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荷花見顧可人要留下,她心中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說道:“既然表姐要留下,那我也一起留下陪伴表姐好了。”
他們唐家雖然有顧唐氏這位知府夫人做後盾,但宣州真正看得起他們唐家的也沒多少,甚至不少夫人連顧唐氏這位知府夫人都看不上——畢竟唐家的家風和家世實在不怎麼樣。這也導致唐荷花的哥哥唐建言已經十八歲了,都尚未娶妻。看在顧唐氏攀附過來的人家,唐家根本看不上,他們看得上的人家,又瞧不起他們。
好不容易有了顧可欣這個冤大頭,偏偏顧可欣卻寧可與戲子私奔,也不願同唐建言一起,鄙視之意再明顯不過。因此唐荷花對顧可欣可謂是恨得牙癢癢的,這人居然覺得她哥連戲子都不如!
在高不成低不就的情況下,周慧便進入了唐家的眼中。周慧有四品誥命的奶奶,有安寧這個鄉君姑姑,自己本身又會種花賺錢,可不是再好不過的聯姻對象?
就連顧越也覺得很不錯,若是唐建言這位外甥娶了周慧,那他也可以搭上蔚府這顆大樹了。
安寧因爲顧可欣的緣故,能夠接受顧可人留下,至於唐荷花……呵呵,那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也不直接拒絕,而是掩脣輕笑:“我記得可人姐姐的丫鬟不也留下嗎?哪裡需要荷花姑娘了?”
言外之意就是,已經有丫鬟留下來服侍顧可人了,所以也就不需要唐荷花。
唐荷花見安寧將她直接同丫鬟列爲一個級別,臉漲得通紅。
顧唐氏雖然覺得安寧這話很不客氣,但心裡也覺得外甥女的吃相太難看,這周鄉君又是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人,於是兩廂就撞一起了。
她打了個圓場,對唐荷花說道:“你啊,就這麼不想呆姨母身邊嗎?”
唐荷花也順着這臺階下,“既然表姐不在姨母身邊,那我就替表姐孝順姨母好了。”
將這件事就這樣揭過不提。
顧唐氏轉身看着周家的宅子,在心中嘆了口氣——女兒因爲可欣的事情,已經對她和丈夫有了芥蒂,甚至寧願呆在外人家中,也不願回去面對他們。終究還是她將女兒保護得太好,太過乾淨。也罷,就當做是讓女兒在周家散散心好了,說不定她想通了就會回去了。她也知道將自己女兒丟在外人家中,傳出去不好聽。偏偏可人的性格又倔,若是不讓她留下,以她的城府,說不定會直接將事情捅開來,反倒不美,倒不如暫時如她所願。
她面上不漏半點端倪,對安寧說道:“可人就拜託你們了。”
心中想着,等這件事後,就送一份大禮給周家做爲謝禮吧。
安寧還想通過顧可人多知曉一些隱秘,她端莊有禮,光明正大地說瞎話:“我同可人姐姐也很是投契。”
顧唐氏除了將兩個丫鬟留下服侍女兒,順便還留了兩個車伕,兩人皆是高高瘦瘦的樣子。她本來也想將林嬤嬤留下,但因爲顧可人現在也不想見到林嬤嬤的緣故,只能將一臉惆悵的林嬤嬤也一起帶回去了。
安寧目送他們馬車離去,又掃了一眼留下來的兩個丫鬟兩個車伕,終究沒說什麼。
周李氏則是將四人的住所都給安排了一下。兩個丫鬟一個是安寧見過的碧玉,另一個更沉穩一些的叫碧雪。
安寧作爲客人,便擡腳去看望一下“病美人”顧可人。
當她去客房的時候,顧可人正依靠着牀,手中捧着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的,她的頭髮散了下來,神色平靜,見到安寧的時候,抿出一個淺笑的弧度,“這幾天要叨擾你們了。”
安寧發現她笑起來的時候同顧可欣格外的像,不由有些晃神。
“稱不上叨擾,反正,你娘肯定不會白白讓我們家吃虧。”
提到顧唐氏,顧可人臉上的笑意卻淡了淡,安寧心道:看來這丫頭同她母親最近矛盾還是挺深的啊。
她自然而然將話題轉到別的地方,在她有心同顧可人和諧相處的情況下,顧可人很快就覺得安寧真是一個讓人如浴春風的人,臉上的笑容不自覺變多了不少,在旁邊玩沉默的兩個顧家丫頭也鬆了口氣。
甚至到後來,顧可人已經將安寧當做了自己的好友,在其樂融融的談天之中,甚至一時忘記了家中那些煩心事。
只是……即使她在周家呆得再是愉快,也不可能呆一輩子,終究還是得回去。
但是隻要一想到自己那時候所偷聽到的話語,顧可人便覺得渾身發冷。
十分寵愛着她的父親……也有那樣陰狠的一面嗎?
