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分發完禮物以後,安寧也收到了一些回禮。慧姐兒之前所開出的金絲種也給自己拿來做了些首飾,她直接送了一對鮮豔的手鐲給安寧和周李氏,貝貝也拿到了一個簪子。周貝貝人還小,這些首飾頭面根本佩戴不上,周李氏擔心她人小力氣小,握不住東西,就幫她將這些東西都收起來。周李氏還對安寧說道:“我看全家貝貝是最有福分的,出生生辰雖然比不過你,但除了剛出生那段時間吃了大苦頭,來到我們家裡中就跌進了蜜罐中。別看她現在才三歲多,她現在手頭的首飾,加起來都有上萬兩了。”畢竟安寧給的那套冰種頭面至少價值三千兩。紫色玻璃種手鐲、簪子……等東西,一樣樣都精美極了。加上逢年過節所收到的禮物,周家也不曾因爲她年紀小,而少給她做首飾。在周李氏看來,等周貝貝長大,單單這些首飾都夠她體體面面出嫁。她又感慨道:“說起來,還是得有一技之長的好。像安寧你會賺錢,從來不需要我操心。慧姐兒會種花,直接給自己賺了一筆的大嫁妝。貝貝以後最好也得學一種本事纔是。”安寧道:“那也得等她到六七歲的時候,再看看她的興趣。”比如安寧一開始是想要教周慧釀葡萄酒和做胭脂的,結果周慧最後反而更喜歡養花,就算是釀酒,也純粹是因爲安寧忙不過來,所以來幫一把而已。等周貝貝長大以後,她的嫁妝自然也是得自己掙,她最多就是多給一些添妝,就像是給慧姐兒一樣。周貝貝年紀雖小,卻也知道愛漂亮,眼巴巴地盯着這些精緻的首飾,摸着自己頭上那點最多隻能綁兩個小辮子的柔軟的頭髮,恨不得立刻像安寧她們那樣,長出烏壓壓的一頭秀髮,還十分少年老成道:“我得長多大才能戴這些啊。”安寧見她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充滿了渴望,她又想笑了,說道:“至少得再五歲呢。”周貝貝對於五歲沒有什麼概念,只是偏過頭看安寧,故作大人地嘆了口氣,“那得很久呢。”
這種表情出現在她一個還不到四歲的小蘿莉身上,只有一個萌字可以形容。安寧笑得前僕後仰。……到了七月份,天氣越發炎熱起來,烈日高懸,盡情地向大地投射着灼人的熱量,太陽曬得地面都是滾滾熱氣。安甯越發不愛出門,恨不得整天窩在屋內。她原本以爲京城會比宣州好點,誰知道京城冬天冷,夏天又熱得要命。每當這時候她就非常懷念現代窩空調屋中,吃大桶冰淇淋的美好日子。幸好周家每天都有自制的冰塊,加上冰塊的成本不高,一天下來,整個周家所使用的冰塊成本價都不到一百文錢
。安寧原本還打算若是硝石用完了,可以蒸煮一下用過的硝石,繼續循環使用。她在給蔚邵卿寫硝石製冰的時候,也提到過這點。不過蔚家那邊每隔三天就有人來收這些,然後又給了新的硝石分量,所以安寧家倒是省了這一番的功夫。書紅和書蘭也很喜歡這工作,按照她們的說法是,在大熱天,能夠呆在這涼氣十足的製冰室,簡直是至高無上的享受。安寧猜她們的感覺大概就跟呆現代的空調屋裡差不多吧。安寧院子之中,即使是月錢最少的粗使丫鬟,每天也能分到小半盆用來涼屋子的冰,還有兩碗的冰鎮酸梅湯,冰涼的一碗喝下去,暑氣都解了一半。她即使在家裡,也是聽說過這蔚家制冰廠的名聲。一百斤的冰塊賣一兩銀子。每家最多隻能買上一千斤。製冰廠一天大概可以製作出六百噸,這其中有三分之一是供應宮廷之中,另一半則是拿出來賣。安寧計算了一下,不由咂舌,扣除掉供應的,大概每天的純利潤都有三千兩銀子。一個月就是九萬兩。不過安寧心中十分清楚,這製冰廠主要賺的就是這夏天三四個月的時間。等夏天過後,大家哪裡需要花大價錢買這冰塊呢。聽說因爲每日製冰分量有限的緣故,每天開廠的時候,都有一羣人在排隊買冰。相比較這製冰廠,蔚家茶莊就低調了很多,綠茶、紅茶也成爲了新品種的茶,作爲貢品獻上去。
