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無倫次的，也少了平素的鬼靈精怪，可文竹就是覺得，現在的小桃，更可愛了。
沉小桃也不知道自己都說了點什麼，正好走到她的房間外，她就害羞得和文竹告辭了，關上門以後，心都在砰砰跳着。
她走來走去，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緩解這種羞赫的情緒。
剛好今日還沒給璃瀟寫信，她磨墨欲動筆。
昨天她已經把少林寺的情況寫在信中，送往南疆了，估摸着還得兩日，才能到寧帝和娘娘的手上。
把今日聽到的，看到的，也寫了下來，沉小桃才封火漆前，還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生怕有什麼遺漏的。
她比自己想象的，更用心地在完成璃瀟交給她的差事。
明日信件會被送走，送下山拜託的還是少林寺的小弟子。文竹也知道她是給寧帝送信，所以從未懷疑過她的身份。
沉小桃坐在椅子上，側頭，目光隨着搖曳的一縷燭光晃動。
微微勾動手指，沉小桃思索了一下這兩日發生的事情，有些無奈還有些慶幸地覺得，雖然過程和自己想象的有點差別，但留在少林寺的結果，還挺令人滿意的呢。
第二日一早，沉小桃又去了太皇太后那。
自從昨天早上她醒來一次後，一直到今早，都沒睜開眼睛。
老人久這麼躺着，對血液循環有害，寺廟中又都是和尚，所以給太皇太后清理、活動身子的事情，就交給沉小桃了。
來到房間後，她發現蒼梧也在，便給蒼梧規矩地行禮。
對他的最後印象，還是昨天他跪在佛像前，爲太皇太后祈福。
不知道他今日還不要再去。那樣的背影，總讓沉小桃感覺到很心酸。
蒼梧對沉小桃的態度說不上是熱絡，但是也絕對不冷淡，而且不因爲沉小桃是小輩，就少了該有的尊重。
要清理身體，蒼梧也不好在房間中多留，臨走前，他還鄭重地給沉小桃道謝。
沉小桃可不敢接收他的謝意，蒼梧大師那樣德高望重，她做這些事情，都是應該的。
其實蒼梧也在暗中觀察沉小桃，從這姑娘的面相看，還是能看得出來，她性子略急，心性也並非多麼堅定，甚至還隱約透露着一點鑽牛角尖的樣子。
不過蒼梧能理解。她才十幾歲，如果活的像是幾十歲那樣淡然，纔是不正常呢。
這孩子眉清目秀，是個心地善良的，這就足夠了。
蒼梧從門外把們關好，直愣愣地看着庭院中的風景，思緒卻已經不知道飄往了什麼地方。
太皇太后病危，他依舊不能放棄，但是在盡力之後，會得到什麼樣的後果，他心中真的沒底。
只能像是在黑夜中奔跑，忽略心中的恐懼，一路向前。
沉小桃在屋中服侍太皇太后，老人家已經瘦的皮包骨頭了，這幾日，周身更是死氣沉沉。
雖然她之前和太皇太后沒見過，但是對她的第一印象很好。
尤其她喜歡文竹，蒼梧是文竹的師父，太皇太后是蒼梧苦戀了這麼多年的人。
這七彎八繞的，讓沉小桃把太皇太后也當做了長輩。
看到長輩纏|綿病榻，真正喜歡他們的小輩，定然都是難過的。
一邊給太皇太后翻身，沉小桃一邊沮喪地說：“您快些好起來吧，蒼梧大師如今……已經過得不成人形了。”
他越加沉默寡言，行動遲緩，不管是寺廟還是天下，都不能再吸引他的目光。
那是因爲他把全部的心神，都加註在了太皇太后的身上啊。
這幾十年沉重的愛，如果不是您的枷鎖，那能否變成您的救贖呢。
“您睡了這麼多天，蒼梧大師也吃不好睡不好，整日整日地牽掛着您，除了去拜佛，就是守在您的牀邊了。”沉小桃說着說着，就哽咽了，“您也是喜歡蒼梧大師的吧，肯定不想看到他難過，所以您一定要努力才行啊。”
沉小桃很用心地處理好了屋中的事情，打開房門，果然見蒼梧站在庭院中，灰色的袈裟，好像是要和霧濛濛的天色，融爲一體。
她總有種感覺，蒼梧大師是要羽化登仙了。
如果太皇太后真的去了，那這世間，恐怕沒什麼是他在意的了吧。
沉小桃往前走了兩步，見文竹也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這兩日，沉小桃對於文竹在少林寺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高，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
這才三日，少林寺衆人，沒有一個敢再議論蒼梧和太皇太后的事情了。他們也不靠近這個院子，只是蒼梧是鐵了心的不做這個方丈，難道文竹真的要繼承少林寺了。
