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並不在東京的市區,那是一個略微偏僻但卻很寧靜的獨家小院。在錢琳和她的隨從護送下,藤悅終於回到了家裡。這毫無預兆的突然歸來,着實讓家裡人爲之一振,然而隨後的幾天,她的反常卻讓父母怎麼都放心不下,三年前她初次離開家的時候,還是個開朗的孩子,可是如今歸來,卻爲何如此憂鬱呢?
母親姓虞,單名一個閔字,曾經是個頗有名氣的舞者,然而一場車禍卻徹底地改變了她,從此只能終生與輪椅爲伴。可是她卻並不甘心如此,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了女兒的身上。如今她雖然回來了,但那憂鬱的情緒讓她無比擔心。到底是什麼事情讓她變成了這樣,按照上次她給家裡的電話來看,她甚至沒有參加完分級考,這到底又是爲了什麼了?
望着藤悅那不經意間的失落,她已然明白如今的女兒已再不是三年前那個喜歡依偎在自己懷中的小丫頭了。她帶着淡淡憂鬱的目光,總是透着幾分神秘的傷感,恬靜的嬌容更是比自己當年還加青出於藍。
其實就算她不講,身爲母親的她,也能將她心裡的事情猜測出七八分。看她這副模樣,應該是爲情所困吧!其實女兒自打十三四歲開始,身邊的追求便是絡繹不絕,從未間斷。可是她卻似乎天生對於這些事情要比別人慢上半拍,似乎她骨子裡就傳承了中國人的委婉與矜持,即使雖情竇初開也隱忍不言。
還記得三年前的那個下午,一箇中國小子在她放學之後陪着她一路回家,雖然從她眼中可以看出她對那小子也有心動,可是她卻依然緘默着,負手跟在他的身邊,顯得十分寧靜。這一轉眼已經三年了,聽說那小子也是櫻華人,一年前他回家之後,難道沒有再與她聯繫?她是在爲她而傷心嗎?還是另有其人?
然而母親的擔心藤悅卻並不知曉。回家的幾天,她都刻意將自己封鎖在家中,宅的日子幾乎每天都是一樣,平靜而單調地重複着,掀不起一絲波瀾。
可是真的能平靜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藤悅驚駭地發現自己與他分開的時間越久,越想將他忘記,心裡卻愈加思念着他,一閉上眼睛,眼前浮現出的全是他那單純的陽光微笑,甚至開始想念他的氣息,他的懷抱,他的每一次親吻,和他的單細胞,都讓她難以忘記他曾經存在。
“悅兒!”
媽媽的呼喚竟然沒能將她從走神中呼喚回來,藤悅依舊出神地望着院外的夕陽,他還好嗎?新的一週又要開始了,他的訂婚應該就在這幾天,對象應該是秦月吧!那個曾經是他“玩伴”的女人,其實一樣深愛着他,雖然他極力地否認着,但是事實已然罷在眼前。如若不然,她爲何要幫自己考試?就因爲愧疚嗎?顯然不是那麼簡單。
可是——心爲什麼還這麼痛?都對自己說過N次一定要忘記他,可是想要將他忘記真的好難。原來愛一個人並非是與他認識了多久,而是心中的那份悸動到底有多深。
“悅兒!”媽媽再一次揪心地呼喚着女兒,作爲母親她又捨得看着寶貝女兒如此沉淪。
藤悅竟被媽媽的“突然出現”而嚇了一跳,蒼白的臉上帶着窘迫與茫然,尷尬的目光不停地閃爍着,“媽,您怎麼來了!”開口依舊是中文,她已經習慣了用中文與人交談。
媽媽先還一怔,接着卻笑了起來。沒想到三年的留學,讓她徹底地變成了一箇中國人,無論是生活習慣,還是飲食口味,甚至是思考問題的方式,還有語言。
“悅兒,你這是在幹什麼呢?”望着蹲在院中卻握着修葉剪刀發愣的女兒,她慈愛地微笑着,已經到了應該與她談談的時候,如果再這樣下去,只怕她會無法承受而崩潰的。
“呃!”藤悅一怔,尷尬地彎了下嘴角,“我在……在修草呢!”