因爲家裡多做了冰的緣故,安寧每天也會讓人送一些到沈家去。若是宣州的沈家,那肯定是有自己儲存夏天使用的冰塊,但京城就不一樣了。京城的沈宅,在沈老爺子致仕回去後,好幾年都空着。還是因爲沈以行要來國子監唸書的緣故,宅子纔有了點人氣,但想要有儲存冰那是不可能的。
安寧同慧姐兒關係好,在這種大熱天,哪裡忍心見她家慧姐兒受委屈,每天都吩咐人送去不少的冰塊。因爲沈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少奶奶的孃家對她十分看重,三不五時就送禮物過來不說,連冰塊也承包了。有了冰塊,底下的人雖然沒辦法像主子一樣,每日都有冰塊使,但一碗涼涼的冰鎮酸梅湯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周慧也不是隻收孃家的禮,底下莊子上進了一些新打的獵物,也時常選上好的,讓人送到孃家。之前還有人打了兩隻貂,最外面的皮毛保存得十分好,鮮亮光滑,周慧一隻留給丈夫冬天時候做新衣裳,另一隻便送給周李氏。
周李氏雖然嘴裡唸叨着慧姐兒該自己留着,但從她上揚的嘴角便可以看出她心情還是十分不錯的。
除了沈家以外,在聽說葉老夫人中暑後,安寧看在李豔的份上,也送了一些冰過去。
……
京城沈家中。
周慧夾了一筷子清爽的拌萵苣放入沈以行的碗裡。這宅子之中,只有他們夫妻兩口子,新婚燕爾的,日子過得比蜜還甜,除了還沒有身孕這點。不過沈以行倒是很不擔心,還安撫有點小情緒的周慧:“我娘當時也是一年以後才懷了我姐姐,我那二姑姑更是三年後纔有了我那表姐。”
說到二姑姑,沈以行都忍不住皺起眉頭。前幾日他收到二姑姑的來信,二姑姑表示他們小兩夫妻在京城中沒人照顧也不像話,自告奮勇要來京城照顧他們。
說起來,沈家在宣州的確算得上一等一的大戶人家,雖然爺爺那輩只有沈老爺子一根獨苗,但沈老爺的妻子卻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只可惜這位沈老夫人或許是年輕時候操勞多了,在十多年前便已經去了。沈以行對於爽利公正的大姑姑很有好感,至於二姑姑……他就不想說什麼了。
二姑姑孟沈氏年輕時候看上一才子,不過家人反對,死活要嫁給他。家人拗不過她,只好成全她。等婚後接觸到柴米鹽油醬醋茶後,孟沈氏又後悔了,嫌棄丈夫沒本事,只是那時候已經生下了一個女兒,只能磕磕巴巴地過日子。等丈夫因爲癆病去世後,孟沈氏便想帶着女兒回孃家,在三年之前,甚至還打算將女兒孟煙兒同孃家親上加親。她當時所看上的還是沈家幾房中最有出息的沈以行,還美其名曰女大三抱金磚。不過沈夫人立場十分堅定,一點都不想讓孟煙兒禍害了自己的兒子,直接拒絕了。
孟沈氏因爲年輕時候那檔事兒,在沈老爺子面前還沒沈夫人這個兒媳婦說得上話,所以也只能放棄這念頭,將女兒嫁給別人
。她年輕時候因爲自己眼瞎,看上了沒本事的男人,吃了半輩子的苦,加上女兒又被自己的孃家弟媳給拒絕,一咬牙,將女兒嫁給了三品官員之子,發誓要壓孃家一頭。
她只看重對方家世,卻不曾想過,若是好對象,哪裡輪得到她閨女。成親兩年後,孟煙兒便嚷着要和離。若不是正好抓住了對方的把柄,也沒法順順利利地和離。不過因爲這件事,兩家人也算是鬧翻了,連帶着沈家也同這蔣家勢若水火。
周慧見沈以行蹙起的眉頭,說道:“你還在想二姑要來的事情嗎?”
