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笑了一陣,突然想起司氏那晚那句話:這是他黎家欠姨娘的,姨娘也不內疚。這句話表達的意思,可不只是想害死她絕了孟仕元的念想,有什麼在她腦中一閃,黎昕瞬間就有些發慒,她想起包曉敏那天在蒙城寫下的字,她要找她的君華姐姐陽天哥哥,她讓鄭榮去打聽的人名,是寧陽天司君華。司君華——司氏。她想起樂逸宸告訴她的她有婚約一事,她的訂親對象,就是寧陽天與司君華的兒子。
黎昕歪倒椅子上坐不直了,如果自己的想法成立,那麼司氏就是寧陽天不知所蹤的妻子,而如果自己的猜測沒錯,孟仕元是司氏的親生兒子,那麼孟仕元竟是——自己的未婚夫。
黎昕幾乎要仰天長嘯一聲怎麼這麼狗血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了,皇帝還沒解決呢,再跑個未婚夫出來,她可怎麼辦啊?樂逸宸怎麼跟這兩隻競爭啊?
“二公子,你擔心孟仕元大姨娘?沒事的,說是病得很重,其實也不厲害,前幾天叫了大公子過府去給她畫遺像,聽說後來又好轉了。”
黎昕拉動嘴角一笑,心道我要是不厚道,我還希望她真個嗚乎了呢,她嗚乎了,孟仕元的身世就永遠不會拆穿,逸宸就少了一個情敵。
黎昕歪在椅子上一拍額,暗暗祈禱司氏別說出孟仕元身世,她跟孟仕元的婚約一公佈,這可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年代,指腹爲婚的啊,只怕連明晟昊作爲皇帝也競爭不過孟仕元了,那時候,明晟昊惱羞成怒,黎昕摸了摸脖子,她的欺君之罪可能就跑不了了,會不會給咔嚓了?
黎昕的擔心是多餘的,司君華恨死黎重信,那年丈夫被山賊撕票,她家財已變賣一空,一無所依,前去投奔黎重信這個親家,被黎重信趕出,她不可能公佈兒子與黎家孩子的婚約的,眼下她生病,卻是因爲另一樁事。
孟灩七夕成親,孟府在七月六日那天大宴賓客,樂逸宸自然來了,本來司氏在內宅,也見不到他的,然而世事就是這麼巧,裴氏也來了,與孟劉氏,司氏柳氏同一席面,兩家交情深厚,聊着聊着就聊到清河了。裴氏現在假冒的身份是樂逸宸的親生母親,柳氏當時聽說裴氏是樂景峰正室,臉色就變了,席間不停看裴氏,裴氏只微笑着看她,卻是根本不認識她。
柳氏心下起疑,對劉氏笑着道:“聽說樂尚書比起咱們家公子毫不遜色,姐姐,把樂尚書請進來一見,好麼?”
劉氏笑道:“裴姐姐的孩子是生得真好,比元兒和黎昕一絲不差,就請進來讓兩位妹妹認識認識。”
樂逸宸進來時,司氏呆住了,這個樂家公子的相貌,竟是與她先夫寧陽天一模一樣。
“哎呀,樂尚書真是好相貌。”柳氏連聲稱讚,話鋒一轉問道:“令尊想必也是好相貌,在京中嗎?”
“家父在我八歲那年已故了。”
柳氏嘆了一聲,關切地問道:“那你清河那邊沒有親人了?家下姨娘有沒有接來京城一起住?”
