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正式談判自然是沒有結果的。
但在離開’光影’廣告公司時，夏千語與薛濤依然從容篤定，而對方公司的杜總與財務總監，面色也同樣沉靜，只是那沉靜中帶着一些隱隱的不悅與沉重。
“Miss夏，今天談判的情況我整理完後，一小時內發給你。現在我先回寧達，那邊今天要確認新型業務的組織結構與管理流程。”出了’光影’所在寫字樓的大門後，薛濤對夏千語說道。
“肖奕情況怎麼樣？”夏千語看着薛濤問道。
薛濤看了站在夏千語身旁的唐寧一眼後才說道：“表面上看起來配合度不錯，但在實際操作還是會有些小手腳。”
“我先去開車。”唐寧記得夏千語說過，不讓他參與寧達的業務，所以在看到薛濤的目光後，便主動提出迴避。
“不必。”夏千語搖了搖手，看着薛濤淡然說道：“底限給他，底限之內充分授權。”
“明白。”薛濤點了點頭，將夏千語送到車上後，便回到自己車上，三人分開兩個方向，各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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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筆記本給我。”上車後，夏千語對唐寧說道。
“好的。”唐寧將筆記本從包裡拿出來遞給夏千語。
“你速記不會用中文？”夏千語翻開筆記本後，擡頭看了他一眼。
“還不熟練，用英文記得比較快。”唐寧看了筆記本一眼，有些爲難的說道：“下次我儘量用中文。”
“不必，能看就行。”夏千語低頭看着他的筆記，淡淡說道：“對今天的談判，有問題就問吧。”
“如果三家投資公司都能滿足‘光影’的核心需求，而我們的利潤回報要求最高的話，我們還有勝算嗎？”唐寧邊發動車子邊問道。
“談判中最重要的不是竟爭對手有多優沃的條件，而是將客戶的需求引導到我們的優勢上來。”夏千語淡淡說道：
“我們的優勢是行業地位、是資金穩妥，所以我們必須毫不猶豫的告訴對方：這正是他們現在所需要的。”
“我們的優勢是強大的收購能力，所以我們必須強勢而專業的告訴對方：解決問題的最佳途徑是收購同類型廣告公司。”
“強勢、專業、篤定的態度，讓對方沒有思考的餘地，會被我們的思路牽着走，這在談判裡叫做：教育客戶。”
唐寧想了想又問道：“在我們離開後，客戶自己再靜心分析，得出的結論與我們引導的不同呢？”
“先入爲主非常重要，後面分析得再有道理，他們也不過會猶豫，卻不敢放棄－－客戶的不敢，就是我們的機會。”夏千語沉然說道。
“教育客戶、先入爲主……”唐寧低聲重複着夏千語話裡最核心的兩個詞，在心裡慢慢琢模着。
原來夏千語在談判中的咄咄逼人、強勢犀利，並不是因爲她慣會仗勢壓人、也不是她習慣端着這樣高高在上的身段，而是在配合她的談判目標。
“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多經歷幾次就會了。”夏千語低下頭來繼續看他的筆記，偶爾還在上面寫寫劃劃，不知道是在借這筆記理順思路、還是在解答唐寧留在上面的問題。
唐寧點了點頭，在腦袋裡慢慢回放着談判當時，夏千語與薛濤之間的互動，以及’光影’公司幾個老總的表情變化。
夏千語強勢而不容辯駁的態度、薛濤總是能及時給予數據上的支持，確實讓對方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後面即便有反駁與提問，也都繞着夏千語的思路在轉。
她想牽引對方思路的目的，顯然已經達到。
聽薛濤說，將carlyle安排在第二個溝通，目的是想借carlyle的行業地位壓制另兩家投資公司，以取得更好的談判結果。那麼，carlyle對他們來說，原本就不是最優選擇，只是借力打力的工具。
想到這裡，唐寧差不多明白了夏千語的談判思路－－她從對方的談判排序中分析中對方的用意，然後制定了談判方案：以勢壓人，先入爲主。
他側眸看了一眼正低頭看筆記的夏千語，心情難免有些複雜－－不過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年紀，心性與能力，都已少有人能及。
自己還要修練多久，才能達到她這般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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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司後，唐寧最想做的就是想看夏千語在自己的筆記上寫的什麼，卻被行政經理Amy喊去了辦公室。
“Amy，什麼事？”唐寧看着行政經理問道。