她肯定也不想讓孟沈氏過來,只是孟沈氏也算長輩,她也不好反對。不過周慧也不是傻傻坐以待斃的人,早就寫了信件回去給婆婆。
沈以行道:“二姑爲人有些執拗,她是長輩,我們也不好說什麼,若是不喜歡,你到時候便回孃家住上一段時日。”
周慧噗嗤一笑,“哪有長輩來了,我反而躲孃家的道理。”
沈以行道:“她若是說不中聽的話,你只當耳邊風即可。”
周慧聽他這偏袒性十足的話語,在感動的同時,也打起了精神,打算好好招待這位二姑。她素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寸。若是這二姑是好的,她自然會將對方當長輩來孝敬,若是不好,她也不會隨意坐以待斃。
……
安寧知道這孟沈氏的到來是在七月二十的時候。
紅棗過來,是找安寧多要一些冰塊的。
平時安寧送給他們的冰塊已經夠用了,因此紅棗難得開口討要,不免好奇道:“從前面五天開始,怎麼需要的冰塊變多了?”
紅棗跟在周慧身邊好幾年,同周慧主僕情深,與安寧也十分熟絡,自然不會隱瞞安寧,“還不是那二姑太太,整日說怕熱,以長輩的名義,要走了不少的冰塊,姑娘和姑爺都不夠使用。”
安寧聽到周慧被欺負,眸光便冷了幾分,“我看還是讓慧姐兒回家中住,也省了那點冰塊。”
這冰的成本低,周家每個月給周慧送的那些冰,成本加起來都沒一兩銀子呢。純粹是孟沈氏這種倚老賣老的做法十分讓人厭惡。
紅棗卻輕輕笑了笑,說道:“姑娘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將這些冰按照製冰廠的價格寫在賬上,等着敲她一筆呢。”
安寧見紅棗胸有成足的樣子,這才放心了幾分,不過她也叮囑紅棗,實在不行,就來找她。
紅棗十分乾脆地點頭,擡了一車的冰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去了。
等她回到沈宅後,便看見孟煙兒倚着門口,一身青衣,風輕輕一吹,衣裙飄飄,頗有幾分弱柳扶風的風流姿態。孟沈氏雖然性格難纏,但好歹出品自基因不錯的沈家,連帶着孟煙兒也有幾分的姿色。
紅棗見了她,不鹹不淡說道:“見過表姑娘。”
這表姑孃的稱呼還是孟煙兒強烈要求的,按照她的說法是,她已經同蔣家和離,還是稱呼她爲表姑孃的好。紅棗每次聽到這稱呼,都在心中吐槽:就你這樣的,還好意思自稱是姑娘。
孟煙兒捏着手絹,細聲細氣道:“我娘一到夏天便懼熱,常常中暑,幸虧有表弟妹在,不然可就受苦了。”
紅棗平靜道:“姑太太是長輩,這是應該的。”
孟煙兒語帶哽咽:“對比一下,我真是太不孝了,總是給我娘添麻煩。我若是有表弟妹一半的能幹,那就不會讓我娘這樣操心了。”
紅棗卻煩死她這種作派,這孟煙兒平時最喜歡做的就是紅眼眶
。每次她一紅眼眶,孟沈氏便覺得有人欺負她女兒,開始找茬,倒黴的便是他們這些下人,連帶着周慧也吃了掛落。而這孟煙兒每次都等她娘發作完,纔會開始說原因。孟沈氏最多也就一句輕飄飄的道歉帶過。
紅棗直接說道:“表姑娘若是有對我們有什麼不滿便直說,您這一哭,等下姑太太又以爲是我們對您不敬。”
其他的丫鬟護衛都心有慼慼焉地點頭,深有同感。
孟煙兒心想自己可是好心在門口等這羣下人,誰知道他們不但不領情,還來說她不是,心中有些不愉,臉上又條件反射地掛上了淚眼。
“煙兒,誰欺負你了?”孟沈氏此時恰好殺到,身後站在周慧。
孟沈氏一邊心疼地看着女兒,嚴厲的眼神就往紅棗他們那邊掃了過來,“你們幾個丫鬟,我一不在,你們就對煙兒不敬嗎?她可是正經的主子,是誰縱得你們?”
