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酒席

京城來了四撥人,看上去都很精明,不但每種墨都驗看一遍,還詳細的問了葉靜客許多問題,他們想要的墨錠數量很大,但是和葉靜客頭一次打交道,都很保守,按照契書上所寫,墨錠分三到六次交付清楚,如果期間因爲墨錠本身問題而終止,他們不會賠償違約的銀兩。

葉靜客雖然穿過來沒多久,可是契書寫過很多次了,只一過目,便能看出其中的重點,他們相中了蓮墨,但又擔心貨物質量,所以纔會做此要求,葉靜客飛快的看完就按了手印。她這麼痛快,那些人反倒有些意外,這麼大單的生意,都不找人仔細琢磨一下嗎?

他們這次商談完就要帶第一批墨錠走,葉靜客立刻找了吳正林連夜開始整理。其中一個人跟沈白應該是有些關係的,這次前來還帶了他的親筆書信,葉靜客也沒讓他空手回去,裝了些秋茶和墨錠,回信寫道京城再見。

他們路遠,行程急,墨房大半的人忙乎了一夜,終於把墨錠清點並裝好,將他們送走,葉靜客被催着趕緊去酒樓,今天是葉靜逍擺酒的日子。

又是一大筆銀子入賬,葉靜客剛亮堂點的心情立刻就暗了幾分,連衣服都沒換,跟着爹孃和哥哥們一同去吃飯。

葉靜逍中了舉,這是天大的喜事,葉知禮當然要大辦特辦,找了青雲縣最好的酒樓,包下整個二層,專門宴請村裡人,兒子是舉人,他是舉人老爺的爹,自然是無限風光。

他們動靜鬧的大,酒樓掌櫃的得知還專門送了一份賀禮,這麼年輕的舉人老爺,以後定然入朝爲官,現在能巴結就巴結,要不以後想見怕是都沒有機會了。

今天到場的除了鳳棲村的人,還有許多陌生的面孔,看穿戴都十分考究,都是附近的鄉紳,他們自然是同葉靜逍一個桌吃飯的,村裡人自動避開。

這麼長臉面的事情,馮氏自然也來了,葉靜月坐在她旁邊,也是一副精心打扮過的模樣。葉靜客來的算是晚的,沒想到還在主桌旁邊給她留了位置,實際上她更想去旁邊的屋子吃飯,這裡有好幾個她不喜歡的,坐的這麼近,影響食慾。

葉靜客還不知道還銀票的事情,只是看到爹孃今天異常沉默,百無聊賴的聽着葉靜逍先客套一番,然後葉知禮又說了半天,她真有點餓了,聽着這沒完沒了的話,想着要不要先偷偷溜下去吃點什麼墊墊肚子。

葉靜寧見她癟着嘴巴,知道她可能是餓了,這兩天忙着整理貨物都沒好好吃飯,瞧二叔正說的眉飛色舞,一時半會怕是完事不了,他從兜裡摸了塊糖遞給葉靜客,葉靜客剝開就放到嘴裡,甜絲絲的在嘴裡蔓延看來,這個味道讓她情緒稍微好了些。

她一塊糖含化了,講話才終於停下來,有人動了筷子,葉靜客也立刻跟着埋頭吃了起來。她只想消停的吃飯,可惜天不如人願,葉知禮像是一隻忙碌的蝴蝶,到處飛着敬酒說話,來他們這桌最是頻繁,非要跟葉知學喝酒,說今天是葉靜逍大喜的日子,不喝就是不給面子。

葉知學現在藥還沒停呢,根本不能喝酒,葉靜榮和葉靜楷紛紛起身說要代替,葉知禮偏不讓,說吃藥不能喝酒,那今天就喝酒不吃藥不就完了,葉知學被他糾纏的直皺眉,馮氏不悅的開口道:“老大,你就抿一口又能怎麼樣,這麼多人非得讓你弟弟下不來臺?今時不同往日,你不看他也要看靜逍的面子,怎麼你病了一次就這麼嬌氣了。”

葉靜客嚥下嘴裡的食物,站起來把葉知禮手裡的酒杯接過來, 仰頭飲盡,然後還給他,道:“二叔,面子這東西是虛的,身體纔是最重要的,我替我爹喝了這杯酒,等他身體完全康復了,你們哥倆再喝個痛快。”

葉知禮臉色頓時就落下來了,正要不客氣的說話,葉知學開口道:“二弟,咱們都是自家人,這些客套就不必了,我現在還在養病,不能幫你招待,你去多陪陪那些貴客。”

