亮臉上的笑容卻微微收斂,眉頭不自覺地皺起,陷入了沉思。
好像還真要擔心一下。
劉滔的話……似乎點出了一個被忽略的問題?
兩人站在一起,一個成熟美豔,一個清美少年,氣質反差確實很大。
讓熒幕上氣場十足的劉滔對着這樣一張臉,用小女兒情態喊“哥哥”……畫面是有點難以想象的違和感?
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立刻對兩人告了聲歉:“你們先聊,我有點想法,去找海老師溝通一下!”
說完便急匆匆地離開了化妝間,直奔編劇海顏的房間。
“劉老師的形象……顧老師的形象……”
聽完侯紅亮的擔憂,海顏也陷入了猶豫,手指無意識地敲着桌面,“嗯……確實需要仔細斟酌一下。侯製片,你給我點時間想想怎麼調整更自然。”
“好,好!海老師,您慢慢想,我們不打擾您創作了!”
侯紅亮很識趣地退出了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安靜的房間裡,海顏從抽屜裡拿出紙筆,在紙上寫寫畫畫,眉頭緊鎖。
寫《琅琊榜》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說實話,很多細節她自己都記不清了,只記得幾個關鍵人物和主線。
爲了這次改編,她也重新惡補了自己的作品,確實發現了不少當年留下的遺憾,所以纔會大刀闊斧地改掉了原著中備受詬病的“送女”情節。
“我最初創作霓凰時,”
海顏的思緒飄回過去,“靈感來源於明末女戰神秦良玉,定位是英姿颯爽的女將。
但在面對林殊/梅長蘇時,我又想賦予她一種依賴、嬌羞的反差感,營造反差小嬌妻的效果。”
隨着劇情推進,林殊墜崖重生,化身病弱謀士梅長蘇歸來。
昔日耀眼奪目的少年將軍變成了需要保護的文弱書生,而重逢後,反而是霓凰幾次三番地保護了他。
這種“曾經你保護我,如今我守護你”的宿命感與角色互換,在她看來充滿了浪漫張力。
作爲深諳女性讀者心理的女作家,她很清楚這種設定對女性讀者的吸引力——
無論是俊美耀眼、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林殊,還是清冷孤傲、智計無雙的謀士梅長蘇,都是極具魅力的男性形象。
她將這兩種特質完美融合在一個人物身上,在當時也算走在了潮流前沿。
然而,此刻她卻有些卡殼。
爲了尋找靈感,海顏下意識地拿起手機,點開女頻網站,想看看現在流行什麼樣的男主設定。
“怎麼還是霸總和他的小嬌妻這一套?寫了十年還沒過時嗎?”
翻了幾頁,海宴有點無奈。點開評論區,果然看到不少讀者吐槽:
“女主怎麼總是要靠男人寵愛才能成事?天天撒嬌賣萌,能不能來點真正的女強文?”
“就不能寫點女總裁包養小嬌男的設定嗎?求求了!”
“作者們格局打開點!學學武則天!女主當皇帝養男寵不香嗎?”
“我們要大女主!真正的大女主!”
底下附和聲一片。
“大女主?我的霓凰不就是嗎?”海顏輕揚了下眉毛,有些小得意,“鎮守邊疆,保家衛國,對化名歸來的梅長蘇更是百般迴護……這都是老孃十年前玩剩下的了,怎麼現在纔開始喊?”
她一邊嘀咕着,一邊繼續往下翻評論。
突然,她手指一頓,眼睛亮了起來!
“等等……對呀!”
海宴猛地一拍額頭,霎時間靈感如泉涌!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劉滔英氣颯爽、又兼具女性溫柔的形象,以及顧清那清俊病弱、惹人憐惜的少年感。
“我爲什麼不側重放大這些情節呢?”
霓凰:英姿勃發,手握兵權,是真正能獨當一面的女強人!
她脫下戰甲,可以溫柔端莊;但當她認定要保護的人時,那份強勢與擔當便不容置疑!
梅長蘇:驚才絕豔,智計無雙,卻因身體孱弱而顯得格外脆弱易碎。他在波譎雲詭的朝堂中孤身奮戰,正需要一道堅實的屏障!
“以後有我在,絕不會讓你受委屈!”
“霓凰救駕來遲!蘇先生你沒事吧?!”
“她就是女扮男裝,在我帳前站崗……”
“站崗?!”
“從此蘇先生的帳前護衛,由我霓凰負責!”
原著中那些展現霓凰力量和保護欲的臺詞,此刻如同被重新擦亮的珍珠,在海顏腦海中一一浮現。
更是與劉滔、顧清的形象完美契合!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充滿“慈祥”的笑容,深度沉浸在自己構想的世界中。
太有畫面感了!簡直量身定做!
反正開拍後,關於林殊少年時期的戲份本就不多,觀衆的注意力最終都會集中在梅長蘇身上。
至於梅長蘇那過於年輕俊美的面容?
完全可以用琅琊閣少閣主、天下第一神醫藺晨的獨門醫術來解釋嘛!
誰說銀針不是針了?
扎對了穴位,美容養顏、延緩衰老也不是不可能!
權謀主線完全不用動!
只需要把霓凰認出林殊後那些過於“小女人”的心態和表現徹底改掉!
貫徹大女主的人生!
多年的沙場征戰、統領三軍,早已將她磨礪成一名徹徹底底的鐵血將領,
她有足夠的力量,也有絕對的決心,去保護那個她失而復得的、最重要的人!
海顏越想越興奮,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快地點按、記錄,速度快得幾乎要冒出火星子。
直到天色漸漸昏暗,房門被敲響,場務的聲音傳來:“海老師,圍讀會要開始了。”
“來了來了!”
海顏意猶未盡地放下手機,決定在圍讀會結束後,一定要找侯紅亮好好聊聊她這靈感爆棚的修改方案。
……
圍讀會定在一個寬敞的會議室。
顧清抵達時,時間不早不晚。
一進門,無論是男演員還是女演員,都紛紛熱情地跟他打起招呼。
顧清微笑着環視一圈,目光掃過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意外地發現了一個“熟人”。
曾在《青丘狐傳說》中有過短暫合作的王愷也在場。
不過那次合作戲份很少,兩人在劇中甚至沒有對手戲。
其餘演員,大多是看着眼熟。
比如“僞裝者”裡的大姐劉敏滔。
顧清對她印象最深的,還是她唱《紅色高跟鞋》時那個充滿故事性的白眼和不屑表情,很難說不是故意的。
還有“逼王”靳凍。
這位喜歡在社交平臺上賣弄學識、用繁體字發推文,結果錯別字頻出被網友抓包的演員。
“顧清哥哥!您好!”
這時,一個充滿朝氣、模樣稚氣的少年小跑着來到顧清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帶着毫不掩飾的崇拜,“我是飛流!您的貼身護衛!
可以給我籤個名嗎?我媽媽特別特別喜歡你!”少年仰着頭,笑容燦爛。
顧清微微一怔,看着纔到自己胸口高的少年,隨即展顏一笑,溫和地應道:“當然可以。三石弟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