她說完,便往神態平靜的周慧望去。肯定是這女的做的。她當初就說了,這周家小家小戶的,哪裡配得起以行,偏偏她那弟媳,看不上煙兒,反而看上了這周慧。如今周慧是沈家少奶奶,有以行這樣才貌雙全的好丈夫,而她閨女卻遇人不淑,落得和離下場,兩相對比之下,孟沈氏對周慧就更加看不上眼了,總想找茬一下。
周慧淡淡道:“你們剛剛對錶姑娘做了什麼?”
紅棗等人皆跪下,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明明是姑太太弄哭表姑孃的。”
“胡說!我怎麼可能弄哭煙兒,你這丫鬟當着我的面還敢弄鬼。”孟沈氏怒道。
紅棗說道:“表姑娘剛剛說她想起姑太太,想到自己一直以爲給姑太太添麻煩,這才哭了。”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作證,“表姑娘也說她希望能有少奶奶一半的能幹呢。”
“表姑娘是客人,我們哪敢對她做什麼。”
孟沈氏有些尷尬,又拉着女兒的手,“你這孩子,就是愛胡思亂想。你是孃的女兒,添點麻煩娘也願意。”
她隻字不提剛剛不分青紅皁白就衝這些人發火的事情,周慧只是說道:“姑姑我們還是進屋準備吃飯吧,等以行回來,便可以開席了。”
孟煙兒的眼中有一道光閃過,又垂下眼瞼,安安靜靜地聽她娘說話。
等到沈以行從國子監回來以後,四人都坐上了餐桌。
孟沈氏最愛大魚大肉,即使在夏天的時候,雞鴨魚肉也是餐桌上必不可少的東西。加上週慧所帶來的廚師有周家廚娘五分的火候,煎炒燒煮樣樣精通,孟沈氏過來京城後,最滿意的不僅是有使不完的冰塊,還有一點就是這伙食。
她心中還想:早知道在這裡如此愜意,她在開春的時候就該帶着女兒過來了。等都坐好,準備開飯後,一道道菜便端了上來。孟沈氏還道:“你上回讓人做的那胭脂鵝脯,我瞧着味道十分不錯,明天還可以再做上一道。”
話應剛落,便發現今天的桌上居然全都是素菜,一道葷的都沒有,雖然廚房素菜做的也好吃,但架不住孟沈氏無肉不歡啊。
她碗筷直接就摔了下來,一臉怒色:“怎麼一道肉菜都沒有?這還讓我吃飯不?以行家的,你明知道我只吃肉菜的!”
孟煙兒有些委屈說道:“可見是我們兩個在這裡礙人眼了。”說罷,還不忘往沈以行看了一眼。
周慧也十分委屈說道:“實在是家裡送來的銀子已經花完了,賬面上銀錢不夠,只能委屈姑姑和表姐了
。”
沈以行早被妻子通過氣,很配合地問道:“我們來到京城後,家裡不是每個月都會給一百兩開銷嗎?怎麼就不夠了?”