他這麼一說,葉知禮的火氣立刻便消去了幾分,今天到場的有幾個有頭有臉的,他不能亂了分寸丟了臉面。

葉靜客坐下吃了好幾口菜才把嘴裡的辣味壓下去,視線不經意的跟斜對面的葉靜月碰到一起,那人不陰不陽的朝她笑,葉靜客覺得嘴裡好像更辣了。

本來想早點吃完早點溜,但是半天沒有走的,葉靜客既然來了,也就想做足了臉面,只能暫時等等。同葉靜逍說話的那幾個鄉紳看到了葉靜楷,上前搭話,現在染坊做大了,葉家染坊在秦州有幾分名氣,認識他們的人自然也多了。

葉靜客本來想退到旁邊,沒想到卻被其中一個人認了出來,那人看着她遲疑的問道:“這位姑娘就是恭親王的義妹吧,幸會幸會……”

他說話聲不大,但是說完整個屋子的人都看了過來,除了葉靜楷和葉靜榮三兄弟,俱是一臉詫異,顯然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這個時候葉靜客不能再裝聾作啞了,只能站起身來,含蓄的衝他笑笑,算是默認了,那人態度立刻就變得恭敬起來,其他還沒反應過來的人則是一臉納悶。

眼瞅着有些人面色不善的看過來,葉靜客無意喧賓奪主,找了個藉口,去了旁邊的屋子。

她一走,那人便笑着恭喜葉靜逍,同恭親王有這般親近的關係,以後肯定能得個美差。經他這麼一說,葉靜逍突然想起來了,他也聽人說了,前幾天恭親王突然在秦州出現,隱約聽說他的義妹什麼的,難道那個義妹說的就是葉靜客?

他正尋思的功夫,其他人已經好奇的問了,那人一說,雅間裡的氣氛立刻就變了,葉家不知情的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而那些賀喜的客人則紛紛過來同葉知學等人攀談,能與恭親王扯上關係,然後閉着眼睛都能享受榮華富貴,若是能結交下來,日後定然大有裨益。

眼看着剛纔給他們父子道喜的人現在圍在大哥身邊大獻殷勤,葉知禮只覺得這一幕有些刺眼,但又不得不掛着小臉擠過去探個究竟。

聽着那些人的話,葉靜月放在腿上的手堪堪就要抓破手帕,嘴裡銀牙緊緊咬着,五臟六腑被妒火炙烤的疼的厲害,她只覺得天在動地在晃,一時間精神都恍惚起來。

竟然、竟然連恭親王都勾搭上了,這個狐狸精果然不一般。

因爲有那個女人吹枕邊風,爹向着她、因爲讓村裡人得了好處,村裡個個唸叨她的好、賣墨大把的掙錢、自己心中珍藏的人想要娶她,現在又突然冒出來一個恭親王的義兄……所有人都圍着她轉,看着她……這個葉靜客,果然是天生克她的。

葉靜客在旁邊屋子沒呆多久,便讓人轉告她有事,先走一步。她先到了鋪子,許林正在啃包子,他一個人看鋪子,時常就對付一口,葉靜客去旁邊給他要了點吃的。許林見她一臉懨懨的,便沒打擾葉靜客,讓她先去後面躺一會兒休息一下。

那頓飯吃到傍晚才結束,葉靜寧來接她,葉靜客看到爹孃欲言又止的模樣,知道他們想問什麼,沒等他們開口,路上回去的時候便把事情說了。

葉知學和馮氏才知道她竟然差點被人抓了,雖然逃離了危險,但也後怕不已,誰又能想到堂堂潘家的大少爺竟然能做出那等要人命的勾當來,要不是有秦少年在,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聽她說恭親王是受楚天逸所託纔出手相助,葉知學和馮氏不約而同的看向自家小女兒,這位楚校尉好像隨時隨地都出現在她的身邊一般,以往的事情就不說了,這次爲了她竟然請動了恭親王,只是一般相識會做到這種程度嗎?

他們纔不信!

對於這事,葉靜客這次不準備解釋了,可是家裡人反倒不問了,葉靜客不由得有些憋悶。

葉靜客本來還準備去三石縣去找楚天逸的,沒想到第二天早上就在墨房看到了他。

現在的墨房跟去年相比已經大變樣了,人多了,房子也多了,外面的地平整了,石頭被壘起來,荒草變成了藥材。可看到石桌旁邊那個熟悉的背影,葉靜客彷彿又回到了幾個月前,那時男人也像現在這般坐在那裡,身姿挺拔堅韌,穩如磐石。

葉靜客站在圍牆處,看着陽光下那個挺拔的剪影,眼睛一眨不眨,把這個人深深的印刻在腦海裡。

因爲她知道,以後她們再想這般見面怕是不容易了。

楚天逸背對着她,葉靜客剛一看過去,他便察覺到了,轉頭看過去,兩個人的視線在陽光下碰撞在一起,空中彷彿有金戈玉鳴之聲響起,又像是春雷乍起,“咚”的一下,相隔十餘步的兩個人心跳驀然加快了幾分。

這一刻起,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若干年後,有書記載,永順二十五年五月初一,天河倒轉,七曜同宮,皇十二子天逸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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