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發生的事情,安寧自然一概不知。她們回去以後,周李氏便迎了上來,詢問她們同那些小姐相處得如何。
安寧同周慧自然是報喜不報憂,只挑揀一些好聽的話,哄得周李氏眉開眼笑的。
等第二天,她就收到了沈家的回禮。
周李氏翻了翻禮物,疑惑:“最近沒有什麼節日吧,怎麼突然送禮過來了?這禮物甚至比過年的年禮還多呢。”
安寧只是忽悠過去,“之前我們幫沈以玫找到她心愛的簪子,所以纔有這樣的謝禮的。”
她直接拾起夾在賀禮之中的兩本書籍,興致勃勃翻閱着。
周李氏笑着將東西收進庫房之中,又誇沈家有禮數。
在前幾天,她娘終於又買了一對年約四十的夫妻和一個婦人作爲家中的僕役,男的直接負責守門,當門房,人稱章古,女的身材微胖,直接叫做章大娘。另一個是年歲三十的寡婦,夫姓是呂,人稱呂娘子。原來還是一戶小官家的廚娘,只是那官員因爲被貶的緣故,遣散了家中的一些下人,呂娘子也是其中之一。
章娘子負責給周李氏幫手,平時則是做做家務,呂娘子則是打理廚房這一塊。多了這三人,周李氏和周青梅也就可以輕鬆一些了。
從家中僕人的增加來看,周家的確是越來越有大戶人家的派頭了。
玉容和桂圓都是服侍安寧,紅棗跟着周慧,聰哥兒身邊也有衛隆,說是一起陪讀的,其實玩伴居多。周安平兩夫妻死後,周金寶跟着他們,周李氏對周金寶雖然沒有聰哥兒那般疼愛,但也不虧待他,轉眼給他尋了一個年歲相仿的,叫羅永。周貝貝年紀雖小,暫時沒有丫鬟,但也有一個負責照看她的奶孃張春。
至於衛先生,那是安寧同周慧的教養先生,自從知道她出身後,周李氏便從自己的小金庫裡每個月掏了五兩銀子做束脩。
現在周李氏和周青梅身邊也多了一個章大娘,廚娘呂娘子。外加門房章古和護衛蔚海和蔚景。
周李氏伸着手指一個個數着,嘴裡感嘆道:“若不是現在有了點銀錢,哪裡使喚得了那麼多人啊。”
每一個可都是需要給月錢的,每一季還得給他們每人做上兩身衣服,若家中有喜事,還會給賞錢。
安寧笑了笑:“蔚景和蔚海的不必我們給。”這兩個都是蔚家給的,以他們的身手,若是願意出去,恐怕多得是人家願意一個月花幾十兩聘請他們。
周李氏恨鐵不成鋼地點着她額頭,“蔚家給是蔚家給,我們家是我們家,知道什麼叫做御下之道不?”
安寧嘴角抽了抽,御下之道這個詞還是她教她孃的,結果她娘現在就會現學現用了。
在母女兩相互擡槓的時候,一臉焦急的李南衝了進來。
“安寧,衛先生在嗎?”
老實說,安寧許久沒看到她舅舅這種表情了,自從娶了媳婦以後,這個前半輩子都在打光棍的人哪天不是笑得像傻子一樣。
現在卻難得是這種反應……安寧第一個就想到,難道是她舅母出事了?
沒等她詢問,李南已經道出了來意,“青青這幾天比較容易疲倦,最近生意很好,我以爲她累着了,就讓她在家裡休息,誰知道剛剛突然暈過去了。”
衛先生會醫術這一點大家都知道,即使她更擅長的是毒理,但她所掌握的醫術也足夠治療平時的一些毛病了,甚至比城裡的大夫還要好些。所以兩家人若是身體有不適的地方,第一反應便是找衛先生。按照周李氏的說法是,衛先生這老師請得值啊,既可以當家庭老師,還可以當家庭大夫。
安寧同張青青關係一直很好,無論是成親前還是成親後。
於是她便找了衛先生,跟着她一起看舅母。
李南的宅子就在他們家旁邊,幾步路的路程而已。
周李氏也不放心張青青,也跟着一起來了。
張青青躺在繡着纏枝的大紅被褥上,臉色有些蒼白。
衛先生伸手,開始給她把脈,所有人都屏氣凝神,視線一動不動地看着她搭在張青青手腕處的手指。
一會兒後,衛先生收回手,反而一反嚴肅,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恭喜,青青這是喜脈,已經兩個月了。”
這句話如同石子丟進池塘一般,蕩起了層層的波瀾。
周李氏和李南直接呆滯了,滿臉的不可置信——青青這是有身子了?