孟沈氏也道:“就是,就算是扣除掉月錢,每個月還有八十兩銀子用呢,這些銀子難道還不夠買點肉嗎?你究竟是怎麼持家的?果真是小戶出身,教養不好。不像我們沈家,我家煙兒這纔是大戶姑娘的氣派……”
她還沒說完,沈以行的筷子放在桌上,發出噔的一聲,沈以行神色冷淡,“出嫁從夫,姑姑現在是孟家,不是沈家。我娘子的奶奶是四品誥命,她姑姑是縣君,孟家卻只是白身。難道在姑姑眼中,只有侯門纔算大戶人家嗎?”
“姑姑這話在咱們家中說,我們還可以當做戲言,若是讓周家聽到……”
孟沈氏頓時心虛,她只將周慧還當農女看,但是忘記了這籌。沈以行又直白地點出她所嫁的孟家只是白身,同周家一比,更是比成了塵埃。她面上不由掛不住。
周慧輕聲道:“我的教養姑姑衛先生原先是太后宮裡的姑姑,姑姑指責我倒是沒問題,我倒是可以忍受。但您攀附到太后娘娘身上,我就無法置若罔聞了,不然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們對太后娘娘不敬呢。”
她清凌凌的目光直接看向孟沈氏,她原本就打算趁着今天發難,打消孟沈氏這位不着調的姑姑的氣焰,不然這人還真當她好欺負。
孟沈氏還真不知道這一出,頓時被嚇得不敢說什麼,她哪裡敢說太后娘娘的壞話,又不是活膩了。
孟煙兒連忙給她娘描補一二,“我娘只是熱暈頭了,所以才說了些胡話。看在她是長輩的份上,你們就原諒她這一回吧。”
“天地君親師,我們可不敢爲了長輩而忘記尊卑。”
孟煙兒咬了咬脣,不知道要怎麼再接話,只是拿着一雙淚眼看沈以行。
周慧繼續道:“我知道姑姑剛剛只是氣惱家長銀錢用的快,家裡每一筆的記賬我都讓人寫在了上面。紅棗,將賬本拿過來。”
孟沈氏頓時又提了精神,她不敢再說周慧的教養,卻想看着周慧是不是偷偷吞了銀子,不然怎麼會花的如此快。
只是當賬本攤開後,她的臉瞬間漲的通紅。
京城的沈家人少,只是一面紙就將這個月的賬目記載得清清楚楚的。最上面最大的一筆開銷更是寫得明明白白。正是孟沈氏和孟煙兒所花的冰價錢。孟沈氏用冰的時候十分大手大腳,一盆不夠,常常要兩盆,連服侍她的丫鬟也有一盆。她不願委屈女兒,孟煙兒也是一樣的待遇。
冰用的多了,價格自然就多了。單單孟沈氏和孟煙兒這段時日,所用的冰塊就花掉了四十兩銀子,加上孟沈氏又非要吃大魚大肉。準確來說,這八十兩的用度有一半多是因爲這兩人的緣故。
上面每一條賬目條理分明,刺紅了孟沈氏的臉。她吶吶道:“不是說這冰是你孃家送來的嗎?”怎麼還要錢?而且這麼貴!