樂逸宸回道:“沒有,先父沒有納過妾室。”
柳氏側臉看裴氏。
裴氏笑道:“夫君沒有納過妾室,可惜了,要不我還能有個老姐妹作伴。”
柳氏僵着臉笑了笑,直想一巴掌扇過去,樂景峰怎麼沒納過妾?自己就是他的逃妾。可是雖然十九年不見,仇人的臉她還是認得的,眼前這個樂景峰的正室夫人,根本就不是她一直恨着的那個女人。
“妹妹。”
晚上,柳氏在房內發呆,司氏進來了。
“妹妹,我們姐妹相依相伴十九年,妹妹,你能告訴我怎麼回事嗎?樂家公子,爲什麼跟我夫君長的一模一樣。”司氏眼裡泛着淚光。她那年去投奔黎重信,卻被黎重信命家人趕走,她被黎府家人趕出去後跌倒地上,孩子等不及要出生了,她進了一戶人家打算求助,孩子卻突然出生了,她暈了過去,醒來後在城外破廟中,柳氏抱着一個孩子在她身邊,那個孩子就是孟仕元,後來她與柳氏一路相互扶持一路流浪到了京城,巧遇孟劉氏的心腹家人在外尋找男孩子,孟劉氏的兒子死了,她因爲自己沒法再生育,想找個差不多大的孩子替代瞞過孟慶,而她與柳氏一路顛波,也需要給兒子一個安身之所,就這樣與孟劉氏達成協議進了孟府。
樂家與黎家是鄰居,也就是自己那年進去想求助的人家,樂逸宸相貌酷似她先夫,絕不是巧合。
柳氏垂淚,悽悽地嘆了口氣道:“就如姐姐所想,我當年調包了兩個孩子,姐姐,我恨樂裴氏,我本來有心上人的,她要給樂景峰納妾,看中了我,給我爹孃銀子,我爹孃貪財,硬逼着我嫁入樂府爲妾,她拆我良緣,我便拆散她母子,只是沒料到她倒是死得早,我枉動心機了,這些年我也深感愧對姐姐,所以對灩兒很冷淡,藉以懲罰自己。”
司氏沉沉地嘆了口氣,在流浪到京城進了孟府之前,她帶着孩子,什麼也做不了,是柳氏到處求乞,或者替人家漿洗衣物,換來食物,她和孩子才得以活命的。
這些年在孟府裡,雖然錦衣玉食,然而想到兒子不能認祖歸宗,自己雖然守身全節,到底是人家的妾,名聲不雅,心內愁悲怨懟,全賴柳氏開解。也許她調包了自己的兒子,使自己母子骨血分離,然而,其中恩怨,實難區分,一手養大的孩子,雖非親生,卻已情同親生。
“姐姐,你能原諒我嗎?”
“自家姐妹,就不說這些了。”
“姐姐,那樂尚書那邊,你要跟他說嗎?”柳氏問。
“等等吧。”司氏嘆氣:“他一直只當自己是樂家之子,我要是說了,沒有證據,他也不會相信。”
司氏自那日起就開始裝病,先是把雙兒找來說話解悶然後把雙兒留下,她確實如黎昕所料想撮合雙兒和孟仕元,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從雙兒口裡打聽樂逸宸這些年的生活,自個兒的親生兒子不能看着照顧着,那種心情很不好受,她甚至還裝了要病死了的樣子,哄着雙兒騙樂逸宸給她畫像,見了兒子一會兒略解思念牽掛。
她怕樂逸宸不接受自己是寧家之子,一下子說死了以後連見都見不到,因此不敢說出來,卻不知她若是說出來,樂逸宸信也是信不信也會信,只會樂得要命,他跟黎昕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了,對他來說只要能跟黎昕成親,再認一對父母沒有什麼。
可惜包曉敏跟着黎昕去了蒙城,要不然司君華見到包曉敏,會拉着包曉敏幫她作證樂逸宸跟她丈夫相貌一模一樣,就這樣揭穿樂逸宸的身世了。樂逸宸就能名正言順地娶黎昕,不用再費那麼多心機了。
