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廝連忙上前來,想拉扯開那幾個揪着老爺不放的衙役。衙役慣常會做這些糾纏的事,哪裡會輕易讓小廝拉扯開?
兩邊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厲喝:“住手
!”一羣人頓時都靜了靜。
雖然不知道是誰喊的,可班頭一見對面那一羣人裡有自家知府大人,知道這事兒總算是給圓滿拖住了,也不叫痛了,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使了眼色,帶着自己手下幾名衙役都鬆了手,垂手恭敬站好了。
被鬧得腦袋嗡嗡脹的劉司偉這纔看清,走在陸稹前面的正是太子殿下身邊的紅人,大太監福全,連忙拱手先行了禮:“福全公公竟是今日到了白城?下臣並未得通知,沒能前去迎接公公,實在失禮了。”
他還幻想着自己沒有事發呢,福全卻是變了臉色:“咱家哪有那麼大的臉色,敢讓劉大人來迎接!”
這話是什麼意思?劉司偉心裡一突,站在福全身邊的海軍衛指揮使黃璨已經豪氣地一揮手:“來人,把劉司偉給我拿下!”
敢在他海軍衛的戰船中動手腳,壞了海軍衛本來該得的功勞,先拿下,回頭再狠揍他丫的一頓!
劉司偉本是爲督造海戰戰船而來,差事是爲了戰事,犯的事又是謀害海軍主帥,因此這三人合議了,由海軍衛出面將劉司偉拿下,再跟一干犯人一起押解進京。
劉司偉猶不敢置信,看向黃璨大喝了一聲:“黃大人這是什麼意思?劉某乃堂堂四品朝廷命官……”
“沈帥還是一品鎮國公呢!”黃璨氣不過這人還敢嘴硬地恫嚇他,一個眼色過去,反擰住劉司偉的兩名親兵已經暗中咔地一聲把他的胳膊給卸了下來。
劉司偉立時痛得豆大的汗水從額頭冒了出來,可是聽到黃璨那一句,剛要喊出嗓子眼兒的痛呼又被生生嚇了回來。怎麼可能,他們怎麼會知道鎮國公那事?!
瞧見劉司偉臉色煞白,一雙眼睛驚疑不定地看向黃璨,福全心裡更是認定了幾分,冷哼了一聲:“黃大人千萬把人犯看好了,可不能讓他出了什麼意外。”
敢在海戰中謀害一軍主帥,堂堂一品鎮國公,這押回京受審,怕不是判一個腰斬就是判一個剮刑,絕對不會讓他死得痛快;萬一後面還有主謀呢,可不能讓這禍害先輕巧尋了死!
黃璨得了福全的口風,怕劉司偉自盡,一個手勢,親兵又把劉司偉的下巴也給卸下來了,劉司偉痛得涕淚橫流,眼中慢慢透出死灰色,心裡已經明白,他完了,還拖着劉家一起完了
!
完了完了完了!
王延從先前遠遠看到船上有無雙身影的巨大幸福中猛然醒過來神來,跳起腳找旁邊的人要借把短匕首;他這一個多月來只顧着好好生存了,也沒注意要打理自己,下巴這鬍子都老大一叢了!
要無雙看到,不知道還認不認得他!王延慌手慌腳地借到匕首,揪着鬍子就開始削,又沒有面鏡子,好容易覺得整飭得差不多了,秦思源帶領的那幾艘搜救船也開近海島了。
大船下了錨,幾隻小船飛快地向海灘划過來,不等靠邊,秦思源和無雙幾個就跳下船,涉着海水飛奔上岸,一眼看到不僅秦雲昭好好的,就是沈謙和王延幾個也安然無恙地站在海灘上,一羣人頓時哭了個開懷。
秦思源先前看到這邊天際冒的有黑煙,懷着萬一的希望過來查探,從千里眼裡一眼就看到了一個女子的身影頗似秦雲昭。
無雙接過來看後,也歡喜地叫了出來:“一定是夫人,夫人那天就是穿着這種顏色的衣服的!”
秦思源心頭大安,等靠近了邊,才發現緊貼着站在妹妹身後的那男子是沈謙,登時喜極而泣,忙招呼了在海島上倖存的那十餘人上了船,立時揚帆迴轉白城去。
王延上了大船甲板,見無雙還緊揪着自己哭個不住,左右瞥了眼同袍們都在各訴歡喜,偷偷伸手去幫她拭淚,壓低了聲音哄道:“莫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無雙是歡喜得過了,聽了王延低聲哄着自己,總算慢慢止了眼淚,等擡眼看向他,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女人真是奇怪啊,剛纔哭得要死要活的,這一眨眼又笑不可支了。王延先是傻傻地跟着笑了兩聲,慢慢才覺出不對勁了,不僅無雙笑,旁邊幾個看過來的兵士也在笑。
他有這麼好笑嗎?