沈以行淡淡道:“周家送了幾次冰,我便對他們說以後冰塊直接用買的,我們堂堂沈家總不能一直佔慧兒孃家的便宜。若是傳出去的話,沈家的名聲還要不要。”
周慧道:“以行讓我們買的時候,按照製冰廠的價格來算,製冰廠,生意紅火,每年製冰又有限量。如果從那邊買的話,至少也得提前排隊兩個時辰。”
孟煙兒脫口而出,“表弟妹的嫁妝不是很豐厚嗎?”她和她娘纔來住幾天,她就不會拿出點嫁妝來招待嗎?她可是聽說了,這周慧的嫁妝,至少價值五萬兩
。不像她,當時出嫁都未必有三千兩的嫁妝。
周慧輕笑一聲,“我們周家小門小戶,哪裡比得過表姐家。我也對相公說過,可以拿我莊子裡的出息來貼補一二,但相公不願意。”
她這話依舊不卑不亢,孟沈氏卻覺得自己的臉被她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沈以行冷冷地看着孟煙兒,“沈家不至於淪落到要媳婦拿出嫁妝貼補一二。”
孟煙兒被他冰冷的視線看得渾身一顫,臉漲得通紅。
這賬本一拿出來,事情再明顯不過了。無非就是因爲這母女兩花太多,太奢侈纔會這樣。更重要的是,這兩人來得太突然,幾天前寫信後,就直接來了,頗有不請自來的味道。宣州沈家那邊還沒來得及收到消息,自然沒有多給小兩口開銷。就算給了,也沒想到這母女兩仗着輩分,還想奢侈一把吧。
孟沈氏也沒想到,周慧看似性子軟弱,對她們有求必應,誰知道人家胸有溝壑,一項項早就算好賬了。
周慧語氣不急不緩,也不帶任何一絲指責的情緒,像是簡單地描述,“這個月賬面上只有剩下十兩銀子,這十兩銀子我們得支撐剩下十天,所以只能委屈姑姑同我們一起吃素菜了。”
委屈嗎?沒肉菜吃,對孟沈氏肯定是天大的委屈。但這所謂的委屈卻是她自找的,她當時要冰的時候可爽快了,周慧只是略一皺眉,委婉表示冰塊太多不好,孟沈氏就立刻抓着這口噴了回去,說她不孝敬長輩云云。
如今周慧的意思很明顯,想要用冰塊消解暑氣,就別吃肉菜了。
一時之間,餐桌上陷入了一片尷尬的安靜之中。孟煙兒也不敢再說什麼,孟沈氏胸口堵得難受。今天這事傳出去,便成爲了她不顧自己的侄子侄媳,倚老賣老,欺負他們。
沈以行讓底下的人換了一雙筷子,然後繼續夾菜吃晚餐。他和周慧本身都是口味淡的那種,加上大熱天也不喜歡油膩的肉菜,難得吃一頓全素倒是倍感可口,夫妻兩都比平時多吃了一碗。
周慧看着孟沈氏母女的臉色,心中也十分解氣,就着她們兩個的表情下飯,她也能多喝一碗湯啊。
至於孟沈氏和孟煙兒就有種食不下咽的感覺了,只是隨意扒拉幾口飯菜。
等吃過飯,又喝茶漱口以後,周慧吩咐人將這個月剩餘的銀子和賬本一起拿來,放在孟沈氏面前,說道:“姑姑之前一直說我年紀輕,想要幫我管家,我這個月管家也頗有力不從心的感覺,只能拜託姑姑了。還請姑姑疼我們一回,幫我們一把。”
這可是孟沈氏之前一直想拿到手的,那麼就交給她。她倒是想看看,只剩下這麼一點銀子,她要如何管家。
孟沈氏臉色僵了僵,訕笑道:“你這孩子,我只是說笑而已。你是這個家的少奶奶,自然應該由你管家。”
沈以行道:“慧兒是將姑姑當做長輩,纔會信了姑姑的話。姑姑下回還是少開這種玩笑的號。”
周慧將這些東西往孟沈氏面前推了過去,微微一笑,“這些銀子我實在不懂該如何管,表姐也說姑姑管家是一把的好手,想來肯定可以好好教導我一番,給我做一個榜樣。”