待她總是溫柔體貼的母親,也有那樣心狠手辣的手段嗎?
總是用慈愛眼神的奶孃,也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嗎?
顧可人感覺自己的過去像是活在一個被謊言所包圍的世界,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迫不及待想要逃離那裡。可是,全大周的人可以責怪他們,偏偏只有她沒有這個資格。
她的眼前浮現出顧可欣的面容,顧可欣對她這個妹妹不算好也不算差。顧可人沒有告訴別人的是,她其實一直都很嚮往成爲姐姐那樣的人,一舉一動都透着大家閨秀的風韻,甚至會私下偷偷學着她說話微笑的神態。
只是這樣的姐姐,卻已經死了,死在了一場大火中。
“可人,你怎麼了?”安寧說到一半,便發現顧可人似乎心不在焉的樣子,她像是陷入了某種的回憶之中,眼神茫然,還泛着淡淡的水霧。
顧可人咬了咬自己有些蒼白的嘴脣,勉強衝她露出一個笑容,“安寧,你以前是住在玉山村的吧?”
安寧點點頭,說道:“是啊,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地方,依山傍水,後山還有一片很漂亮的桃花林。”
顧可人像是想起了什麼,纖長的手直接緊緊抓着安寧,“是嗎?那我也可以一起去看看嗎?”
安寧直覺地感到她並非真正想看桃花林,她點點頭,道了一聲,“好,不過你這樣的身體狀況可沒辦法去。”
顧可人想說自己其實並沒有生病,但終究什麼都沒說,只是點點頭。
安甯越同顧可人相處越覺得驚訝……顧越和顧唐氏居然也能夠養出顧可人這麼一個沒什麼城府還容易輕信人的女兒,還真是奇特。
……
在周家呆的第二天,顧可人便表示自己的身體好了許多,可以去桃花林。碧玉和碧雪見她家心情憂愁了好幾天的小姐難得有這樣的興致,也不阻止,反而還給顧可人搭配好了出行的衣裳。
顧唐氏離開開原縣之前,特地將女兒平時穿的幾套衣服和首飾給送了過來。
顧可人選了一套月白色的衣裳,還將頭上的金釵給摘了下來。
安寧看她這樣的打扮,問道:“你這樣會不會太素了點?”
碧玉也在一旁點頭,“是啊,姑娘,你頭上好歹帶個簪子吧。”
顧可人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往發上插了一個樣式簡潔的梅花白玉簪。
只是臨出門前,她又對碧玉和碧雪說道:“你們兩個就留下吧,我不想很多人跟着我們。”
也許是顧唐氏離開之前,刻意叮囑過,對於顧可人這有些不合規矩的舉動,兩個丫鬟相互對視了一眼,向他們福了福身子,對安寧說道:“安寧姑娘,我們家小姐就交給你了。”
安寧知曉這顧可人恐怕是故意支開她們的,對於她的目的也十分配合,說道:“放心吧,我肯定會帶不少人出去的。回來後絕對還你們一個毫髮無損的小姐。”
“那就拜託姑娘了。”
安寧同顧可人一起上了馬車,她今日出門是帶着桂圓,蔚景和蔚海照例充當一回的車伕。
一路上,顧可人不時地望着窗外,桂圓以爲她是難得出門,所以對外界比較好奇,還向她介紹了不少。
顧可人靜靜地聽着。
一路無言地到了玉山村。馬車在周家的宅子面前停下。
顧可人下了馬車,視線立即落在燒的一片烏黑的楊家大宅,聲音有些顫抖,“這裡是?”
