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雲心裡原本對香草就沒好感,若不是婆婆非叫她來,她真打算一輩子不跟香草碰面。可聽着這句話,她心裡反倒是熱乎乎的,竟沒之前那麼厭惡香草了。
香草見香雲怔怔地看着她,奇怪地問道:“咋了?你不高興啊?可能我太唐突了吧。你是新嫁過來的媳婦,大概對家裡的一切或者是街坊鄰居都還不熟悉吧,那沒關係,慢慢來,不着急的,我們多說幾回話就熟了,對不對?”這幾句話讓香雲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自她嫁過來以後,沒人跟她說過這些話。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些體貼入微的話竟然是從自己討厭的人嘴裡說出來的。想着想着,她的眼眶就溼潤了。
香草嚇了一跳,忙放下手裡的酒,掏出隨身的手帕遞給她說:“莫哭了,我曉得不該在離鄉的人面前提這些事。你不習慣是很自然的事,每個媳婦都會經歷這麼一回,只要家裡人對你好,你還愁啥呢?快快擦乾眼淚,趕緊入席去吧,一會兒良坤哥找你呢!”
香雲默默地點了點頭,擦乾了眼淚,跟香草一塊兒入席去了。等她回到座位時,她忍不住朝香草看了幾眼。香草正提着酒壺向大家敬酒,說說笑笑,十分大方,儼然一副當家女主人的模樣。縱容是張金吳善才幾個長輩男人在場,似乎也給比了下去。她不由地輕嘆了一口氣,心裡一片鬱郁忡忡的。
這天夜裡,良坤洗了澡進房間時,香雲忽然說了一句:“我曉得你爲什麼喜歡她了。”
良坤怔了一下,問道:“你說啥呢?中午喝的酒還沒醒嗎?”香雲擡起頭,望着坐在她對面的良坤說道:“我曉得你喜歡香草。”
良坤的臉色微微起了變化。他立刻低下頭去用澡帕搓頭髮上的水,並說道:“你胡說啥呢?”
香雲苦澀地笑了笑,說道:“喜歡就喜歡唄,爲啥當初不娶她呢?是嫌棄她名聲不好嗎?還是你覺得自己根本配不上她?”良坤挫揉的手停了下來,片刻後,他擡起頭冷冷地說道:“你說這些有啥意思呢,香雲?難道我對你不好嗎?”
“好?”香雲自嘲地笑笑說,“你對我好不好,自己心裡不清楚嗎?你怕我說,是因爲我說中了你的痛處吧?是不是直到現在你心裡還想着香草呢?”
良坤忽然站了起來,將手裡的澡帕摔在了地上,轉身就出去了。他一走,香雲憋在眼眶裡的淚水就出來了,淌得嘩啦嘩啦的,像一條小溪負傷流過。
大門外傳來了關門聲,隨後是胡氏的喊聲:“良坤,往哪兒去?這麼晚了,你上哪兒啊?死小子,咋不回話呢?”香雲捂着嘴哭得更厲害了,她知道良坤在惱她,惱她說出了心裡隱藏的痛處和無奈,惱她揭穿了平日裡虛僞敷衍的情分。她深深地知道,刺傷良坤,也等於是令自己痛不欲生。但她就是這樣的人,寧可痛着,也不願意一直敷衍地活着。
這一晚,良坤去了哪兒誰也不知道。反正第二天清晨,香草剛踏出大門口就看見良坤坐在自家的棗樹下,半死不活的樣子。她剛一走近,就聞到了一股子濃烈的燒酒味兒。她忙用一根指頭戳了戳良坤喊道:“良坤哥,醒醒!醒醒!”
良坤的身子晃動了兩下,緩緩地睜開了朦朧的眼睛。香草俯下身去問道:“良坤哥,你還好吧?喝醉了?我找人送你回去……”
正說着,良坤忽然伸手抓住了香草的右手腕,嚇得香草不敢大喊,又不得不拼命掙脫。她壓低了聲音喊道:“良坤哥,天都亮了你的酒還沒醒嗎?”
“我……”良坤死死地拽住香草的右手腕說道,“我……我爲什麼……爲什麼不能娶……娶你呢?你爲什麼……爲什麼要……要跟唐……唐少爺……私奔呢?你你……你該知道……我一早……一早就喜歡你……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