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陳舊的磁帶

這一句話,讓千面舉着的那隻手,猛地一顫。

她的雙瞳一陣收縮,喉嚨處哽咽了下,心臟狂跳不止。

腦海中,浮現過這一個學期來,一幕幕在學校裡的畫面,跟俞小峰接觸的點點滴滴,哪怕是一個早晨的問候,一聲進辦公室的報告,都是那麼清晰可聞……

一張張學生的臉龐,好像正在面前凝望着她,望着他們最愛戴的老師,殺死一個他們的同學……

千面發現,自己的手像是被釘了鋼栓一樣,難以下手!

這是不對的!自己是殺手!殺手接了任務,就不需要任何理由,誰都是可以殺的!

如果殺人猶豫,那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殺手了!

可自己到底爲什麼要殺這個孩子?他真的必須死嗎……千面不停地問自己,可又和不該問原因的殺手本能強烈地衝突。

如果自己這次失敗了,那就不是自己了,她是千面,最冷酷無情的女殺手,她生命的意義,就是殺人……

千面不停地告訴自己,然後,手臂上灌注了真氣,強行讓這隻手穩定下來……

俞小峰終於意識到,好像柳老師不是要打他,柳老師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讓他害怕,特別是那種眼神裡透露出來的恐怖寒芒,雖然他不懂是什麼意思,可本能地開始畏懼。

俞小峰退了兩步,顫抖着問:“柳……柳老師……你……你怎麼了?”

千面緊咬着牙關,不願意再有半分的猶豫和思考,只要劈下去,一切都結束了!自己還是千面,自己還是殺手!

這些多餘的完全理解不了感情,這都無所謂!!

可就當千面一掌要劈下去的時候,一個黃橙橙的大東西,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隻男人的手,託着一個大大的柚子,從後側方伸了過來。

“小朋友,聽說你考試成績不好,你柳老師特意給你送了兩顆柚子來,給你表演一下空手劈柚子,叫你見識一下她的厲害”!

不知何時到了的林飛,從後面走了出來,一手一顆柚子,出現在千面和俞小峰面前。

千面愕然地看着男人,她不知道林飛剛剛在那,完全察覺不到,而林飛顯然是早有在暗中觀察她,不然也不會恰好拿着兩顆柚子。

“喂,快啊,手刀舉了這麼高,不累麼?”

林飛朝着千面眨了眨眼,示意趕緊切。

俞小峰則是一頭霧水,這大叔哪來的,而且柳老師竟然不是要打他,而是用手切柚子?柳老師還有這絕活?

千面的眼眶紅潤潤的,目光無比複雜地看着林飛,隨後右手連續兩個飛快的交叉揮砍,兩個柚子全都被對半分開,露出新鮮的瓤肉。

“嘿嘿,看見沒有,小朋友,把柚子收好,下學期努力學習,別辜負你老師對你的期待”,林飛把四瓣柚子全都交給俞小峰抱着。

俞小峰眼裡直冒光,覺得柳老師太厲害了,這簡直跟電視裡的武林高手一樣,用力點頭,“謝謝柳老師!謝謝叔叔!”

“嗯,乖,回去吧,我們也要走了”。

林飛摸了摸俞小峰的頭,孩子又開心地朝着千面笑了笑,保證自己會繼續努力的,然後就跑回家去了。

等就剩下兩個人了以後,林飛正想跟千面說幾句什麼,卻見千面忽然一扭頭,足下生風,就跟一道飛影般地朝着西面的樹林從中疾奔而去!

林飛臉一黑,這女人幹嘛呢,跑了比兔子還快,但他也沒轍,只好跟着施展開腳程,追了上去。

如今林飛再追趕千面,那就很是輕鬆了,兩人在林間飛快穿梭,越過兩片工地,幾處田地後,一直到臨安西南的丘陵地,躍上一座山頂,才停了下來。

中途林飛也沒去阻攔千面,任憑這女人瘋狂地疾行,似乎只有這樣地狂奔,才能讓千面起伏的心緒穩定下來。

站在山崗上,眺望着遠方已經開始燈火璀璨的城市夜景,那熱鬧繁華的世界,與她如此接近,又如此遙遠。

千面把包包往地上一扔,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地上。

她一臉的迷茫,雙目空洞,嘴脣喃喃自語着什麼。

林飛在後面看着女人那落寞的背影,有些不忍,他很能理解,爲什麼千面會有這樣的反應,這對她而言,非常不容易。

“你早知道……我會下不了手嗎”,千面癡癡地問,聲音在寒風中破碎。

林飛搖頭,“不,這是一個賭博,但結果……跟我想的差不多”。

“你好殘忍……”