安寧有心探探底,沉重地嘆了口氣,“這是我們村裡近幾年來所發生的最大悲劇。這裡原本是楊夫人他們一家所住的房子。結果前幾日,不知道是哪個喪心病狂的人,一把火燒了楊家,楊家三口包括剛出生不久的女兒都沒逃出來。”
顧可人身子顫了顫,聲音哽咽了起來,“剛出生的女兒?”
安寧頷首道:“楊夫人真是一個極好的人,溫柔又善良,還很有學問,無論對誰都是那樣好脾氣,偏偏卻遇到了這樣的事。她今年正月初十的時候,誕下了大女兒楊彤彤。”
“彤彤滿月的時候,我還抱過她,我再沒見過比她更可愛的孩子了,小小的一團,誰抱都會衝着人甜甜地笑,笑得人心都化了。楊先生也是極好的人,與楊夫人是再般配不過的神仙眷屬。”
顧可人抽了抽鼻子,擡起頭時,安寧便看見了她通紅的眼睛,“我可以給他們燒一下紙嗎?”
她這樣的表現無疑證實了安寧心中的想法——顧可人果然是知道顧可欣他們住在這裡,說不定還知道是自己的父親下的毒手。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便可以理解顧可人寧可呆周家也不願回去的心情了。
她看着顧可人,說道:“你認識楊夫人嗎?”
顧可人先是下意識地點頭,隨即又反應過來,拼命搖頭,“不……不認識,我只是覺得他們一家真的太可憐了。”
她頓了頓,說道:“你能和我說一下楊夫人的事情嗎?”
像是生怕引起安寧的懷疑,她又補充了一句,“我之前聽你提起過她,想來一定是一個蕙質蘭心的女子。”
安寧挑揀着說了一些她同顧可欣相處的事情,顧可人聽得很入神。
顧可人沉默了許久,說道:“我能去她墳前祭拜一下嗎?”
那三具的屍首已經被當做楊家三口的屍體下葬了,安寧本想出這筆錢,但李富貴說,楊家在他們村裡也呆了幾年,有了些感情,這錢便直接從村裡的支出拿。現在醬油工坊如火如荼,安寧每個月都能夠收到一百兩左右的分紅,所以村裡的確是不差錢。甚至玉山村大部分的人家都已經蓋起了新房子。加上楊家在村裡的口碑不差,古人講究的又是入土爲安,死者爲大,所以基本沒有什麼人會出來反對這點。
那墳墓就在桃花林附近,安寧直接帶着顧可人過去。
墳墓很簡單,就是一個石頭上刻着一家三口的名字。
顧可人望着這墳墓,又給他們燒了柱香,安寧則是摘了一些春日的花朵,放在墳墓上,白色的小花,撒在墳包上。
顧可人注視着墓碑上的名字,上面只寫着楊開意、楊氏以及楊氏之女,另外還刻着一行簡單的介紹。
她抿了抿脣,尤帶着水光的眼神飄了過來,“我有個朋友。她有個姐姐,長得好看又有氣質,我朋友雖然看上去很討厭她,但其實一直想成爲像姐姐那樣的人。”
對於這種開口,安寧真是再熟悉不過了。現代講故事不也如此嗎?每次以我有一個朋友作爲開頭的,基本說的都是自己的故事。
安寧也不點破,只是做出一個傾聽者的態度。
“然後呢?然後朋友她娘因爲想將姐姐嫁給自己外甥的緣故,姐姐便同一個身份低下的人私奔了,還帶走家中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被安寧那雙如夜空般靜謐的黑色眼睛注視着,顧可人忽的生起了一股的勇氣,想一口氣將憋在心中許久的話語傾吐而出。幸好她還保留着最後一絲的理智,才勉強沒有說漏嘴。
“朋友的父親,在得知這件事後,便一直尋找姐姐的下落。直到那朋友的嬤嬤,無意之間發現了線索,便花了一段時間找到了姐姐所在的地方。”她的嗓音不可避免地帶上了一絲的哭腔,聲音壓抑着極大的痛苦,“然後姐姐一家就這樣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給滅了口,就爲了那樣東西。”
安寧看着顧可人,心中再也沒有初見時對這個女孩子的討厭。現在的她,看上去很痛苦,痛苦得讓人生不出厭惡一類的情緒。
她知道此時的顧可人,大概懷抱着對顧可欣這位姐姐深深的愧疚。
她忍不住伸手,環住了顧可人,以一個安慰的姿態,“你在替你朋友難過嗎?”
