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那名司機是害死他的兇手,那她無疑是這件事情的推手。要是沒有她,這場車禍不會存在,安致澤會一直生活在法國,那個宜居的城市,輕鬆且又自在。
可現在呢?
這種假設在她的心頭縈繞,快要將她逼瘋了。
雨不停的下着,街上的行人撐着傘疾步而行,只有她,沒有傘,就這麼走在街上,任憑大雨沖刷。
她想,這場雨來的也挺好的,至少別人看不出她臉上的淚水。
她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她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到了現在還應該相信誰,那個口口聲聲說要保護她陪在她身邊的人,卻讓她在無形之中,成爲了間接的殺人兇手。
“葉楠,你幹嘛?沒看到車嗎?”
汽車的鳴笛聲,和他的低吼聲同時在耳邊響起,她像個木頭人,動作極爲緩慢,看了一眼抓着她胳膊上的手,隨後又緩緩地轉過,那張在這段時間一直出現在她心裡,她腦海裡,還有她夢裡的臉,此刻真真實實地出現在了面前。
真好,原來他沒出任何的意外……
可他爲什麼在此刻出現,是看到自己查出了背後的真相,慌張了,出來解釋,出來掩飾了嗎?
傅薄笙凝眉看她怔怔地眼神,以爲她被嚇傻了,那輛緊急剎車差點撞上一旁隔離帶的轎車還停在邊上,司機嚇得一張臉慘白,從車窗探出腦袋,當場破口大罵,“你TM的什麼眼睛,沒看到我車開過來了?要找死麻煩給我滾遠點,別連累別人!”
“你沒看到這裡是斑馬線?”他脫下外套,披在葉楠的肩膀上,幽黑的眼眸始終看着她,卻是冷冷地反駁司機,“車讓人這個道理沒聽過?真要是追究下來,你覺得是你的責任,還是我們的責任?要是不想我們繼續追究,就趕緊給我滾!”
司機瞪圓了眼睛,還想反駁,可道理擺在這裡,心一想,真要是追究起來,的確是自己吃虧了。不甘心地啐了一口,縮回車裡,離開了。
傅薄笙看着葉楠,整個人被淋成了落湯雞,哆哆嗦嗦,緊緊地咬着下脣,看着她這幅模樣,他嚇壞了,“怎麼了?被剛剛嚇到了,還是身體不舒服?怎麼不撐傘就這麼在雨裡走,反正就在醫院附近,我們去醫院裡看下。”
醫院……
這兩個字就像是一把尖刀,刺進心臟,她擡眸看他,卻是充斥着冰冷的幽深碧眸,透着冷淡與漠然,傅薄笙被她這眼神看得有些慌了,心中咯噔了一下,正想問她怎麼了,話到了嘴邊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她卻是一把將肩膀上的外套甩到了地上。
這一切,都太反常了。
“到底怎麼了?你是不是在氣我這段時間的失蹤?”傅薄笙以爲她是在慪氣,慌忙想要解釋,她一把推開了他,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地留下一句,“殺人兇手。”
說完,轉身離開。
這四個字什麼意思,傅薄笙再清楚不過,可她爲什麼要對他說這四個字,他卻一點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看着這樣的葉楠,心中極爲不安,顧不得撿外套,忙追上去,可還是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坐上了一輛出租車離開了。
葉楠到了家裡,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從櫃子裡翻出了安致澤的照片,緊緊地抱在懷裡,眼淚像是久蓄而開閘的水一樣涌出來,內疚與自責快要將她淹沒。
手指顫顫巍巍地撫上他的照片,“安大哥,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對不起……”
要是八年前,她沒有遇到安致澤,後面種種的事情就都不會發生了,他也不至於因爲自己喪生,結束了這麼年輕的生命。
這一切,皆因由她而起。
可她,卻還和傅薄笙這麼親密。
***
“傅先生,您回來啦。”
吳姐看到傅薄笙,一臉詫異,可看到他溼噠噠的樣子,忙將手裡的毛巾遞給他,“趕緊擦擦,別感冒了。”
傅薄笙根本顧不得接過毛巾,只蹙着眉頭,慌張地問,“葉楠呢?”