“給Berlin安排的四部電腦，他說過要求安裝專業系統，需要同步中國、美國、歐洲、香港的股票、期貨、黃金市場，可是我在需求備註單裡並沒有看到這樣的要求？”行政經理Amy皺眉看着他問道。
“他沒說過。”唐寧仔細回憶了與林柏文所有的對話後，肯定的說道。
“我想也是，你是charlene親自選用的助手，怎麼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Amy點了點頭，看着唐寧說道：“Berlin給Charlene留了紙條說明情況，你看怎麼向她解釋吧。”
“他……”唐寧張嘴本來想問點兒什麼，想了想又將話嚥了回去，對Amy說了句謝謝後，便轉身離開了她的辦公室。
*
“先讓你心虛，再讓你感激，然後讓你認可，最後得到你的信任。”
離開Amy辦公室後，唐寧的腳步微微頓了頓，自然的想起夏千語早上對他說的話。
讓自己心虛這一步他已經做了，讓自己感激這一步，他要怎麼做呢？
先找夏千語投訴自己的工作失誤，以夏千語的個性，即便明知林柏文是故意的，也不能容忍下屬犯這種低級錯誤，更何況是在林柏文面前犯的錯。
這時候他再出面安慰自己？或者藉機向自己這個職場菜鳥傳授與上司相處的法則？特別是如何與夏千語相處，這樣一來二去的，就算不感激也熟捻了。
後面再從認可到信任，以他這樣的資深職場人士，自然多的是辦法。
唐寧轉眸看向林柏文的辦公室方向，眉頭微微的皺着，爲夏千語的洞悉人性而佩服、也爲職場的複雜而感慨－－若不是夏千語提醒，自己會不會一步一步的掉進林柏文設的局裡？
他是來對付夏千語的，那麼他最終的目的，便是讓自己與他一起來對付夏千語了。
那麼夏千語又希望自己現在以什麼態度來對待林柏文呢？是故做入局？還是表明立場？
唐寧暗自沉吟了一會兒之後，決定還是看夏千語如何應對林柏文的投訴，他再決定自己的應對方式。
唐寧在心裡做了決定後，便直接去了林柏文的辦公室：“Berlin，是有系統沒有按你的要求安裝嗎？”
“我以爲你知道，這是每個做投資人必須每天瞭解的信息，否則沒有辦法對資本市場保持應有的敏感度，以做出正確的判斷。”林柏文看着他說道，語氣裡有些煩燥，還有些無可奈何。
“抱歉，是我疏忽了，我現在幫你安裝可以嗎？”唐寧不動聲色的看着他說道。
“沒有人想要犯錯，我能理解你。但是——下不爲例。”林柏文轉過座椅站了起來，看着唐寧說道：“希望你不要給我再次教育你的機會，這對我來說並不擅長。”
“抱歉。”唐寧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即便有夏千語的提醒，即便明知道林柏文的每一句話都有目的，他卻仍爲他這過份直白的輕蔑而感覺到難受。
“你裝吧，我找charlene有事。”林柏文的眸光微微閃爍了一下，彎腰拿起放在桌上的筆記本轉身往外走去。
看着林柏文離開的背影，唐寧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心裡翻騰的情緒緩緩壓了下去－－不管林柏文是否故意針對他，到底還是自己不懂、自己錯了、給了林柏文針對的機會。
所以，他有資格瞧不起你，不是嗎！
唐寧轉身拉開轉椅坐了進去，分別打開四部電腦，一部一部的調試系統，進行交易系統的安裝與加密。
*
夏千語辦公室。
林柏文與夏千語聊了會兒中國地區的投資環境與現狀後，看着夏千語說道：“我發現中國人做生意很有意思，難怪你和Gray（顧止安）不願離開。”
“那你呢？決定留下來了嗎？”夏千語輕扯了嘴角，淡淡問道。
“No，我的家不在這裡，所以我一定會離開。”林柏文挑了挑眉梢，篤定的說道。
“既然會離開，這次就不該來。”夏千語微眯着眼睛看着他。
“這是我的工作。”林柏文聳了聳肩，似乎很認命的樣子。
“OK，那就不必再說這個問題。這兩天看資料，有什麼意見可以給我？”夏千語將目光緩緩的收了回來，低下頭來邊整理桌面邊問道。
“沒有，你知道，這只是例行公事，我必須看完這些資料然後給上頭寫報告。而實際上，我並沒有打算從過去的項目裡找出些什麼來。”林柏文坦誠的說道。
“哦？”夏千語低斂的眸光微轉，對林柏文的坦誠感到有些意外。
“如果被人稱爲投行女魔頭的charlene，能輕易讓人從項目裡找出漏洞來，總部不至於讓我過來，所以你這樣的以爲，不僅小看你自己，還小看了我。”林柏文看着夏千語流轉的眸光，不禁笑了－－確實如傳言所說，很歷害、很犀利、很直接，但也並非完全無懈可擊。
她沒有弱點，他就製造出她的弱點來。
林柏文嘴角的笑意微微加深，用下巴指了指自己放在夏千語桌上的字條說道：“你怎麼用了這麼個沒有經驗的小男生？只因爲他是寧達曾經的少東家？”
“這個原因……”夏千語的眸光微微轉了轉，伸手將字條拿在手裡慢慢看着，似乎在考慮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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