無雙好容易忍住笑,跑去船艙裡取了自己的小水銀鏡子給王延,示意他自己照照,王延這纔看到,自己剛纔着急,那鬍子像亂草一樣,被割得高低不一,還有一處偏又削着了一點老皮,還微微滲了血,瞧着模樣格外滑稽
。
王延討好地衝無雙笑了笑,眼睛一鼓瞪向另外幾個兵士。自己的女人笑一笑也就罷了,搏媳婦兒一笑是應該的,那幾個大男人也跟着湊什麼熱鬧!
那幾個兵士見他瞪來,倒也不懼,有一個還怪叫一聲:“王軍門,籠子破子,你的鳥露出來了!”
王延正想回一句“你的鳥才露出來了”,無雙已經停了笑,一臉迷惑地打量了他一眼:“他說的什麼意思?”話間剛落,立時低呼了一聲,嗔了一句“臭流氓!”,捂着臉飛也似的跑了。
王延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這泡了一個多月海水的下裳,終於禁不住剛纔攀爬上大船的那力度,前襠已經被撕裂開了,真的露出鳥了!
“小兔崽子們,早不說!”害他在無雙丟醜了,這回可是真完了!王延急忙雙腿一夾,臊得也往船艙裡跑了,身後留下一片更加起鬨的笑聲。
聽着甲板上的歡笑,秦雲昭臉上也是忍不住浮起了微笑,在桌下悄悄伸手撫上了沈謙的手背。
沈謙輕輕一個反手,將她的手握進自己掌心捏了捏,才繼續看向秦思源接着話題說了下去:“當日戰艦裂沉,我們有十餘人攀住了浮桶倖存下來,其中有一名船工,當時正在底艙作業。
他說依他的經驗,我那座艦本是格外加固了龍骨,厚封了水密艙的,胡岡炮彈只是擊中了側舷,不該如此裂沉,倒像是船本身的質量有問題……”
爲了與胡岡的海戰,朝廷特意還選派了工部劉侍郎和諸多工官過來督造,特別是主帥座艦,更應該是重中之重,怎麼會是船本身質量有問題呢?
而且他回想當日建造這艘座艦的一衆工官人等,自認爲並沒有跟誰有這般深仇大恨,要讓那人甘冒這麼大的風險來謀害他的。
秦雲昭的臉色慢慢也沉了下來:“我當初來白城後也瞭解到,除了主艦,還有兩艘護衛艦也被炮彈擊中,都沒有發生裂沉,偏偏只有你的座艦出了事。照這麼說,你這回出事,極有可能是有人暗中動的手腳?”
這蹊蹺她一直記在心中,想着等獲救回白城後再去查一查,只怕時間久遠了,有什麼痕跡也會被人消了,所以暫時先不提這事
。之前幾天,沈謙也沒有跟她說過這事,沒想到現在一上船就給她和哥哥說了。
沈謙對秦雲昭歉意一笑:“那名船工在初來島上的第二天就不慎被毒蛇咬傷死了。我原來想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到大夏,所以沒有跟你說,如今我們馬上要回白城了,這事得自己心裡先有個底。”
朝廷特意派了工部的人過來,結果卻是工部督造的座艦出了事,這事由不得沈謙不多想一分。
秦思源心中悚然而驚,馬上也想到了那個可能性:“可當時你正在指揮海戰,若是期間你的座艦就出了事,那受損的可是咱們大夏!”
大夏拼了不少國力建造了這批戰艦,是悶着一口氣要把胡岡打殘回去的,太子虞澤弘向來不是短視和寧損自己八百也要殺敵一千的人,何況沈謙當初也跟他隱約透露了要辭出大都督一職的想法。
刀槍自願入庫,虞澤弘又何必再多這麼一道動作?可是,怕就怕在下面有的人自以爲聰明,揣摩上意,自作主張!
要是如此,只怕到時讓太子與沈謙兩人之中平生尷尬罅隙,就算沈謙回去請辭,只怕太子也要一邊顧着名聲不允,一邊又耿耿於懷了。
這纔是最讓人頭疼的事。所以沈謙想着,這會兒給妻子和大舅子都說明白,到回了白城,能慢慢查就慢慢查,不能查則最好當做不知道,把這件事掩過去算了;經了這一回,倒是更堅定他請辭歸田園的心了。
經歷過大海的波瀾壯闊,才更能欣賞小溪的寧靜娟好。對沈謙的想法,秦雲昭自無異議,還會拍手叫好,想着以後都可以過去年避暑山莊那些日子,秦雲昭只恨不得生了翅膀飛回去。
出來這兩個月,她想毅兒和淵兒了,也不知道那兩個小傢伙可吃得好,睡得好……
三人互相通了氣,心裡有了底,話題不知不覺就轉到了孩子身上,船上的陰陽官卻急急過來稟報了:“國公爺,秦守備,小的瞧着天邊的雲彩有些不對,怕是又要起風暴了。”
沈謙握着秦雲昭的手不由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