安寧率先反映過來,賀喜:“恭喜舅舅,我馬上就要有表弟啦。”
周李氏也跟着回過神來,給女兒遞了個滿意的眼神,眼角眉梢皆是遮掩不住的喜氣,“我們老李家總算有後啦。”
這時候張青青悠悠轉醒,看見她房裡這麼多人,有些抱歉,“怎麼把你們都給驚動了?我只是最近有點累而已。”
周李氏嗔怪道:“你這孩子,自己的身子都不好好關注,你這是有了兩個月的身子啦!”
張青青手下意識地放在小腹的位置,一臉不可置信。她,這是有孩子了?
她想起她自從去年嫁給李南後,一直都沒有消息,雖然李南自從謝憐兒那事後,一直對她百依百順,在外甚至把原因都攬他身上,但她心中也不是不焦急的。
她嫁給了好丈夫,每次回孃家的時候,李南總會買大包小包的讓她帶回去,姑姑他們看在眼底,對比表妹倩倩的丈夫,越發眼紅,便說她是不下蛋的母雞。
如今幸福來得太快,讓她一時之間竟無法相信這個好消息。
良久,兩行清淚才緩緩流了下來。
原本笑得像傻子一樣的李南頓時跳腳了,連忙拿出手絹,“怎麼哭了呢?不哭不哭啊。”
看着她舅舅一個粗糙的大男人要做出憐香惜玉的表情,安寧便覺得這畫面實在喜感到不行,忍不住撲哧笑了起來。
張青青也破涕而笑,眼神溫柔地看着自己的小腹——那裡孕育着她未來的孩子。
周李氏見不過去,直接推開李南,給張青青說了一些懷孕期間要注意的吃食,衛先生也在旁邊補充了一些。
“這些你都得注意,對了,店裡的活可以先放放,反正不是有荷花和芍藥在嗎?現在一切以孩子爲主。”
張青青聽得十分認真,嘴角掛着一抹溫柔的笑意。
周李氏越說越開心,看着張青青的肚子,眼睛都在發亮,“我總算是要有外甥啦。”
那熱切的眼神啊,方法下一秒張青青的肚子就會蹦出一個男孩一樣。
李南也笑得眼睛都看不見,“嘿嘿,我要有兒子啦!”
安寧見他們一口一個外甥,一個兒子,不滿了,“是女兒就不喜歡了嗎?”我說你們啊,別一直說是兒子,萬一給她舅媽造成壓力怎麼辦?
李南也不計較外甥女突然的小脾氣,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依舊笑得桃花朵朵開,“女兒也很好啊,生一個像安寧一樣聰明漂亮的女兒最好了。”
安寧這才滿意點頭。她發現在家裡的時候,她的心態總是會不自覺跟着年幼化了。
周李氏看着女兒難得傲嬌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你這孩子真是的,都大了,還愛計較這些。”
張青青看着亭亭玉立的安寧,眼神也不自覺柔和了幾分,即使肚子真的不是男孩,有一個像安寧一樣的女兒似乎也很是不錯呢。
在最初的狂喜過後,她的心情也不自覺地寧靜了下來。
安寧又提醒在場自從知道孩子存在後智商就直線下降的某羣人,“舅母既然懷孕了,舅舅也得去給親家送禮吧。”
周李氏眼珠轉了轉,說道:“你舅母剛有身子呢,南兒最好陪在身邊,不如安寧你過去一趟好了,你不是整天想着要出去走走嗎?”