安寧感到顧可人的眼淚低落在她肩膀上,她的肌膚甚至可以感受到那眼淚的熱度,像是要灼燒了人一般。
“無論是父親,還是奶孃,都是害死姐姐的元兇。”
“父親對於姐姐當初外祖家的遭遇視而不見,甚至落井下石,導致姐姐的生母鬱郁早逝。”
“母親讓人在姐姐的生母藥裡添加了幾味相剋的藥物,間接害死她。”
“所有人都有罪。”
“他們都是罪人。”
也許是因爲壓抑得太久,也許是因爲此時就站在一直愧疚着的姐姐墓前,顧可人哭着傾吐出了一直以來壓在心底的話語。
安寧深呼吸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不算壞人,也不算是特別好的人。
顧可人或許只當今日的發泄只她壓抑許久的爆發,只有她知道,一方面是因爲她自身的原因,另一方面卻是由於安寧在她屋內平時點燃的香中添加了無色無味的一款藥。
那藥並不會對人身體有什麼危害,只是容易讓人說出自己的心裡話罷了。
沒想到帶她祭拜顧可欣後,顧可人的情緒一下子就爆發出來,將真相都傾吐得差不多。
對於利用顧可人的愧疚,算計了她,安寧雖然不會後悔,但多少也對她有點愧疚。
她拍了拍她的肩,說道:“好了,別哭了。你朋友若是知道她爲她如此傷心,她也會難過的。你那位朋友,肯定是一個善良的姑娘。”她明明已經知道真相了,卻還是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顧可認卻突然緊緊拽着她的手,眼睛亮的驚人,“如果你是她的話,你怎麼做?”
安寧怔了怔,這個問題實在讓她難以回答。顧越他們對顧可欣心狠手辣毫不留情,但是對顧可人卻稱得上是慈父慈母。
安寧老實回答:“不知道。”
顧可人眼神頓時黯淡了下來。
安寧道:“不過我覺得,做錯了事情,就得付出代價。所以,如果我是你那位朋友的話,若是做不到大義滅親舉報他們的話,大概會用一輩子爲他們贖罪吧。”
安寧其實很想慫恿顧可人大義滅親一把,也省卻她不少的功夫,但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顧可人再天真太傻也不會這樣做。
顧可人怔怔地看着她,嘴脣輕輕蠕動,“贖罪嗎?”
她垂下頭,“我知道了。”
之後便一直保持沉默。
留下安寧有點抓狂地看着她,你究竟是知道什麼了?偏偏無論她怎麼旁敲側擊,顧可人都不肯說,不過從她那彷彿卸下了重擔的表情來看,她似乎已經做了某個決定。
安寧之後又邀請她去看桃花,顧可人也應了下來,兩人逛了一下桃花林,便坐上馬車回去了。
回到家後,玉容和紅棗都皺着眉頭。
安寧去桃花林的時候,可是摘下了好幾朵的花,她將其中開得最好的幾株放在花瓶中,雲淡風輕說道:“桂圓,把這桃花送到孃的房裡。”
桂圓脆生生地應了一聲,輕鬆抱起大花瓶,往周李氏房間走去。
玉容應了下來,輕聲道:“姑娘,發福剛剛咬上了可人小姐的一位車伕。”
安寧眉毛跳了跳,“發福不是慧姐兒養着嗎?慧姐兒平時基本都呆後院裡。”想到某種可能,她眉毛一橫,臉色冷得可以刮下兩層寒霜,“不會那人跑後院去了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被咬死她都要喊一聲好!