眼下樂逸宸明着忠心耿耿地幫明晟昊訓練着御林軍管理着戶部,暗中卻從御林軍中找了兩個心腹高手,找名目杖責遣出,安排他們到玉屏山訓練那一千個孤兒。
姜聞兩朝元老,女兒是皇后,外孫是太子,雖然沒有徐翦魏棠支撐,在朝中還是站得穩穩的,樂逸宸此時也不急着除掉他,反而在一些政見上有時作讓步,緩解了自己與姜聞的緊張關係,明晟昊對此很不滿,黎昕不在京中,他對樂逸宸的醋意少了,倚重逐步上升。
還有兩個月是皇后誕辰又快到新年,這日早朝姜聞提出皇后是三十五歲整壽,要大肆慶祝,還有年關在即,重修宮室,廣植四時花卉奇珍異果。
明晟昊非常不滿,他的萬聖誕剛過去,也沒有大肆慶祝呢。況且龐家作爲皇商,宮裡一有動靜,又是龐家承辦,他唔嗯唔嗯地支唔着,不答應也不拒絕,只悄悄斜眼朝樂逸宸打眼色。
平時耀國朝堂上的格局,基本是樂逸宸與姜聞叫板,然後雙方人馬各自站隊附和。姜聞此時挺直腰板,直瞪着樂逸宸,他昨晚已經命智囊團擬了無數條要駁倒樂逸宸的理由了。
“皇上,臣也覺得皇后娘娘勞苦功高,壽誕應隆重操辦。”樂逸宸出列,贊同了姜聞的奏議。
姜聞愣住,準備站隊的兩方人馬也愣住了,明晟昊悄悄咬了咬牙,看向閔琛,閔琛心眼不多,看皇帝看他,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他也沒有領會,自從樂逸宸一步一步高升後,明晟昊很多事都只同樂逸宸商量,他的任務是在朝堂上該站隊時附議樂逸宸,看皇帝看他,忙出列附議。
明晟昊拳頭握得死緊,面上一團和氣,笑呵呵同意了姜聞的奏請。
明晟昊下了早朝回到寢宮,氣得一疊聲叫罵,喝令大內監高康傳旨樂逸宸見駕。
“皇上,祝大人來了。”
明晟昊皺眉,他傳的是樂逸宸,祝英來幹什麼?
“皇上,逸宸剛纔寫了一張紙條讓我面呈皇上,他說他和姜相商量一下皇后娘娘誕辰的安排,午後進宮來面聖彙報。”祝英遞給明晟昊一張紙條。
這是朝房內臨時寫的紙條,有幾分潦草。
明晟昊看了,嘆了一口氣,對祝英擺手:“你回去吧,見了樂逸宸,讓他上午有事就不用進宮了,下午再來。”
祝英走後,明晟昊看着手裡的紙條呆了呆,搖頭嘆氣,自己這段時間太順利了,竟忘了姜聞位高權重多年,哪有那麼容易打壓下去的,自己把他逼急了,只怕他真個狗急跳牆,這些年的隱忍就白廢了。
“小事忍讓,大事爭。”
這是樂逸宸紙條上寫的。明晟昊默默地看着,開始是一陣驚覺,隨後歎服,再之後又微感惆悵。如果沒有黎昕,樂逸宸完全能夠成爲他的股胘之臣,君臣一條心把權臣除了,把國家打理好。
皇后的壽誕操辦的花團錦簇很隆重,修建宮室與壽誕採辦都交由龐家承辦,龐家在花草木材等應用物事上虛開高報,壽誕應用器錳物品價格數量也是虛開不少,狠賺了一筆,總算在傳出龐家要絕後後,第一次順順利利地做成的一筆生意。
三月底,龐勝昌從戶部領出全部餘銀,高興地計算着:“爹,要都這麼順利,雖然孟家柳編看起來能賺不少,咱們也不差。”
龐顯點了點頭:“此次樂逸宸居然贊成你表姨丈的提議,爹本來還怕他乘機提出讓孟家供應柳編呢,卻不料他提都不提,很奇怪,還有這次戶部批起銀子很爽快,大出意料。”
“爹,你說會不會是先前提起妹妹的婚事,他看中雪琴了,有意和我們家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