安寧想了想,決定也過去一下,順便給張青青撐撐面子。她可是聽她舅舅抱怨過了,張家有些親戚以前欺負他們家寡母家庭,又眼紅張家現在起色,不時地就搗亂呢。
周李氏之所以會讓安寧去,想必也是想要以安寧鄉君的身份,壓一壓那些人。
張青青連忙道:“這怎麼好呢?安寧還小呢。”
周李氏給女兒使了個眼色,笑道:“哪裡不好了?安寧這樣能幹,我平時都當她二十歲來看待的。”
安寧也跟着道:“舅媽,你就讓我去吧,難得有這麼一個機會可以讓我免費出遊一趟。你若是疼我,就別剝奪了我這個機會。”
她話都這樣說了,張青青也只能應了下來。
李南把外甥女拉到外頭,對安寧說道:“安寧啊,你要記得,好好教訓一下青青她那位姑姑,都已經出嫁那麼多年了,還好意思整天回到張家耀武揚威的,上次我給我岳母的釵子就差點被她給拿了,我當場發飆搶回來她纔不敢做什麼。”
安寧明白了,難怪她娘會一直要她過去。
她對張青青一家的人都很有好感,雖然家境不如舅舅家和他們家,但是也不曾因此要攀附過來。
她笑道:“放心交給我吧,我一定好好整治他們一番。”
李南頓時笑開了,又探頭看了看正和他姐說着什麼的周李氏,對着安寧絮絮叨叨唸着要送給岳母家的禮物。因爲父母早逝的緣故,李南對於這位岳母還是挺看重的。
因爲張青青懷孕的緣故,周李氏一開心,便給全家發了半個月的月錢,一時之間人人稱讚。
晚上的時候,李南也給安寧送來了他打算送到岳家的禮物。
兩匹的細棉布、兩尾的魚——魚還特地裝在桶裡、兩斤的白砂糖。別看白砂糖在市面上價格挺貴的,和蔗糖至少相差了五倍。但是周家和李家所吃的白砂糖都是買了蔗糖回來自己做的,因此價格不高。要知道李南的糕點鋪裡面可是時常要用到白砂糖的。兩斤白砂糖在李南眼中也不過兩斤蔗糖的錢罷了。
除此之外,李南還特地包了兩大包店裡的糕點過去。
等天一亮的時候,又送來了五斤的三層肉,肥瘦均勻。
這份禮物對於張家這樣的普通人家來說,不可謂不豐厚,可見李南也是打着貼補妻子孃家的主意。
周李氏現在眼光可不同以往,她現在看着張青青就像是看大功臣一樣,還嫌禮物不夠,又直接從庫房裡面取了兩匹的綢緞和兩斤的油。
對於張青青的推辭,她直接笑道:“之前安寧被封爲鄉君,親家母因爲家裡有事沒過來,也算是把那次的禮物一起給了。”
周家現在時常同沈家、吳知縣家人情往來,所以最不缺的便是那綢緞。別人送他們綢緞,他們家則是回送葡萄酒、胭脂這些。別提,這些禮物可走俏了。
收的禮物多了,導致他們家庫房裡的綾羅綢緞等布料都可以做好幾年的衣裳了,周李氏便索性拿來做人情。
安寧覺得她娘算盤打得還挺精明的,別看這葡萄酒胭脂市面上賣得死貴,其實對於周家來說,成本根本就不算高。
周李氏使喚人把這些東西搬上馬車。安寧也盛裝打扮了一把,她這次是要過去敲打某些人的,雖然不會大材小用到搬出鄉君的朝服,但至少也要怎麼華貴怎麼來。
玄色鑲領茜素紅底子玄色玫瑰印花對襟褙子,月白色裙子上繡着綠萼梅折枝,整個人華貴中帶着清麗。頭上則是戴了銀蝶翅滾珠攢珍珠步搖,走動時,步搖輕輕晃動,越發顯得靈動。上面的珍珠潔白無瑕,如月光一般閃爍着動人的光華。安寧手上帶着碧璽香珠手串,耳朵綴着玉石翡翠耳墜。
她打扮好後往周李氏面前一站,周李氏連連稱好。
因爲氣勢要足夠的緣故,她還特地從天晴那邊借來了兩個護衛,加上蔚景蔚海,正好有四個。玉容和桂圓都隨她一起。