“回樓上房間了。”
吳姐也有些擔憂,“葉小姐剛從外面回來,整個人都溼了,應該是去洗澡換衣服了。”
他忙朝二樓跑去,她臥室的門被鎖住了,隱隱傳來她的哭聲,他的心狠狠地被揪住了,“葉楠,你別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你開門,你想知道什麼我都跟你說,你別哭啊。”
“葉楠,你先開門,有什麼話我們當面說,好不好?”他敲門,可裡面的哭聲沒有停下,“你整個人都被淋溼了,先換衣服,別凍感冒了。”
他就像是在跟空氣對話一樣,沒有任何的迴應,傅薄笙靠在牆上,揉了揉眉心,一臉倦容。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事情,竟然能讓她說出那四個字,而且態度的轉變,這麼大。
吳姐在樓下聽到動靜,上樓來看了一眼,見緊閉的房門,又看到傅薄笙蹲在門口,心中瞭然,“傅先生,要不要我打個電話,叫開鎖公司來一趟?”
“不用了。”傅薄笙沉沉地嘆了口氣,就算是找開鎖公司的來開了門,只怕葉楠也不會想要面對他的,“這件事情你別管了,你這樣,等會兒兜兜也要放學了,你顧着他,就別讓他上樓了。”
“行,我知道了。”
她的哭聲,斷斷續續,卻一直都沒有結束,傅薄笙就這樣坐在門口,靜靜地守着。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身上的衣服都幹了,可她依舊沒有開門。
她的哭聲也已經停下了,傅薄笙站起來,繼續敲門,“葉楠,你開下門,好不好?”
裡面沒有任何的迴應……
不會發生什麼事情吧?
他心裡咯噔了一下,怕她暈倒,怕她會不會出什麼意外,他往後退了幾步,使出全身的力氣,撞開房門,只見她坐在地上,身上依舊穿着昨天的那一套衣服,手上拿着一個相冊,低頭怔怔地看着。
他皺了下眉頭,走過去,看清楚她手上拿着的是安致澤的照片。
什麼意思?
這一整個晚上,都在看着安致澤的照片,對着他流淚,卻對自己不搭理,任憑在房門外怎麼說都沒有一個迴應。
是後悔和他在一起了,是覺得對不起安致澤了?
這時,他的心像被一罈子酸醋浸透,覺得火燒火燎,難以忍耐,強烈的忌妒像蛇一樣咬着他的心,但他心中尚有一絲理智,知道葉楠不會無緣無故就這樣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她面前蹲下,“別哭了,你看看你的眼睛,又紅又腫。是不是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跟我說,別憋在心裡。你之前不是說過,有什麼事情我們都攤開說清楚嗎?你現在拿着安致澤的照片,哭成這樣,我會心疼,也會難受。”
“難受?”她緩緩地擡頭,看着他,冷笑,“難道不是心虛嗎?”
他蹙了蹙眉,“我心虛什麼?葉楠,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你自己心裡清楚。”葉楠咬牙切齒的瞪他,那個眼神,彷彿如果可以,恨不得直接殺死他一樣,從未有過的狠厲與絕望全部從眼神裡體現了出來。
傅薄笙腦子轟地一響,他從未在葉楠眼裡看到過這個眼神。不,他看到過,在葉國庭去世的時候,在她誤會是他害死葉國庭的時候。
只是現在,這同樣的眼神爲什麼又會出現在她的身上?
他心中有太多的不解,可也隱約猜到了幾分,“是不是和安致澤有關?你有什麼想問的直接問,別這樣陰陽怪氣地跟我說話,我受不了。”
“我也受不了。”
葉楠站起來,雙腿發麻,她把他往外推,“所以你現在別來跟我說話,我要靜一靜。”
她需要時間,需要空間,需要好好去想一想這件事情,理一理心中紛繁的思緒。如果此時開口,事情說不清楚,恐怕也會說出一些言不由衷的話。
傅薄笙想趕緊了解清楚她變得這麼古怪的原因,如果跟他有關係,他也好及時解釋清楚。一個推,一個擋,忽地,啪嗒一聲,安致澤的照片從葉楠的手裡滑落,掉在了地上,玻璃鏡框隨着這清脆的一聲,頓時四分五裂。
她想也沒想,低頭想要撿起安致澤的照片,一個沒注意,玻璃碎渣刺破了她的手,傷口挺深,鮮血立馬冒了出來。
傅薄笙看着這一幕,緊蹙着眉頭,微眯着眼睛,一晚上沒睡,紅血絲遍佈在了眼裡,殘存的一絲理智在這頃刻間崩塌,他一把抓起她,握着她的手腕,冰冷着臉,“他對你就這麼重要?葉楠,你看清楚,他已經死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陪在你身邊的人也是我。”
“死了……”
她重複了一遍,忽地笑了起來,笑意浮在嘴角,沒有任何的溫度,“他怎麼死的?傅薄笙,你竟然好意思說他死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傅薄笙臉色頓時一黑,“他癌細胞擴散去的世,葉楠,你不會將他生病的原因也要怪在我的頭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