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2月17日,農曆正月初八。
高卿禾一家舒舒服服過完了一個不走親戚的年。
江抱海年假結束,開始恢復正常工作。
江玉再實習一星期,就要回學校上課了。
家裡請保母的事情,迫在眉睫。
元宵節的前一天,王大爺從國外回來,到家放下行李後第一件事便是來看祁連心。
得知高卿禾現在的煩惱,積極幫忙找保姆。
他本地人,熟人多,親戚全部打電話去問了一遍。
高卿禾給家政公司打電話,想找一個不住家上白班的保姆,主要負責家裡一日三餐還有照顧老人的工作。
打掃衛生另外有鐘點工負責,保姆做好飯只要打掃竈臺就行。
家政公司那邊報價每月四百八,說是會幫忙留意。
但現在畢竟剛過完年,人都還沒回程,還得等。
相比起來,王大爺那邊的親戚關係網,回覆可能還快一點。
高卿禾倒也不着急,等就等唄,小區樓下的餐館開門了,有個兜底的,一點不心慌。
不就是吃飯嗎,在哪兒吃不是吃?
但祁連心爲這事着急上火,就怕孫女要跟她媽去外頭吃小餐館,一覺醒來,嘴角多了個燎泡。
高卿禾看到婆婆這狀態,只覺得無語。
也不知道是哪個天殺的娛樂報道,說外面小餐館全是用地溝油和老鼠肉做菜,吃了會得各種病,讓祁連心女士深信不疑。
元宵這天,王大爺自告奮勇,對高卿禾婆媳倆說:
“你們要是不嫌棄的話,保姆沒來之前,我來你家給悅悅做飯吧?”
“不是我吹牛哈,我還是會做幾道拿手菜的。”
妻子病逝得早,王鑫姐弟倆個都是王大爺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做飯更是必修課。
王大爺總結了一套經驗,做飯其實就和做數學題一樣,主要是套公式,公式對了,輕鬆拿捏。
祁連心不確定的問王大爺:“你能行嗎?”
王大爺拍拍胸脯:“這還不簡單嗎,王鑫姐弟倆不也是被我一手帶大了。”
提到王鑫,祁連心心裡就咚咚跳了兩下,有些猶豫的看向兒媳。
高卿禾問:“王叔,你來我家做飯,要是你女兒知道了不會上門來鬧吧?”
王大爺“嗨”的一擺手,“她在國外,你們不說誰知道?除非你們打小報告,但就算她知道了,我相信她也能理解。”
得,話都說到這份上,要是還拒絕他的請求,那就有點不知好歹了。
高卿禾立馬笑容甜甜的說:“王叔,那就辛苦了你。”
“那您看我是把買菜錢給您您自己去買菜呢,還是提前給我一張菜單,我早起去替您買回來?”高卿禾客客氣氣問。
王大爺爽快說:“客氣什麼,你們年輕人起得晚,我自己去買就行了。”
說着,笑嘻嘻看祁連心一眼,“都是一家人,互相幫忙這也是應該的嘛。”
王大爺挽起衣袖,問祁連心今晚過節吃什麼,也不用等江玉下班回來了,他來做。
江啓悅只覺得新奇,小企鵝一樣巴巴跟在人家後頭,仗着這是自己家,看王大爺不熟悉,還要指點一二。
祁連心和高卿禾對視一眼,婆媳倆表情各異。祁連心覺得這樣似乎不太好,可經不住王大爺自來熟,自己已經在冰箱裡找出凍的肉,像模像樣的忙活起來了。
沒辦法,祁連心只好趕緊跟過去,告訴他要做什麼,怎麼做,還有家裡人的口味。
高卿禾聳聳肩,饒有興趣靠在廚房門口看着廚房裡的熱鬧。
晚上回到家,發現飯菜已經做好的江玉,看了看面無表情的哥哥,又看看笑眯眯的嫂子,還有早已經端起小碗大口乾飯的小侄女兒。
忽然有種這個世界好魔幻的感覺。
吃人嘴短,元宵節過後,江抱海兄妹倆默認了母親有個男朋友的事實。
這人還是得有個伴,自從王大爺來家幫忙操持一日三餐之後,祁連心的笑容比平常多多了,還跟着王大爺愛上了看報。
祁連心只有小學三年級的文化水平。
小時候家裡窮,本沒有讀書的機會。
但趕上新時代的到來,村裡新建小學,九歲時上了一年級。
上學太晚,讀到三年級已經十二歲了。
十二歲的農村女孩,已經是一名成熟勞動力,又被父母叫回家幫忙幹活。
所以到現在,祁連心也只認得幾個簡單的常用字。
從前江玉也嘗試過教母親學習認字,可祁連心總是用“用不着”、“學不會”等理由糊弄過去。
家裡人誰也沒想到,因爲王大爺的到來,“學不會”的祁連心居然悄悄學會了認字看報。
寒假結束,要離開的江玉見到母親的變化,十分欣慰,終於放下心繼續奔赴外省追求學業。
家政公司那邊還沒有信,王大爺這邊倒是推薦了一位鄉下的遠房表侄。
可惜叫進城才發現,不會說白話,更不會講普通話,操着一口地道方言,溝通成了大問題。
人只來半天,就被高卿禾客客氣氣送走了。
當然,車票錢和誤工費都給得足足的。
目送火車駛出站臺,高卿禾才牽着女兒回家。
江啓悅舔了舔嘴巴,小手指着路邊的小吃攤叫:“媽媽媽媽!”
這小饞貓。高卿禾無奈失笑,只好牽着她去小攤上買了一份油炸串串。
有肉有菜,先用油炸幹水分,濾油後拌上各種調味料,再加一勺靈魂魚腥草辣椒水,吃的江啓悅鼻涕泡直往外冒,還要繼續吃。
高卿禾也沒好到哪裡去,嘴巴紅了一圈,她猜老闆肯定是用朝天椒磨的辣椒粉,要不然不可能辣成這樣!
母女倆“呼哧呼哧”哈着氣衝進家門,看到祁連心正在接電話。
今天王大爺沒來,老年大學搞開學活動,他被邀請去參加活動了。
江啓悅直喊辣,高卿禾把鞋一脫,拖鞋都來不及穿,光腳衝到廚房倒了兩杯涼白開,一手一杯端着,邊喝邊把水遞給眼淚直流的女兒。
祁連心掛了電話,回頭就看到小孫女兩隻手展開,像是翅膀一樣上下撲騰,腦袋埋在水杯裡,喝一口,扇兩下手,顯然辣得不輕。
“又買路邊攤吃了?”
祁連心心疼的走過來,幫忙把孫女的水杯托住。
高卿禾解放了一隻手,拿衛生紙給女兒擦鼻涕。
狼狽的母女倆心虛嘿嘿笑,偷腥的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