兩個侍女,四個護衛,這派頭已經足夠了。
天晴更是把自己出行的朱輪華蓋車一起借給了她。與此同時,天晴還同她說了一個好消息,她爹已經給她回信了,對於玉山村的這份心意感到很滿意,不出所料的話,一個皇商的資格是沒有問題的。其餘的她並沒有說太多,只說過幾天聖旨就會到來。
安寧對此也感到很開心,還讓人去悄悄通知了一下村長,好讓他安心。
之後,一行人帶着半車的禮物,浩浩蕩蕩地往重縣去了。
重縣距離開原縣不算特別遠,坐馬車大概需要半天。
馬車上,安寧正打開首飾盒,把玩着裡面的一個菊花玉石簪。簪子做得小巧精緻,受益非凡,加上玉石本身的剔透,一看就價值不菲。
這簪子落在地上,按道理來說是不會碎的,但架不住安寧昨天特地將這簪子泡在了特製的藥水之中。那藥水並不會損失簪子本身的美,頂多就是破壞一下玉石的結構,讓玉石容易受損罷了。
這可是安寧打算拿來算計人的東西。
她玩了一會兒,就把簪子收了起來。
玉容和桂圓也陪她說着話,省的她趕到無聊。他們這一行人的特質就是每一個人都衣着華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他們坐着這馬車去重縣,還沒到張青青家中的時候,整個洲東村村子都已經轟動了。
等馬車在張家門口停下的時候,人羣更是騷動不已。
“這貴人還真的是找張家的啊?不會是找麻煩的吧?”
“這張家素來老實,哪裡會得罪什麼人啊。”
“這可說不定呢。”
張青青的母親張王氏同兒媳婦張陳氏也驚疑不定地看着馬車,直到安寧她們從車上下來。
張王氏上一次見到安寧還是去年,她看着分外雍容華貴的安寧,幾乎要認不出她了。
安寧微微一笑,“舅婆,好久不見。”
張陳氏張大了嘴巴,吶吶道:“你是安寧?”
玉容上前一步,含笑道:“好讓舅婆知道,我家姑娘因爲才德兼備被陛下敕封爲五品的鄉君。”
這話一出,原本喧鬧的村子直接安靜了下來。
鄉君啊!雖然這些人具體不知道鄉君是什麼概念,但五品還是聽懂了,這可是比知縣老爺大呢!
大家紛紛用羨慕嫉妒的眼神看着張家——這張家居然有這樣的親戚,看來是要發達了。有些欺負過張家的人更是心裡打顫:有了這麼一個大靠山,張家不會秋後算賬吧。
在場的沒有一個人認爲安寧在說謊,古代冒充貴族官員的罪名可是很重的。
張王氏看着安寧,又看了看她身邊的丫鬟和身後威風凜凜的護衛,一時之間,手腳都不知道要怎麼放了。
還是張陳氏要更沉得住氣,將他們給迎了進去。
也有幾個同張家關係比較好的,也跟着一起進來。
張家的宅子自然比不過周家李家,但在今年過年之前,也是翻新過,所以還是挺看得過去的。
雖然從輩分上來看,安寧喊張王氏一聲舅婆,但兩家的關係卻又不算是特別親近,真正同張家親近的是李家。在知道安寧的身份後,張王氏便不知道要怎麼對待這小姑娘了。
安寧坐在椅子上,笑了笑,“舅婆別緊張,我今天過來,是給你們帶來一個好消息的。我舅媽她懷孕了,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子了。”
張王氏和張陳氏婆媳兩都又驚又喜,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張王氏的心病就是女兒出嫁一年多都沒個消息,她那不省心的大姑子便整日刺她,還含沙射影說女婿那麼有錢,說不定以後就會找小的。