玉容嘴角抽了抽,她家姑娘還真是夠護短的。
她搖搖頭,說道:“沒,是慧姑娘帶着發福去前院散步,結果發福見了可人姑娘的一位車伕後,不知怎麼了,就突然發起了脾氣,衝那人叫個不停不說,還咬了一口。幸好那人衣服穿得厚,所以沒有什麼大礙。”
安寧瞥了一眼在一旁做傾聽狀的顧可人,說道:“雖然沒有受傷,但也是發福的錯,你等下給那人一兩銀子作爲賠償吧。”
顧可人倒是沒有要怪罪的意思,或者說她現在看自己家的人都挺不爽的,“咬了誰來着?”
玉容道:“一個叫顧升的車伕。”
顧可人哦了一聲,“沒有大礙就好。”
她今天出去一趟,情緒又大起大落的,作爲平素不太出門的嬌小姐,很快就感到疲倦了,安寧便讓她先去休息。顧可人自認爲今日同安寧交心了一把,稱得上是朋友,乖乖點頭應了下來。
安寧看她乖巧的模樣,心中嘆了口氣:真是可惜,若是顧可人不是顧越和顧唐氏的女兒,她們說不定還真可以成爲好友。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歹竹出好筍吧。
顧可人走後,安寧也跟着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後,她才問玉容:“好好的,發福怎麼突然就咬人了?”發福一向性格溫順,還會賣萌,在周家也是屬於全家都會一起投喂的萌物,別說咬人了,就連沖人大叫都沒有。
玉容也跟着疑惑,“我也不明白呢,之前還好好的,見了那人就開始狂吠了,拉都拉不住。”
顧家……
安寧突然靈光一閃,她想起那發福的主人也是說過的,發福那天晚上着火後也是一直叫個不停,會不會是那人便是當天晚上過去放火的其中一人?結果現在卻被髮福給認出來了……
她越想越覺得是這回事。
直接對玉容托盤而出,玉容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必須得讓蔚海他們好好盯着他。”任誰知道家裡住了一個縱火犯,都會輕鬆不起來。
安寧微微一笑,“你也不必如此在意。他敢在楊家放火,卻不敢在咱們家裡放火的。”顧越……他沒有根基還能做到現在這位置,憑的是知情識趣,從不主動與人爲難。又哪裡可能因爲這麼一件事,平白得罪安寧,得罪蔚家。
更何況,恐怕在顧越眼中,安寧一家根本就不知道顧可欣的真正身份。
她直接吩咐下去,讓蔚海他們調查事情的時候,從這顧升和林嬤嬤身上下手,林嬤嬤作爲顧唐氏的心腹,說不定還能夠牽扯出顧可欣母親當年去世的內幕。
她今天和顧可人出去一趟,客串一把知心姐姐也是很有收穫的。
到了安寧這個級別,很多事情基本都不比她自己親自動手,只需要動動嘴就可以。所以安寧並不算忙碌。
另一方面,顧可人在安寧家呆了大概七天便告辭回去了。
離開之前,還十分的戀戀不捨,她十分羨慕安寧家這種沒有勾心鬥角平靜溫馨的氣氛,在周家也呆得很是愉快。只是即使再愉快,她的家也不在這裡,更沒有一直賴着不走的道理。
走之前她對安寧笑道:“等過段時間,我下帖子找你玩,你可不能像以前一樣拒絕了。”
安寧點點頭,看着她全然不知的模樣,心道:只怕等你知道我對你父母所做的事情,能不把我當仇人都算好的了。
送了顧可人離開後,她轉身回去。