“我知道”。

“你讓我,否定了我自己活着的意義……”

千面落魄地看着自己那隻手,還沾着柚子的清香,但她習慣的,是手上有鮮血的腥味。

“我生來,就只是爲了殺人而活着,可現在……我連一個孩子都殺不掉,已經沒有資格當殺手了……我從來都只是一個能殺人的怪物,除了這我什麼都不懂……可現在,連僅有的這點生存的意義,也被你摧毀了”,千面閉上眼,面如死灰。

突然,林飛從後面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了千面的衣領,將女人從地上提了起來,軟綿綿無力的千面根本不抗拒林飛所做的粗魯動作,只是睜開眼,木然地看着他。

林飛看着女人死氣沉沉的臉龐,忽然揚起左手,猛地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啪!”

清脆的一聲響,千面的右臉頰上,浮現一抹火紅,若非有真氣調節,必然是紅腫起來。

但饒是如此,女人的脣角還是磕出了一絲血水。

千面呆呆地看着男人,似乎不理解爲什麼林飛突然就扇她耳光。

林飛冷峻地盯着她,額頭頂住了她的臻首,兩人的鼻尖碰在一起,呼吸是如此地接近,甚至能從彼此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你給我清醒一點!!!”

林飛一聲憤怒的咆哮,震得山間迴盪!

千面整個人像是被一股力量給從九幽深潭拉了起來,彷徨茫然的眼神,有了幾分生氣。

“千面,你聽着,沒有人生來就只能當一個殺手,更沒有人生來只能當一頭怪物……你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是,你有第二軸人格障礙,你不是一個正常人!你不懂笑,不懂哭,不懂什麼是普通人的悲傷什麼是喜悅!

但這並不代表你不是人!只不過在你心裡,那根掌握着感情的琴絃,比普通人的要遲鈍,比普通人的難以觸動!但哪怕是一絲絲的顫抖,一絲絲的輕微感應,它都是存在的!

就像是一盒陳舊的磁帶,不是它真的發不聲音,而是它的聲音太低沉微弱,不易察覺罷了!”

林飛大聲呼喊着,好似要將每一個字都釘入女人的內心深處。

千面的眼眶不知何時溼潤了起來,她聲音沙啞地開口:“我……我真的……有感情?”

她至今不明白,什麼是感情。

林飛笑着,肯定地點點頭:“當然,你不需要考慮具體什麼是感情,還記得我跟你說過麼,要用你自己的身份,去當老師。

你看現在,你的學生喜歡你,愛戴你,而你也無法下手殺你的學生,這就是最普通不過的師生情。

還有,你爲了幫我追蹤煉獄軍團,孤身進入對方基地,這就是你和我的友情……

你的感情,比任何人都要純粹,更要深沉,你怎麼沒有感情?”

千面癡癡然地看着男人,晶瑩的淚水不斷地滑落,她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無法控制淚腺,這不合常理。

“可……可是……我母親說,我一旦有了感情,就會離死不遠了……”

林飛搖頭,寬慰地笑道:“我不知道你母親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我想,她之所以要讓你做到無情,是因爲怕你受到傷害……當你孤單一人,闖蕩這個世界,感情就會是一個累贅。

可現在不同了,你至少有我這個朋友,還有eva,雷公婆,薇薇,和你幫助過的傳奇世代的大家,都已經把你當作自己人……你不需要再只依靠自己的能力活在世上,再也不用封閉你的感情世界”。

“朋友?”

千面眨眼,打量着林飛。

“我們真的是朋友?”

“當然,我們是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林飛溫聲道。

千面深深看了他一會兒,髮絲被風吹過,拂過她的面頰,朱脣輕啓,“可是……你真實的我是什麼樣的都沒見過,我是一個醜八怪,你也不在乎嗎?”

聽到女人似乎不太相信,林飛不由莞爾道:“那你大不了給我看看你自己到底長什麼樣,不就知道,我有沒有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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