如今聽到女兒懷孕的消息,一時激動之下,眼淚直接掉個不停。
安寧很能理解她的心情,道:“我娘聽了也很是高興,舅母又剛兩個月,前段時間又忙着店裡的事情身體比較疲乏,所以她不放心我舅舅過來,便讓我代替舅舅來了。”
說罷,便讓人把馬車上的東西搬下來。
一樣樣東西擺開。
之前一同進來的那些人看了這豐厚的禮物,眼睛都直了,這張家也太好運了吧。
“這些是舅舅特地準備的,這些是我娘準備的。之前我在家中辦酒席的時候,本來舅舅也讓人通知你們,但你們因爲有事便沒有過來。”
張王氏見安寧態度還是很好,也消掉了最初的畏懼,“我那孫子虎子那段時間生病,我們不放心放他一個人在家呢。”
加上傳遞的人說這消息也說的不清不楚,導致他們根本不知道安寧被封了鄉君的事情。虎子正是張王氏剛兩歲的孫子,長得虎頭虎腦的。
這時候,張王氏那位出嫁的大姑子薛張氏也帶着女兒倩倩過來了,她一看這地上的禮物,嫉妒得眼睛都要紅了。
爲什麼不是倩倩嫁給那李南呢?她家倩倩哪裡比不過青青那死丫頭了?薛倩倩在去年的八月嫁給了同村的王家,結果同她婆婆處的不好,在大吵了幾次後,便直接搬回孃家了。
薛倩倩也是同樣的想法。
她視線落在安寧身上,舔着臉道:“這就是安寧吧?我是你舅母的表姐,你應該喊我舅母的。”
安寧輕輕嗤笑一聲,“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也敢到我面前攀關係。”
其神情冷淡,威嚴畢露。
玉容聲音溫柔,說出的話語可一點都不溫柔,“姑娘您就是性子太好了,若是在京城中,像這種隨便前來攀附關係的,我們都是直接送到衙門打上二十大板再說。”
桂圓也跟着一搭一唱,“玉容姐姐不愧出身侯府,果然懂得多。”
主僕三人默契的言語,以及直接表露出來的不屑直接讓薛倩倩漲紅了臉,偏偏攝於安寧的威勢,一句反駁的話語都不敢說出。
別看薛張氏在張王氏面前囂張地跟什麼似的,她知道鄉君的身份,根本不敢在安寧面前撒潑,更別提,她同女兒在這周家姑娘面前,客氣點或許會承認她們是親戚,不客氣的直接不認,她們也沒法說什麼。
她只是衝着弟媳使眼色。
張王氏平時心中對這位大姑子並非沒有氣,見他們被安寧落面子,只覺得解氣,直接低頭當做沒看到。
薛張氏只能咬碎一口牙,一心想着要討好安寧的她謙卑道:“鄉君長途跋涉,定是口渴了,不如民婦爲鄉君倒茶。”
安寧不由覺得這薛張氏也是人物啊,也夠能屈能伸的。
她也不說什麼,等到薛張氏端着茶捧到她面前時,才淡淡一笑:“抱歉,我喝不慣外面的茶。”
玉容道:“我家姑娘可不會隨便吃外頭的東西,再說,她現在喝茶也只喝老君眉。”
說罷,她直接從車內捧出了一套紫砂壺的茶具,外加一小罐茶。
安寧則是當着衆人的面泡斯條慢理起了茶,她姿態優雅,一舉一動都說不出的好看,直接讓在場這些沒見過茶道的村民們自相形愧。
安寧輕輕抿了一口茶,神色平淡:“可惜沒將家裡那罐收集的梅上雨水帶來,這老君眉搭配那水最是合適。用這俗人碰過的水煮,終究俗了。”
這一套的做派直接鎮住了所有人,大家心中忍不住想:真不愧是鄉君啊,排場就是大,就連煮茶的水都那麼講究。
薛張氏更是臊得滿臉通紅。她覺得周安寧那每一句話都是衝着她來的。
就連張王氏和張陳氏見她這樣,也不安地對視了一眼,不敢多說什麼。