她的賬本在十天之前便已經送了出去,若是沒有意外的話,恐怕四月份就可以出結果了。
蔚池那邊從顧升着眼調查後,也着實調查出不少的內幕。當天晚上去放火的除了顧升,還有林嬤嬤的兒子林添丁。林添丁正好有一項賭博的愛好,蔚池手下的人已經利用了這點,控制了林添丁,想來再過不久,便可以將林嬤嬤和顧升給一起處理了。
見蔚池如此積極的姿態,安寧嚴重懷疑,顧越那賬本所涉及到的應該不僅僅只是宣州。恐怕到時候不僅宣州要變天,就連京城的水也要被攪混了。
不過就算如此,這些大人物的事情終究同安寧無關,她還是安安分分地過着她的小日子。
她這幾天,正陪着她娘周李氏一起看房子。
玉山村那宅子大概被燒了四分之一的樣子,現在周家的人口又越來越多——畢竟多出了周貝貝和周金寶。原本的三進宅子,等金寶和聰哥兒都長大成親後說不定就要不夠用了。而且周家服侍的下人也多了起來,這些下人也是需要住所的。
周李氏住了城裡後,雖然也想念玉山村,但終究覺得,有個城裡的身份更好說親一些。這幾天,正在看房子,她所挑選的都是四進的宅子。開原縣城內的四進宅子,基本都要四百兩以上。
目前空着的,可以賣的一共有五個宅子,周李氏看中的是同現在住的地方不遠的一個宅子,裡面還有個荷花池,但這宅子因爲附近住的都是非富即貴的緣故,也不便宜,直接要價八百兩,而且還不二價。
周李氏在說八百兩的時候,心都在滴血,這錢都可以買兩個四進宅子了。
安寧個人是比較偏愛八百兩這宅子,地段好。等她到了現場看過後,便知道爲何這宅子比其他的四進宅子貴上許多了。這宅院的面積挺大的,至少有五畝的大小。宅子後面還有一大塊空地,無論是做花園,還是做兩個小男子漢的練武場都可以。更重要的是,這宅子原先是一個來自京城中的官員府邸,裡面的格局同京城頗爲相似。扣除掉正房、東西廂房這些必備的,還有三個的小院子。
安寧一見那院子,便想敲定了這家。她心心念念單獨住一個院子許久了。如果有三個小院子的話,以她娘對她的寵愛,肯定願意讓她住一個。同慧姐兒、三嫂一起住西廂房雖然也好,但個人空間終究還是少了點。
周李氏也覺得這宅子好,特別是聽說還是官員住過,便覺得多了幾分文氣,只是對於價格仍然耿耿於懷的。
安寧直接道:“娘若是捨不得錢,我來買好了。”反正她不缺錢。
周李氏笑罵了她一句,“哪裡有讓女兒出錢的道理!”被女兒這麼一激,她便乾脆利落地定下了這家。周李氏掙的銀子雖然沒安寧多,但架不住她會省錢,兩年下來,加上安寧給的葡萄酒和胭脂收益,她也存了一萬兩銀子。
她拿出八百兩,她作爲宣州少有的四品誥命夫人,又有安寧這個旁人眼中頗受聖寵的鄉君女兒,自然沒有人敢在這上頭爲難她。才兩天時間,就將一應過戶手續給完完整整地辦理好。
周家也開始進行了搬家的工作,幸好這宅子離現在住的宅子並不遠,都屬於南城這一塊,搬家過來也很是方便。安寧更是如願以償地拿到了她的小院子。周李氏直接將三個院子分了分,最大的一個院子讓兩個男孩住,比較小的兩個院子則是周慧和安寧各自佔了一個。
周青梅仍然是住在西廂房,東廂房則被周李氏改成了客房。姚夫子和他的女兒姚素素都被安排住在客房之中。