沉小桃得不到答案，便始終牽掛，想要去問文竹，又難以啓齒得很。
文竹走上前，對蒼梧道：“師父，外面冷，您到屋中去吧。”
沉小桃也走過來補充：“我都已經處理好了。”
蒼梧淡淡地點頭，對沉小桃道謝：“好。”
文竹和沉小桃見他蒼老地轉身，這才幾日過去，他好像年老了幾十歲一樣。
他們兩個沒跟上去，想要把相處的空間，留給兩個老人。
這天中午，太皇太后醒了一下，她昏睡的時候，意識是混沌的，乍一醒來，都有種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的感覺。
好在蒼梧在她的牀邊守着，讓她心中的不安淡了不少
蒼梧喂她吃飯，喝藥，太皇太后都很配合，年老的她，真的是溫婉得人讓蒼梧陣陣痛心。
不過吃了這些東西，真正的難受，也只有太皇太后自己才明白。
蒼梧是跟着她一起吃的，太皇太后昏睡多長時間，他就多長時間沒吃東西了。
當然，這些他不可能和太皇太后說。
這會兒太皇太后靠在牀上，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嘴角卻始終帶着笑意：“我這是又睡了多久？”
她感覺不到疼痛，感覺不到飢餓，就是有點頭重腳輕的。
蒼梧面不改色，出家人第一次打了妄語：“你早上睡的，中午就醒了。”
太皇太后還抿脣笑着，有點兒不好意思：“我怎麼這麼睡。”
蒼梧柔和地凝視她：“說明你的身體正一點點變好。”
等你休息好了，就又有活力了。
太皇太后清楚她的身體是什麼狀態，但是蒼梧的話很暖心，她也不反駁，就笑眯眯地看着他。
“其實現在這樣也很好。”太皇太后意味深長地說。
蒼梧也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中帶多少苦澀，太皇太后已經不願意深究。
人啊，是跑不過天命的，生命力的衰敗，會如影隨形。
那錯過的幾十年，誰也沒辦法彌補，而他們也沒辦法獲得第二次生命了。
太皇太后已經挺心滿意足了，大限將至，她還在最愛的人身邊，不用理會外面的流言蜚語，不用想着這江山烽煙戰火。
睏意又漸漸襲來，太皇太后這次總算是能和蒼梧知會一聲：“我就睡一小下，晚上你叫我起來吃飯。”
蒼梧嗯了一聲，怕她聽不到，又開口：“我會的。”
表面上這麼應着，他卻在心中一個勁兒地說，蘇姣，不要睡，求你。
可是太皇太后當然聽不到他心中所想，就算是聽到了，她也抵抗不住身體上的衰弱。
文竹和沉小桃守在門外，屋中的動靜，他們聽到了一些，此刻兩個人都面色也都很差。
終於，沉小桃呆不下去了，這裡實在是太壓抑，就對文竹說：“我去透透氣。”
死亡，她不是第一次面對，可這絕對是讓她最難受的一次。
爲什麼上天就不能再給這對有情人多點時間呢，爲什麼就不能寬容他們一次呢。
不是說這世上不缺奇蹟麼？那奇蹟到底在什麼地方？
文竹看向沉小桃：“去吧，別走的太遠。”
他也有些心疼沉小桃，這麼小的一個姑娘，整日面對這樣的情況，誰能不壓抑呢。
而她比自己想象的要有韌性多了，最起碼，她只是壓抑，沒想過要放棄。
看來除了不能遁入空門這一點，什麼都不能讓她卻步吧。
沉小桃疾步走了出院子，漫無目的，也並不看路，等她回神過來的時候，竟然走到南宮守他們所在的院落前面了。
她想了想，敲響了房門。
院子中登時傳來了一陣蹦跳的聲音，還有個小姑娘，脆生生地說：“誰呀？”
“我是沉小桃，小美美，我想見見你爹孃。”南宮守的事情，沉小桃不是很瞭解，不過她聽小美美叫過南宮守爹爹。
小美美也記得沉小桃，於是她讓侍從把門打開了：“原來是桃子姐姐呀，請進。”
看到小美美那粉妝玉砌的小臉兒，聽她軟軟地叫自己姐姐，沉小桃鬱結之氣，緩和了不少。
她沒着急走進去，先讓侍從去通報，自己則是蹲了下來，和小美美平時：“小美美是在玩兒嗎？”
小美美乖乖地點頭，還給沉小桃看自己的手套：“寶寶在玩雪！”
“原來是這樣。”沉小桃笑着說。
小美美又指了指雪堆：“爹爹說，一會兒給寶寶堆雪人，桃子姐姐也來一起玩兒麼？”
“不了。”沉小桃很是歉意地拒絕，“姐姐下次再陪你。”
小美美有些不開心，不過很快就釋懷了：“那下次一定要來哦，咱們約定好了！”
“好。”
南宮守和韋倩雪從屋中走了出來，沉小桃給他們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