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俠捏着手上的“方案”沉吟不語，手指不停的敲着桌面，似乎在仔細考慮一般。
坐在對面的孟主任也不催促，笑吟吟的看着陳光俠，等待他做決定。
陳光俠此時有點懵，張平易讓他過來應酬，事先是囑咐過一些事情。
當時他答應的很痛快，覺得無非就是些應酬酒局罷了，有什麼難應付的。
但是真事到臨頭了，他看着手上的名單有些頭皮發麻。
這要怎麼應付呢？
直接拒絕吧，怕給秦總得罪人。
答應吧，回頭又兌現不了怎麼辦？
陳光俠面無表情的放下手上的名單，站起身來，在孟主任詫異的目光中說道：“稍等一下，我先打個電話。”
“哦哦，可以可以，請便。”孟主任隨口答應道。
陳光俠快速出了門，找了個角落給秦少言打去電話。
“秦總，是我，陳光俠。”
秦少言有點奇怪，“這麼快就談完了？”
“沒有，剛開始談。”陳光俠有些猶豫，“那個孟主任給了我一個名單，說是第二期國際大學生夏令營的，上面有四五十個名字，怎麼辦？”
“想塞人好辦，加錢就行了。”秦少言回答道，“真把我當慈善家了啊？”
“我是培養人才的，又不是垃圾回收站，什麼玩意都收？”
“陳師兄你不用顧忌什麼，放心大膽的應付對面，有什麼應付不了的直接推給老闆就行了。”
“過分的要求一律回絕，覺得能談的就談談，反正最後又不是你做決定。”
陳光俠想了想，心中有了計較，長出了一口氣，“好，秦總，我明白了。”
“我就大膽的胡說了。”
“放手去幹吧，我相信你陳師兄。”秦少言誇讚道，“這點小事對你來說小菜一碟。”
放下電話後，陳光俠捋了捋思路，深吸一口氣轉身回到了包廂內。
孟主任看見陳光俠去而復返露出了笑容，試探的問道：“陳總，如何？”
“不行！”陳光俠沉聲說道。
孟主任的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眉頭微微皺起，“爲什麼？”
“你這個方案人太多了。”陳光俠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底氣也漸漸足了起來，朗聲道，“第一期才三十個學生代表，你給我的這個所謂的方案上，起碼有四十多個人了。”
孟主任皺着眉頭反問道，“是五十二個，不就是多加了二十二個人嘛，有什麼問題嘛？之前你們秦總不是說要擴充到五十人嗎？”
“秦總是校園網的CEO，我們是YouTube的。”陳光俠強調了一遍，“你知道加一個人要多花多少錢嗎？你知道我們有嚴格的預算和財務監管嗎？”
“拿第一期來說，三十個學生代表，平均每個學生成本要花費五十萬美金！”
陳光俠伸出手掌五指岔開晃了晃，“而且這還是在校園網承擔了一部分費用的情況下。”
“夏令營不是順風車，拉一個也是拉，帶十個也是帶。”
“國際大學生夏令營活動之所以這麼成功，那是真金白銀堆出來的，我們每一筆經費和預算都要花在刀刃上。”
孟主任也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這個活動成本如此之高，後來轉念一想，光是打通聯合國那邊的關係就要花不少錢，隨即釋然了。
陳光俠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孟主任也明白話裡的意思。
這趟車是要買車票的，不能免費上車。
他沉吟了兩秒，“我們可以贊助一部分活動經費，是不是就可以了？”
陳光俠想了想，反問道，“你們願意出多少？”
孟主任眼神閃爍，伸出一根手指，“十萬美金怎麼樣？”
陳光俠一下站起身來，冷笑道：“孟主任，您是在侮辱我們微軟嗎？”
說完作勢要走。
“等一下。”孟主任趕緊跟着站起來，“二十萬怎麼樣？”
陳光俠沒理他，邁開步往包廂門口走去。
“三十萬！”孟主任喊道，“三十萬怎麼樣？有事好商量嘛。”
陳光俠轉過身來，看了對方一眼，“四十萬我們還可以考慮。”
“四十萬太高了吧。”孟主任一咬牙，“三十五萬怎麼樣？三十五萬美金！”
陳光俠又重新回到桌子邊，但是卻沒有坐下，“孟主任，這不是錢的問題。”
“國際大學生夏令營這個活動最初舉辦的目的是什麼？它根本就不是什麼促進國際大學生交流，也不是什麼遊學計劃。”
“這個夏令營是爲美國那些未來的精英準備的，知道什麼是精英嗎？”
“美國那些大學生代表他們都是常春藤名校的學生，同時他們出身美國老牌政治家族，在美國政界有非常大的實力。”
“這場活動很多地方都需要藉助這些學生家族背景打通關係，不然哪有那麼容易去聯合國搞什麼論壇，聯合國又不是慈善機構。”