給了薛張氏和薛倩倩下馬威後,安寧喝過一杯茶又放下,對張王氏道:“我們兩家也算親家,之前我在宮裡,承蒙宮中的幾位娘娘不棄,送了我好些首飾,我挑揀了幾樣送你們。”
說罷,將桂圓捧着的首飾盒推到張王氏面前。
張王氏還想推辭,安寧直接說道:“你還是收下吧,舅媽那邊我也是給了的。”
張王氏這才收下。
玉容問道:“家裡可有空餘的房間,我們鄉君趕了半天的路有些疲憊,想要歇息一下。”
張陳氏帶她們過去,“有的,只是家中簡陋,讓你們見笑了。”
桂圓笑了笑,“不怕,我們帶了今日歇息的鋪蓋了。”
說完,轉身回馬車去搬東西了。
不得不承認,她們這一番行爲下來,便在大家心中塑造出了“不好惹”“身份貴重”等標籤。
等她們一走,其他人便簇擁着張王氏婆媳。一個個爭着討好她們。
“你們張家可是發達了呢。”
“到時候,可別忘了我們這些老親啊。”
“哎喲,你們家的青青可真是有福氣,肚子裡懷着的可是鄉君未來的嫡親表弟呢。”
薛張氏和薛倩倩看着這一幕,更是嫉妒得胸口都疼了。
更有人勸張王氏打開首飾盒。
張王氏推卻不過,只能打開。
大家看着這首飾,又引發了新一輪的讚美。
“真不愧是宮裡娘娘賞賜的東西,比縣城那員外小姐戴的都好。”
“員外小姐怎麼能夠同娘娘相比呢。”
薛張氏的視線落在那簪子上,便移不開了,心中貪心大起。這些都該是她的!若不是青青搶了過去,嫁給李南的應該是她家倩倩。都怪那張王氏可惡,當初不懂將倩倩介紹過去,不然現在享福的就是她了。想到這裡,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等人散了後,她直接大步上前,搶過這首飾盒,說道:“我看這首飾正配我新做好的一套衣裳,你就送我好了。”
說罷,直接抱着首飾盒就跑了,薛倩倩也跟着跑走。
她們動作太快,行爲太過利索,導致張王氏根本反映不過來。若是平時,薛張氏肯定會順手再拎點別的回去,但是成功搶了首飾的她可謂是志得意滿,也就看不起其他的了。薛倩倩則是急着回去,讓她娘把簪子借給她回去顯擺幾天。
張陳氏先回過神:“娘,到時候鄉君問起怎麼說?”
安寧擺出那麼大的陣勢後,她都不太敢直呼安寧名字了。
張王氏也有些不安,這首飾可不同於其他的,其他的被搶了,忍也就忍了,可是這……
“等下還是同鄉君說一下吧。”她倒是沒有想要安寧爲她出頭的想法,只是擔心以後被問起。
張陳氏嘆道:“娘你就是性子太好了點,纔會讓姑姑這樣蹭鼻子上臉。”
張王氏苦笑,她這性格就是這樣,每次都有心要改,但話還沒出口就吞了下去,幸好她現在也算是學乖了,值錢的東西基本都收好。每次薛張氏過來的時候,也會懂得把房間鎖好。
婆媳兩將女婿送來的東西一一收好,忍不住心中感嘆:青青這果然是有了後福啊,女人這一輩子的福氣終究還是應在男人身上的。
當她們告訴玉容這事時,玉容只是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兩位不必擔心,姑娘自有主張。”
玉容還是頗有感染人的能力的,婆媳兩雖然覺得這話似乎飽含深意,但也沒有想太多,便離開了。
玉容一轉身就把事情同安寧說了說,“姑娘你想得果然沒錯,那薛張氏果然搶走了簪子。”
安寧不以爲然地將髮髻散下,“她被我狠狠地下馬威一把,我又當着她面把東西給舅婆,她自然會把氣出舅婆身上,搶走東西。”
搶走了纔好,若是沒有搶走,她要如何進行下一步呢?