後罩房有一間是給周慧做花房,兩間給安寧釀葡萄酒,兩間做胭脂,還有兩間做放葡萄酒和胭脂的倉庫。耳房則是作爲下人和護衛所住的地方。房子大了,所需要的僕人也就多了不少。趁這個機會,周李氏又買了兩對的夫妻,一個是王旺,一個叫趙二,他們的妻子自然便是王旺家的,和趙二家的。王旺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兒子今年剛好十三歲,便直接交到蔚海手中,操練一下,看調教出來後能不能作爲護衛使用。兩個女兒一個十四歲,一個九歲。至於趙二家的,只生了個十歲的女兒。因爲安寧和周慧身邊的大丫鬟都有兩個的緣故,周李氏索性讓這三個女孩子都做粗使丫鬟使用,平時掃掃地擦擦桌子一類的。除此之外,周李氏還買了兩個皆是十二歲的姑娘進來,一個放衛先生身邊服侍她,另一個放周貝貝身邊。
蔚池也順便再送來了兩個護衛,一個是蔚甲,一個是蔚乙。身手雖然比不過蔚海蔚景,但也堪稱不錯了。
安寧當時一聽這名字就忍不住嘴角一抽,問了一句:“不會還有蔚丙和蔚丁吧?”
蔚海衝着她豎起了拇指,“蔚丙和蔚丁都在京城裡,他們四個是同一批出來的。”
家裡多了這些護衛和僕役後,不再像是之前小貓兩三隻的樣子,總算也有些一些所謂的大戶人家的氣派。
安寧見她娘喜氣洋洋地說這事時,忍不住吐槽:“真正的大戶人家,一個小姐身邊就有兩個大丫鬟,兩個二等丫鬟,兩個粗使丫鬟。再講究點的,還要再加兩個三等丫鬟呢。”
周李氏不由咂舌:“也就是說一個人就要八個人服侍了?明明一個人就可以服侍得來,何必要八個?”
她就算了一下,倘若他們家也如此的話,每個月單單月錢就要不少開銷,更別提換季了還得做新衣裳。周李氏忍不住露出了肉疼的表情,生怕女兒也有這樣的想法,連忙道:“我看啊,咱們家這樣就很不錯。”
安寧笑了笑,“我們家人口同其他人比起來不算多了,現在這樣就很好。”她這院子中,也多了一個王旺的二女兒,王二妞這粗使丫鬟。王大妞則是放周慧院子中。趙二的女兒趙小花則是放周金寶和聰哥兒的院子,按照周李氏的說法是,女孩子細心點,好歹可以做點縫補一類的工作。
搬到四進宅子後,周李氏還辦了個喬遷的酒席,請了一些相好的人家。酒席過後,周家也就這樣定了下來。
周金寶和聰哥兒見全家都有長居下來的打算,乾脆從書院中搬了出來,住在家裡。書院條件再好,也是比不過家裡啊。
因爲這宅子是周李氏出錢買的緣故,宅子自然是落在周李氏的名下。
周李氏想了一個晚上後,將之前那個她名下的三進宅子地契交給了周青梅。
周青梅一看,那宅子的名字居然改成了她,立時被唬了一跳,“娘,這不是你的宅子嗎?”
周李氏平靜地將地契推到自己的三媳婦面前,“這是給你的。之前安寧、慧姐兒、聰哥兒和金寶都有,我也不偏心,我現在也拿你當女兒看,自然也該有你的一份。”
周青梅聞言,眼眶紅了紅,很是感動,“娘,不用了,聰哥兒有就等於是我有,一樣的。你何必又多給我一份呢?”同其他人家相比,她婆婆待她已經十分好了。
周李氏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讓你收下就收下,等到時候出嫁拿來當嫁妝也體面!”
周青梅連忙跪了下來,“娘,你不要我了嗎?”
