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八點,元太一直熟睡着。
我捶着有些發麻的腳站起來,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元太,準備回家去。
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的吧。
我一邊穿鞋一邊擔心的想着,關上門一往家走去,我不自覺的警惕的往家四周看了看,還好沒有看到尚聖彥的身影。我深呼一口氣,有氣無力的打開家門。
“我回來了。”
看到家裡燈火通明,井致那小子應該是在家吧。換好拖鞋往客廳走去,還沒走進客廳便看見坐在沙發上抽着煙的中年男人。
“爸爸?”
我真是吃了不小一驚,不,應該說是差一點就驚嚇過度,連過年都不會出現的爸爸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坐在家裡?
“噢,你回來啦……”
爸爸透過煙霧繚繞看向我,跟着把煙捻熄在菸灰缸裡,十指緊扣低着頭。
我這才發現,菸灰缸裡滿是菸頭。
爸爸看上去比起以前老了許多,頭髮更加稀少了,身體雖然還是那麼瘦,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卻有雙下巴了,大概是人老了皮膚鬆弛吧……
可是每次媽媽回來的時候都會帶上爸爸的照片,照片上的他意氣風發,但現在看來詫異實在是不小……
我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爸爸他把西服外套隨意的搭在沙發上,襯衫衣袖粗糙的晚上臂彎以上的位置,頭髮有些亂,雙眼疲憊,怎麼看都覺得他似乎有什麼心事,或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可是他說了那句話後就沒再開口,也沒有再看我,畢竟這麼多年沒見,而且我也不是小孩子……我只是想說,現在比起親切感,爸爸給我的陌生感更多一些。
“媽媽呢?”我還是戰戰兢兢的問了一句。
“她在房間裡。”爸爸頭也不擡的回答道。
媽媽也回來了?怎麼回事?因爲生意的關係他們從沒一起回來過的。
我帶着疑問推開他們的房門,燈關着,唯一能看見的就是牀上躺着一個人,背對着我。
“媽媽?”
我試探着叫了一聲,沒有任何聲音來回應我。
頓了頓,我輕輕的將房門關上,轉頭透過下面的門縫看見井致房間的燈亮着。
“呀!嚇死我了!”
推開門便看見我親愛的弟弟猛地把什麼東西壓在課本下,他回過頭來看見是我,狠狠的鬆了一口氣。
一看就知道他在裝好學生,假裝一副很認真的樣子,其實不知道是在看什麼書。
我關上門走過去從他的課本下抽出他剛纔藏着的東西,果不其然,是一本漫畫。
“還給我!進來都不知道先敲一下門……”
井致沒好氣的從我手裡奪回那本書,繼續津津有味的看着。
要是換做平時的我,我早狠狠的敲他腦袋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現在突然覺得什麼心情都沒了,連說話的慾望都沒有。
只是緩緩的走到他牀前,坐上去,看着空白的牆面發呆,身體像是被抽掉空氣的氣球,耷拉着一點支撐的力量都沒有。
我知道這跟爸爸有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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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就不常在身邊陪伴着我們的他,自從去那座城就五年沒回來過的父親。
更何況還發生過那樣的事……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夜晚。
那是一個無比炎熱的夏天,蚊子也異常的多,我喜歡點蚊香,因爲總覺得蚊香會跟我爭大量的氧氣,我怕睡不到半夜自己就在不知不覺中因爲缺氧而昏迷。
黑夜就像是滴進清水的墨汁,迅速蔓延到各個角落。
習慣性的蝦式睡姿,我把身體扔進整個被子裡只露出鼻子呼吸。睡到半夜時,突然被一陣吵鬧給驚醒,準確的是有某種東西錘牆的聲音。
屏住呼吸卻又什麼聲音都沒有了,我調整了一下姿勢露出耳朵,一陣毫無節奏感的咚咚聲又接踵而來。
縮成一團,我環抱着自己的手明顯在發抖。
或許是小偷,我想。
聽大人們說當場被捉的小偷要麼就奪門而出,要麼就掏出利器襲擊主人。
我戰戰兢兢擡起頭朝門的位置看去,一片漆黑中,唯有暖黃色的光線從關不緊的門縫裡透進來。
我緩緩從牀上爬起來,光着腳丫走過去,緩緩將門打開,爾後猛然震驚,站直了身子直接把門摔開。