她話都說到這裡了,孟沈氏若是不接,自己之前誇的海口,反而是在吹牛。但是就這點銀子,剩餘還有十天時間呢,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孟煙兒卻沒想那麼多,只覺得這是一個好幾回。等她娘將管家的職位抓到手,到時候她再接過也就簡單很多,她連忙拿了過來,說道:“我們母女兩也不好在這裡白吃白喝,既然弟妹你都這樣說了,少不得我們兩個辛苦一回了。”
十兩銀子要過十天還不容易
!她還在孃家的時候,她和娘一個月都用不到五兩銀子呢。等嫁去蔣家以後,因爲她嫁給幺子的緣故,管家也輪不到她,所以孟煙兒對這些還真不太清楚,只是以她在孃家時候的標準來計算。
孟沈氏看見女兒這樣子,差點吐血。但女兒都已經這樣說了,她哪裡還能再拒絕,只能僵着臉應和了幾句。
等母女兩一起回到房間以後,她忍不住說道:“你這孩子,真當管家是什麼好差事嗎?”她之前對周慧那樣說,不過是故意擠兌她,又覺得她年輕氣盛,肯定不會真把管家權交給她。
孟煙兒卻道:“若沒有管家權,哪裡能站穩位置呢。”
孟沈氏道:“我們只是來做客,你這孩子怎麼打起了別的算盤?”聽她女兒剛剛的意思,竟是想要長長久久地住下來。孟沈氏心中十分清楚,她來住一兩個月肯定沒什麼問題,但若是一直住着,那等於就是賴着沈家了,名聲上也不好聽。
孟煙兒眼眶瞬間就盈滿了淚珠,“娘你當初就不該將我嫁給那人。”那蔣學文貪花好色,整日流連花樓。剛嫁過去的時候還好,沒等多久便固態萌發。孟煙兒一開始還使出渾身解數想要攏着他,結果那蔣學文反而說她那家世能嫁到他們蔣家已經是祖上燒香了,居然還敢不賢惠,之後更是不肯近她的身。蔣家的下人又都是看碟子下菜的勢利眼,見她失寵,稍微得用的都敢作踐她,對她陽奉陰違。她纔會一氣之下,設計那孟學文得了髒病,還以此作爲要挾,成功和離。
同她形成鮮明對比,周慧丈夫出衆,婆母溫和,出嫁的大姑又同她關係好,日子簡直是浸在蜜水之中。再回想起她娘曾經想過要將她和表弟湊成一對,孟煙兒更是覺得這些原本都該屬於她的,周慧現在的風光日子都是搶了她的幸福。
孟煙兒越想越委屈,“若是娘你當初將我嫁給表弟的話……”
孟沈氏又不能對女兒說,當時弟媳婦根本就拒絕了她這提議。對女兒她還是一番慈母胸懷,當初只說兩人不合適。她看着淚眼朦朧的女兒,嘆了口氣,說道:“你還是歇了你那念頭,你如今是和離之身,以行同那周慧又新婚燕爾,感情甚篤,你們兩個沒有希望的。”
孟煙兒不服氣道:“若是論感情的話,我和表弟還是青梅竹馬呢。”
孟沈氏本來就頭疼女兒越過她,接過管家的事情,又見女兒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心頭火燒得越發炙熱,“那又如何?難不成你還想當以行的妾室不成?你外祖父根本就不會同意。”
“只要表弟休了那周慧,不就可以了?”
孟沈氏氣結,“好端端的,要怎麼休了人家?”即使不甘願,她也不得不承認,周慧的家世比煙兒好,人家家裡還有個縣君姑姑在呢。
孟煙兒道:“她嫁來沈家半年多,連個消息都沒有,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哪裡配得上表弟?”說罷,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若是表弟的話,看在親戚情分上,還會好好待我。不然以我這和離之身,還能嫁給別人嗎?娘你就打算眼睜睜看着我孤苦伶仃過一生嗎?”