那首飾雖然不錯,在薛張氏眼中是千般好的東西,但在安寧眼裡,也就是一般的好首飾。穿越才兩年多時間,她便已經被養刁了眼神。
她說累的確是真話,坐了半天的馬車,的確有點疲憊,安寧便索性小憩了一把。
她這位鄉君的到來便成了這洲東村的頭條八卦,大家圍繞着這張家好好說嘴了一番,更有心思靈透的想着如何同張家交好一把。
下午出了個醜的薛張氏更是成爲大家的談資,大家紛紛嘲笑她想巴結鄉君反倒被打臉的事情。
薛張氏在家中自然也是聽到了,臉黑的跟什麼似的,只有手摸了摸頭上的簪子的時候,纔會緩和幾分。
薛倩倩怪她:“娘,定是當初表姐成親時,你給人家留下不好印象,所以她才這樣不給你臉。”
薛張氏怒瞪她:“你當初表現也沒比老孃好多少。”她們母女兩是半斤八兩差不多多少,只是想起白日見到的周安寧那氣派的樣子,薛張氏也有些後悔,早知道這丫頭現在會這樣出息,當初就應該捧着她纔對。
亡羊補牢爲時不晚,不過是一次挫折,她明天就去捧着她,不過是一個小姑娘而已,手段哪裡有她的好。
她的視線落在女兒身上,又是嘆氣,“若是你當初嫁的是李南就好了,那你現在就就是她嫡親的舅母了。我聽說她同她舅舅感情很好。”
薛倩倩被她這麼一說,心中的悔意更深,早知道張青青當初選了李南的時候,她就不該嘲笑她嫁了個老男人,應該截胡這婚事纔對,要知道她的條件可是比張青青好多了。她現在的婆婆刁鑽,整日想着找她茬,丈夫看似不錯,實則粗魯又小氣,在家時眼都不錯地盯着她,就怕她拿東西回孃家,哪裡比得上李南整日大包小包送東西。
倘若,她沒嫁人就好了……
倘若她嫁的是李南就好了……
惡念一起,就再也揮散不去,像顆種子一樣,狠狠紮在被污泥所澆蓋的心靈之土上。
等第二天天一亮,薛張氏和薛倩倩就迫不及待地上張家門了,她們打着同張王氏聯絡感情的旗號,又是張王氏嫡親的大姑子,張王氏也不好將她們趕出去。
她們一進屋子,就聞到了一股的粥味,她們煮了幾十年的粥,也不曾聞過這樣米粒的香氣,儘管是吃過早飯纔來的兩人共同做了一個吞口水的動作。
薛張氏直接問:“你家煮什麼呢?這麼香。”這意思就是快點給她盛上一碗。
張王氏搖搖頭,“這是鄉君的丫鬟給她熬的呢,據說是什麼碧粳米,那可是王孫貴族才吃的東西。”
一聽說是安寧,本來蠢蠢欲動的兩人都不敢吭聲了。
安寧彷彿沒看到她們一樣,慢慢地享用着早餐,玉容和桂圓在一盤服侍,她視線往哪樣東西多看兩眼,玉容立刻夾筷送到她面前。
平時在家大家一起吃飯,安寧是不要人服侍的,但既然來了這裡,想擺派頭,這便不能少。
一頓飯吃下來,雅雀無聲,連碗筷的聲響都沒有。
安寧一切禮儀都是衛先生花了大力氣調教的,要做到這點自然不困難。這樣的安靜落在薛張氏母女兩眼中,更是平添了幾分的壓力。
吃過早飯後,安寧目光在薛張氏頭上的玉簪上繞了幾秒鐘後又不動聲色收回,心中冷笑。
這薛張氏的膽子倒也不小,昨天才搶了她給張王氏的簪子,今天就敢帶出來大大咧咧出現在她面前。
她彷彿沒有看到這個,手絹剛剛做了擦拭的動作,玉容便笑着對張王氏道:“張老太太真是抱歉,昨天姑娘給你的首飾可還在?都是桂圓這丫頭,粗心大葉,拿錯了東西,把皇后娘娘賞賜的簪子給放進去。”
桂圓苦着臉說道:“玉容姐姐我知道我錯了,姑娘已經罰了我三個月的月錢了。”
安寧說道:“舅婆,論理來說,送出去的東西我不該拿回來,只是那畢竟是皇后娘娘賞賜的,我也只能……”