周李氏將她扶起來,嘆了口氣,“你年紀輕輕的,現在都還不到二十五歲,我哪裡忍心讓你給我那三兒子守一輩子呢。”
周青梅默默垂淚,說道:“娘,我守得住的。”
周李氏心道:現在或許青梅會心甘情願守五年,但十年呢?二十年呢?她會願意守一輩子嗎?與其等那個時候心生怨恨,還不如早點給她一個機會,現在青梅年紀也不算大,要找好對象並不難。
她拍了拍周青梅的手,“別忘了,你現在姓周。當時在公堂上我也說了,以後就拿你當女兒看待。倘若我女兒守寡,我肯定也不願意她守一輩子的。”
想到自己早逝的三兒子,周李氏的聲音也哽咽了起來,只恨兒子福薄啊。
她一哭,周青梅也哭得更是眼眶紅了。
婆媳兩哭着哭着,就忘記了初衷,哭得暈暈乎乎的。周李氏比周青梅還多一份的理智,還知道要把地契塞周青梅手中,之後又催周青梅去看看聰哥兒的院子中,還有沒有其他遺漏的地方,畢竟是剛搬過來,說不定就有哪裡沒注意。
周青梅心中,兒子肯定是最大的,顧不上哭了,連忙擦乾了臉上的眼淚,帶着地契出去。
……
周青梅往兒子的小院子走的時候,經過前院,正好遇到了姚夫子。
因爲安寧特地給姚夫子做了一個輪椅的緣故,姚夫子在天氣好的時候,便會自己轉着輪椅出來走走,雖然不會直接走出周家,但到院子中逛逛,也比一直呆房間好。
也許是因爲安寧之前在她面前提過的緣故,大家都在的時候還好,單獨他們兩個,周青梅便有些不自在了。
兩人視線相對,姚夫子目光落在周青梅臉上,聲音溫和,卻帶着一絲的關切,“你哭了?”
周青梅連忙拿手絹擦了擦眼淚,低下頭,有些不自在說道:“剛剛同娘說話,兩人說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一時來了情緒,所以就掉了點眼淚。”
姚夫子沒說話,能夠讓周青梅哭得眼睛紅腫,想來恐怕就是她亡夫的事情了吧。姚夫子在周家呆了也有一段時間,對於周青梅的情況也知道一些。知道她丈夫早逝,雖然性格軟弱,但即使在周家最困難,甚至吃不飽飯的情況下,她也沒有想過要離開。
……這是一個同他之前的妻子完全不同的一個人。溫柔賢惠,又有股韌性。姚夫子想起女兒素素也是特別喜歡跟在這周夫人身邊,平時梅姨梅姨地不離嘴。
他擡起頭,春日的陽光正好落在周青梅臉上,她的皮膚在光暈的渲染下顯得越發白皙。
姚夫子怔了怔,意識到自己這樣盯着人看的行爲有些唐突,連忙低下頭,輕聲安慰道:“你也別太難過了,人還是要向着前方看纔是。”
這話同安寧說過的話倒是有相似之處。
周青梅愣了一下,點點頭,沒說什麼。
姚夫子興許是覺得有幾分的不好意思,便打算回房間。結果輪椅的輪子旁邊,正好有個小石塊,他一急,輪子直接撞上小石塊,加上他動作弧度有點大,一時重心不穩,連人帶輪椅直接倒了下來。
周青梅嚇了一跳,連忙扶他起來,又檢查了一遍,發現沒有受傷後才鬆了口氣。
她的手碰觸到姚夫子的手,周青梅還沒怎麼,姚夫子的耳朵已經紅了紅。
周青梅平時所聽到的都是兒子誇姚夫子多麼成熟多麼博學,卻難得見他這樣莽撞甚至有點丟臉的一面,不覺有些好笑,像是神壇上的人走下人間一樣。
她搖搖頭,脣角抿出了溫柔的笑意,“還是我推你回去吧。”
姚夫子擡眼看她,將她臉上溫柔的笑容收進眼底,心不自覺就平靜了下來。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又恢復了平時氣定神閒的風度,“那就拜託你了。”
------題外話------
捂臉,等過了,才發現……昨天是女生節,日子都過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