“美國的這些未來精英參加夏令營就是爲了積攢人氣和資歷的，其他學生都是背景板和陪襯。”
孟主任此時恍然大悟，怪不得呢。
一個國際大學生夏令營能折騰這麼大的場面，一般的活動可沒這個排面。
原來是美國權貴子弟搞的。
孟主任是眼睛越聽越亮，神情越聽越興奮，既然是這樣，那這個夏令營就更要參加了！
收費高也可以理解，一分錢一分貨。
“陳總，這五十萬美元確實有點高了。”孟主任微笑的說道，“不過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嘛，坐坐坐，我敬你一杯。”
“我已經說過了不是錢的問題。”陳光俠皺眉，但是卻坐了下來。
確實不光是錢的問題，孟主任能不明白這個嘛。
除了錢，這還是想要談點交換條件。
孟主任就等着陳光俠開口呢，做生意就是這樣。
漫天要價就地還錢。
“這五十二個名單太多了。”陳光俠用手指彈了一下名單，“夏令營名額有限，不可能塞這麼多人進去。”
“再說了，之前還有選拔流程，你這五十二個把所有名額都佔了，那選拔出來的怎麼辦？”
“國際大學生夏令營活動那可是上過央臺新聞的，而且現在熱度這麼高，肯定會有輿論關注。”
“這個好辦。”孟主任信心滿滿的說道，“新聞媒體那邊我們可以提前打好招呼，都是朋友，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他們都拎得清。”
“這次夏令營能上央臺那也是我們提前打過招呼的，給了很多鏡頭，大家都很熟。”
“不就是選拔嘛，把這五十二個人也放進選拔名單裡，按照流程走就行了。”
陳光俠笑了笑，“這肯定不行，這事沒你們想的那麼簡單。”
“最後名單還要美國總部那邊審覈，你這些學生能通過背景審覈怕是連一半都沒有吧。”
“背景審覈？！”孟主任手一抖，杯子裡的都灑了出來，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爲什麼還有背景審覈？這事之前怎麼沒說過？”
“當然有背景審覈了。”陳光俠很是驚訝，“之前愛德華先生沒和你們說過嗎？”
“夏令營裡邊那些美國學生可都是美利堅的未來，能接近他們的人當然要做審查了。”
孟主任鬆了一口氣，“這個沒問題，這些人都是身家清白的商人家庭出身，能有什麼問題？”
“背景審覈不是看這個，是要看成績。”陳光俠嘆了口氣，“到時候和美國精英交流，英語都聽不懂，怎麼交流？”
孟主任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這個問題之前秦少言跟他提過，他是沒當回事。
第一期可以不插手，打造出一個口碑和樣板工程，這是必要流程。
只有口碑宣傳出去了，纔有影響力，纔有人跟着買票上車。
但是第二期還拿這個當藉口，就很過分了，我們還等着收中介錢呢。
你不賣票我們怎麼收？
“陳總，我們之前明明說好了的。”孟主任語氣不悅的說道，“之前那個秦總，還有那個愛德華先生，都承諾過，第二期可以適當變通。”
“爲什麼現在突然變卦了。”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陳光俠不緊不慢的說道，“之前是臉書網和校園網合作主辦，他們可以做決定。”
“現在YouTube加入進來，而且YouTube已經被微軟收購了，高管都換人了，之前同意條件的人也不在了。”
“就算中國這邊校園網同意，美國那邊可能會卡住。”
孟主任有點懵，不是校園網和臉書網主辦的，YouTube是後來的。
那YouTube高層變動和之前答應的條件有什麼關係？
陳光俠這番話給孟主任思路都打亂了，他捋了半天沒捋清楚，有些納悶問道：“這到底有什麼關係？”
“這些公司背後都有一個老闆。”陳光俠淡淡的說道，“話就說到這裡，懂的都懂，不能多說了。”
孟主任似懂非懂點了點頭，“那這麼說之前談的條件都不算數了？”
“可以這麼說。”陳光俠回答道。
“美國人怎麼不講契約精神呢？！”孟主任又驚又怒，美國公司怎麼能這麼幹呢。
但是還沒等孟主任說什麼呢，旁邊吃瓜看戲一直不說話的郝志強急了。
“你們怎麼能這麼幹！”郝志強氣急，站起身來，顫抖的手指向陳光俠，“我要告你們！我我我要去找律師打官司，你們公司還要不要和中國這邊做生意了。”
之前秦少言都答應給他弄兩個名額，自從“國際大學生夏令營”上了央臺新聞之後，學生代表的名額含金量爆表。
郝志強手上這兩個名額就變得更加沉甸甸了，聽說他能弄到名額之後，冷清的家門都快被人擠破了。
送禮的、說情的，什麼都有，就是爲了那兩個名額。
從那以後誰看見他都帶着笑臉，讓郝志強這個常年坐冷板凳的很是風光了一陣。