門撞在牆上沉悶的聲音迫使爸爸擡起頭來,而僅僅九歲的我面無表情的站在房間門口直視着他。那時的他卻還能扯扯嘴角衝我笑。
我就那麼站在門口看着被他狠狠掐住脖子按在沙發上媽媽趁機擡手就甩了他一耳光。
那個男人瞪着那披頭散髮,臉上淤青的媽媽,並沒有立刻還手,而是重新擡頭笑着讓我回房睡覺。
那時的我心裡有多害怕,看見這副場景,看着媽媽的樣子,腳怎麼都動不起來,卻還是在不停的催促下極不情願的返回房間並嚴嚴的關上了房門。
我看着睡在另一個牀上的井致,害怕的想要叫醒他,卻又不想讓他看見這樣的場景,於是靜靜的站在門口兩分鐘並未再次發現什麼異常情況後,才重新蜷在牀上,睜着眼,再也無法入睡。
不出所料,不一會兒客廳又傳來打鬥的聲音,還夾雜着媽媽粗俗的語言。
隨之加快的心跳與呼吸,迫使我猛的跳下牀,在黑暗中摸索着打開門。
門再次被打開,那個瘦高的男人面目猙獰的扯着女人的頭髮,一隻手死命的甩着耳光。
我看見無數的巴掌和拳頭落在媽媽的臉上,現在想想我也不清楚當時的自己是怎麼想的。
那一刻我閉上眼歇斯底里的叫喊一聲,衝到茶几前抓起上面的水果刀,緊跟着再次退到房間門口,死死的拽着刀惡狠狠的盯着爸爸。
“你拿着刀幹什麼。”爸爸詫異的看着我。
我不說話,依然狠狠的盯着他,呼吸異常的急促,胸口似乎都快要被撐開了一般。
就這樣僵持了一分鐘或者只是幾秒鐘的時間,爸爸使勁的推了一下媽媽的頭,扯了扯衣服轉身回了房間。
把被摔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我沉靜的坐在一旁沒有說話。
“井雲,去把刀放下。”媽媽理了理頭髮看着
我說道,嗓音波瀾不驚。
我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拿着刀,絲毫沒有放鬆。
刀被放在茶几原來的位置,左右擺動幾下終於停了下來。因爲用力過度,手掌發白還未緩過血色。
我低着頭緩慢的揉搓着右手,一張粉紅的鈔票擋住了自己的視線。
“井雲,這一百塊錢給你,媽媽明天準備走了。”
“去哪裡?”
媽媽搖了搖頭,眼淚像絕提一般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看着媽媽的樣子突然想哭,可癟了癟嘴一滴眼淚也沒流出來。
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自己當時看了看那一百,想着一百塊錢對於一個只有九歲的小孩來說可稱得上是一筆鉅款了,可以用它來買很多東西……
直到聽到媽媽說想要離婚時,我這纔將思緒拉回來。
窗外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那時候的我是怎麼想的呢?
“怎麼了?”井致扭過身子來不安的看着我。
我搖搖頭,坐到他面前,伸過手去環在他的腰際,把頭貼在他的胸前莫名的想哭。
“到底怎麼了?”
井致繼續問着。
可是我現在真的不想說話,什麼也不想想,但腦子卻滿得快要爆炸了一般。
得不到我的回答,井致無言的伸出雙手緊緊的抱着我。
九歲那年的自己是怎麼想的呢?
我在想,要是他們真的離婚就好了。
受夠了無止盡的爭吵打罵,就算這個家支離破碎也好,只要能過上一天安寧的日子,所以即使離婚也無所謂。或許那時的自己還不懂事,還很天真,還不明事理,可是當時的自己就是這麼想着的,想着要帶井致離開,要掙錢養活井致,養活自己。
我想爸爸同樣也不會明白,那天拽着刀,狠狠看着他的我究竟在想什麼。
我想刺的並不是那個面目猙獰熟悉卻又陌生的父親,而是自己。
如果有人受傷了,他們大概就會停手吧。
我這麼想着,於是便決定在爸爸再次出手的時候,狠狠將刀刺向自己的大腿。
在往後的日子裡,我從未覺得當初的想法荒謬幼稚。
在他們因爲生意上的事情離開以後,我從未去想過他們是過着什麼樣的生活,只是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會想着以前在廚房忙碌的母親,坐在沙發上抽着煙看球賽的父親,還有一家人在一起的場景。
常常撲在父母房間的沙發上哭。
可是漸漸的習慣了,習慣了沒有他們,直到最後變爲慶幸,總覺得就這樣和井致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很好。
我知道我不應該這樣想,但如果在有九歲那年的經歷,我真的會瘋的。
我想,是不是我不夠勇敢,沒有勇氣來面對這些事情。
可是如果我能勇敢的面對那些變數和場面,那是不是什麼都會不一樣了?
是不是什麼真的都會不一樣了呢?
可是有些局面終究是撞破了頭皮鮮血淋漓也挽回不了的吧,就像是傷口好了也會結痂留下疤痕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