張王氏擺手道:“這是自然的,皇后娘娘賞的東西怎麼能夠隨便送給別人呢。”
她的視線落在薛張氏身上,可是她那簪子已經被她大姑子拿走了,鄉君應該也是知道的啊。
張王氏視線一飄來,薛張氏就坐立不安了起來。
安寧笑着拿出一個新盒子,“這是一對的金釵,本來我是打算把這金釵給你的,結果桂圓反而弄混了。”
盒子一打開,裡面的金釵又晃得薛張氏神情恍惚。用玉簪換金釵似乎不錯啊。
薛張氏連忙拿下頭上的簪子,賠笑道:“在這裡呢,昨天我弟妹送我的。”
虧她還能如此大言不慚。
就在這時,安寧身後的蔚景微不可見地擡了擡袖子,一道看不見的氣朝薛張氏手腕的位置射了過去,那力道很輕,恰好讓薛張氏的手鬆了鬆,還以爲是自己突然手無力。
她的手因爲那氣而張了張,原本緊緊攥着的玉簪直接鬆開,脫離了她的掌控,掉落在地上。
玉簪發出清脆的響聲,更是碎成了兩塊,玉仍然是剔透的樣子,
這一突然的變故直接驚呆了大家。
薛張氏更是傻眼了——這東西怎麼摔了就壞了呢?這樣她還能拿到那對金釵嗎?
安寧橫眉冷對,訓斥道:“你這人好大的膽子,竟敢對皇后娘娘不敬,刻意毀壞娘娘送的東西。”
薛張氏聽到這罪名,腳一軟,直接跪倒在地上,“我,我沒有,我只是手滑了而已。”
安寧問玉容,“玉容,像她這樣,又是何罪名?”
她原本打算拿皇帝賞賜的東西做文章的,結果剛拿出來,就被衛先生給狠狠訓斥了一番,按照她的說法是,御賜的東西是不能隨意損害的,不然這罪名扣下來就嚴重了,皇帝若是心情好,說不定會原諒,若是心情不好,便成了現成的罪名。安寧只好退而求其次,從皇后賞賜的東西中選了最一般的一件。皇后娘娘雖然鳳體違和,但對於她這個第一名,當時還是讓人賞賜了禮物的。
玉容聲音溫柔卻有力,“這屬於大不敬,自然應該將她送到衙門,輕的話杖責二十大板,重的話則是流放三千里。”
一聽到這懲罰,薛張氏血色從臉上褪去,身體更是失去了掙扎的氣力。
薛倩倩也跟着跪了下來,“啓稟鄉君,這東西是我姑姑給我孃的,不該怪我娘。”
安寧見她還扯到張王氏身上,直接說道:“即使如此,毀壞的是你娘,大不敬的也是你娘。再說了,舅婆昨日就告訴過我,東西是被你娘搶走的,你當着我的面就撒謊,還真是不把我放在眼裡,掌嘴!”
桂圓一聽到這個指令,立刻激動了,她可是等待了好久。
她之前上前,狠狠打了薛倩倩十個巴掌,桂圓是天生的大力手,她之前又被蔚海這個焉壞的人教導過,別看只有十個巴掌,卻依舊打得薛倩倩眼冒金星,兩頰疼得她幾乎說不出話。
薛張氏全然沒有平時在張王氏面前囂張跋扈的樣子,哭着磕頭:“和倩倩無關,是我的錯。”
安寧語氣不帶溫度地描述,“這本來就是你的錯。她對我恣意欺瞞,打十巴掌只是一個小小的教訓,至於你……這種大不敬的罪名還是交給縣令處理吧。”
“走,帶她去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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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慘了……每走一家親戚,都問我“什麼時候結婚”“怎麼還不結婚”“對象找到沒”,被轟炸得想死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