現在說名額不算數了，他立刻就氣炸了。
名額他都許出去了，現在不算數了，那讓親戚朋友怎麼看他？
讓同事和領導怎麼看他？
他還怎麼有臉混下去？
孟主任看郝志強臉色漲紅，恨不得撲過去，連忙拉住他勸說道：“別激動別激動。”
“都談好的條件怎麼能反悔呢？”郝志強痛心疾首的說道，“美國人不講契約精神啊，我要去媒體上曝光他們。”
“別衝動！”孟主任好言相勸道，“我們還要和美國人做生意呢。”
“做什麼生意，他們這是想做生意嗎？”郝志強十分激動。
“咱們拋開契約精神不談。”陳光俠笑了笑，“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談。”
“對對對。”孟主任連忙說道，“老郝，你先坐下，陳總都說可以談了。”
郝志強當然不可能直接跟陳光俠撕破臉，畢竟生氣就是要表個態度。
現在孟主任一勸，他順勢坐了下來，悶不吭聲，眼睛直直盯着陳光俠。
“這個名單肯定是不可能的。”陳光俠把名單推了回去，“五十二個人絕對不行，太多了，你們要多佔，別人就要少佔。”
“我們不可能把其他國家的名額削減，全都給中國的學生代表，那其他國家抗議怎麼辦？”
“……”孟主任也覺得不妥，他可沒能力讓其他國家讓出名額來。
“所以，這個名單至少要去掉三分之二。”陳光俠淡淡的說道。
“不行不行。”孟主任搖頭，“這太多了。”
去掉一個就等少一份錢，一下去掉三分之二，這哪是割肉啊，這是大放血啊！
孟主任再次拿起酒杯，開始據理力爭，一邊倒苦水說學生家長不易，爲了孩子付出太多，大家要互相體諒。
另外一方面開始吹噓，只要用得到他的地方，都可以談。
“這樣吧。”陳光俠嘆了口氣，“那先去掉一半，只能先說好二十五個名額，但是這二十五人裡還包括郝處長的兩個。”
郝志強一聽這話頓時大喜過望，只要保障他兩個名額就沒事，剩下砍多少都和他沒關係了。
“這……”孟主任皺眉，但是他又不能說讓郝志強把名額讓出來，最後勉爲其難的答應，“那就先二十三個吧。”
陳光俠笑着站起來，“我先出去一趟。”
孟主任點了點頭，明白他這是去給上邊彙報了。
一時間包廂裡就剩下孟主任和郝志強，兩人之間氣氛就有些尷尬了。
孟主任琢磨了一下，開口說道：“郝處長啊，你那兩個名額……”
“唉。”郝志強擺擺手，苦笑說道，“別提了，早就被領導要走了。”
孟主任哪裡肯放棄，“你看美國那邊要反悔，你是不是和領導提前打個招呼通通氣。”
“老郝，你這個副處幹了有好幾年了吧，是不是該動一動了。”
郝志強笑了笑，“這種事哪裡輪得到我，我是沒指望過。”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孟主任微微一笑，“是該動一動了，老郝這事我幫你打聽打聽。”
郝志強內心冷笑，你跟我在這畫餅呢？
你以爲靠口頭許諾就能要走我手上的名額？
做夢去吧。
還正處？
你要是有這能力早自己升上去了，還用得着現在給我封官許願。
郝志強心裡清楚，這兩個名額確實很值錢，但還沒值錢到能換一個正處級的地步。
名額讓出去之後能不能升正處不一定，他敢肯定，這輩子就只能待在副處退休了。
很快陳光俠又回來了，面帶喜色，“孟主任，上邊說了，你們的名額可以增加到三十五人。”
孟主任大喜，“真的？”
“不過是有條件的。”陳光俠不緊不慢的說道。
“您說，條件儘管提。”孟主任興奮的開始搓手。
“第一，加進來的學生費用自理，同時還要加一筆管理費。”陳光俠緩緩說道，“第二，學生要嚴格服從管理。”
“第三，夏令營只提供一些基本項目，附加項目需要另行繳納費用。”
“沒問題。”孟主任點頭，“這些都可以商量。”
“好。”陳光俠點了點頭，“你們先回去考慮考慮，考慮好了咱們再談具體細節。”
“就這麼說定了！”孟主任心情也好了起來，雖然談的過程不順利，好歹是有了一個比較能說得過去的結果。
他心裡已經開始在考慮重新擬定名單的事情，哪些可以踢掉的，哪些可以多收錢的。
陳光俠剛起身準備走，忽然問道：“孟主任在央臺有朋友是吧？”
“有，有！”孟主任笑呵呵說道，“陳總想要做什麼？儘管提。”
“校園網啊，準備在央臺打個廣告，不知道方便不方便。”陳光俠問道。
“這個沒問題，直接打個電話的事。”孟主任大包大攬的說道，“可以打折。”
“我們這個廣告有點特殊，不知道能不能放。”陳光俠繼續問道。
“是什麼廣告？”孟主任好奇的問道。
“網絡遊戲廣告。”陳光俠反問，“這個也可以嗎？”
“……”孟主任有點懵。
網絡遊戲？
上央臺做廣告？
你沒喝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