她語氣悲慼,眼淚落在孟沈氏的手上,讓她的心都揪成了一團。孟沈氏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哪裡捨得她難過,心中的天平不自覺傾向了女兒這裡。是啊,若是女兒能夠嫁給以行的話,那就不用擔心她下半輩子了。
她握住女兒的手,說道:“此事我們還得從長計議。”
一時之間,她都忘記要同女兒說管家的事情了。
母女兩在竊竊私語的同時,卻不知道她們這番謀劃早被捅到周慧那邊去了。
……
對於這位總是喜歡給自己添堵的姑姑,周慧自然不可能一點防備都沒有
。
珍珠在同她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她那時候聽到那兩人的盤算,花了好大力氣才忍住踹門的衝動,姑娘知道了以後,還不知道要如何生氣呢。
周慧卻沒有像她想象中一樣發怒,只是覺得有些好笑。
是的,的確是感到好笑。人蠢起來,吃藥都救不了。
周慧十分相信丈夫的人品,更相信以行不可能會看上孟煙兒這個表姐。從以前就看不上,現在就更加看不上了。孟煙兒打的算盤也十分簡單,就是先好好管家,展示自己的能力,博取沈以行的好感,接着再努力生米煮成熟飯。以她表姐的身份,若是真發生了關係,沈家也不可能讓她做小,可是也不會無緣無故休了周慧。按照孟煙兒的說法是,大不了先成爲平妻,再一步步算計。
不過有人惦記着自己的丈夫,實在惹人厭煩。
她想了想,對珍珠和紅棗說道:“傳令下去,這幾個月,廚房的菜價在往姑姑那邊上報的時候,都翻三倍價格吧,就當做是姑姑給他們的賞賜。”
在京城的沈家中,一個雞蛋外頭賣一文,往主子面前一報就成了十文錢。但周慧原本是平民出身,哪裡不清楚真正的價格,她直接表示最多兩文錢。其中一文的差價算是他們的油水。畢竟水至清則無魚,她也不可能一口氣就讓這些採買部門成爲清水衙門。
如今她發話下去,那些下人肯定會死命去坑孟沈氏。本來十兩銀子要熬過這個月剩下的日子就不太容易,又有底下人拖後腿。孟沈氏和孟煙兒若是想管好家,只能自個兒掏錢了。
再說了,由奢入儉難。在習慣了前段時間有冰的日子,讓她們一下子迴歸炎熱夏季,恐怕她們也受不了吧。
周慧心情很清楚,孟沈氏和女兒這趟過來,最多也就帶了一千多兩銀子。
她打開首飾盒,將安寧送來的一些頭面首飾展開,選了幾樣精緻的,打算這幾天輪流佩戴。
紅棗疑惑地看着她,“姑娘,你不是說那手鐲太重,所以一直放着沒帶嗎?”
周慧選了一個飄花的玉簪插入髮髻之中,隨即滿意地點頭,微微一笑:“只是覺得,最近有必要稍微打扮一下自己。”
若是她這個“情敵”每天佩戴精緻的首飾在孟煙兒面前晃悠,以孟煙兒的性子,爲了不輸給她,肯定會也給自己買一些華貴的首飾。
她們銀錢越快用光,就越容易孤注一擲。周慧所等的便是她們出手的時機。
轟隆隆,屋外傳來了陣陣雷鳴。過了一會兒,淅瀝瀝的雨聲響起。
……
在周慧難得開啓宅鬥技能的時候,安寧也正面對着不請自來的客人。
在夏天雷陣雨的情況下,還撐着傘艱難上門找她的正是葉詩詩。這位從血緣關係來看,算得上是李豔同父異母的妹妹。安寧見她上門,還以爲是葉老夫人有什麼事情。
又見她被雨淋得全身溼漉漉的,夏天薄薄的裙子直接貼在皮膚上,顯出曲線。
安寧即使不喜歡她,也不會讓一個小姑娘這副樣子在門口等着,何況這陣雨下得還挺大的。
葉詩詩同丫鬟一起換了一套衣裳,又喝了一碗熱熱的薑茶,然後放下碗,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安寧,“那個,安寧,你能夠借我一些首飾嗎?”
安寧嘴角抽了抽。她這還是第一次遇到上門借首飾的人,不會一借不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