“是嗎?”虞閔笑了,指着那凌亂的草坪輕嘆着:“唉!你這也叫修草嗎?像你這樣修法,只怕是修剪好了前邊兒的,後邊兒的又該修了。”
藤悅茫然地低頭一看,臉上隨之出現了一抹微紅。這果然不是在修草,整整一個下午,自己竟然發了一個下午的呆,雙腿早已經麻木,以至想要站起來都顯得很困難。
“呵呵!”虞閔卻笑着,撥動着輪椅從丈夫爲她專門搭建的斜坡滑入了院中,來到了女兒的跟前,輕撫着她的肩頭。藤悅感受着母親的關愛,緩緩地將頭靠在了母親的殘腿上,心中卻悄然泛起了酸。
如果沒有去過中國,一定會認爲父親是這世界上最好的父親,然而誰又會想到知道他也有過曾經。
——西園寺翼?西園寺翔?到底哪一個纔是真實的他?二十年前他到底做過些什麼,以至讓異國的邵家如此地懷恨?本以爲回來了之後能將一切都弄清楚,可是當真正見到了滿頭花白頭髮的父親,所有的疑問與抱怨都再次被不忍壓抑於心底。自己怎麼能就因爲父親當年犯下的錯誤而抹殺了他如今的好呢?
這些年來,媽媽一直癱瘓在家,若不是爸爸的精心照料和鼓勵,或許媽媽早就已經崩潰了吧?還有自己這幾年來自己在中國留學的開銷,和媽媽的醫療保健費用,以及家裡日常的消費,哪一樣不用他操心的?就算他真的是西園寺翔那又怎樣?在自己的心裡,父親依然是完美的。
“孩子,有什麼事兒就說也來,別壓抑在心裡,那樣會悶出病來的。”媽媽的慈愛讓藤悅有些鼻翼發醉的感覺,雖然深知無論父親當年做過什麼,自己都不應該,也沒有權力去責怪他,但是心裡卻依然還是很難過,誰讓自己愛上的,是他仇家的兒子呢?
“媽,我沒事兒!可能是因爲有點兒累了,休息幾天就會好的!”掩飾着自己的傷心,藤悅掙扎着從地上站了起來,推着母親的輪椅,準備將她送回屋去。
“真的是那樣嗎?”媽媽卻並沒有像她想像中的那麼容易欺騙,嘴角依舊帶着微笑,可是眼中卻閃爍着睿智的光芒,“是因爲那小子嗎?以前送你回家的那個中國人?”
蘇斌學長?藤悅悄悄一怔,黯然地垂下了頭。原來媽媽什麼都知道,可惜自己直到今天才知道媽媽是這麼瞭解自己。但她卻沒有想到自己與學長之間已經再沒有任何的瓜葛,而邵勳的事情自己則一直沒有告訴過爸媽,因爲她知道,如果邵家真與父親之間有所過節,那父親一定也很討厭邵家吧!
“不是的。媽媽,你別多想,我真的沒事兒!”否認着自己的傷心,心卻更加的疼痛,爲什麼偏偏是他呢?如果自己是個純粹的中國人,他的家裡會同意嗎?
“還說沒事兒,就你那點兒小心思,還能騙得過我嗎?”虞閔並沒有相信女兒的搪塞之辭。
藤悅不由自主地爲之一顫,鼻翼更酸了,停下了腳步俯下身子從背後緩緩地擁抱着媽媽,“媽,您別再說了!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辜負了您的希望,我保證以後好好讀書,再也不讓您操心了。”
虞閔依然還是不太相信女兒是因爲這個原因。在她的記憶裡,女兒雖然外表看上去很是柔弱,但是內心卻很剛強。如果只是學習的話,她是絕對不可能表現得如此沮喪,唯一的可能還是因爲感情。
“好孩子,是不是哪家小子欺負你了?”
“媽!您別說了,我求您了!”淚水已經失控從眼中滑落,越是想要將他忘記,心裡越是放不下他,想到他可能已經挽着秦月的手漫步在通往他家的那條林萌道上,想起他那一臉幸福的笑容,自己在心裡好不容易纔築起的那道防禦牆在瞬間崩塌。緊擁着母親無聲地抽泣,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原來根本忘不了他。
“悅兒乖,別哭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告訴媽媽好嗎?”見女兒如此傷感,虞閔的心都碎了,如果早知道送她去中國留學會被欺負,那是怎麼都不應該讓她去的,如今的後悔已經來不有。
藤悅哭得很傷心,好想將心裡的他化爲淚水流出去,可是越哭就越想念他,後悔當初輕易地放棄。
“媽,您知道爸以前是做什麼的嗎?”壓抑了多日的問題,終於隨着眼淚問了出來。然而媽媽的臉色卻在瞬間變得異常難看,記憶的潮水席捲而來。虞閔微微有些顫抖,“孩子,你問這個幹什麼?”
藤悅啞然了,咬住了嘴脣,反而不知如何向媽媽解釋。目光怔怔地凝視着有方,心徹底亂了。
“孩子,你知道了些什麼?”
虞閔的反常讓藤悅更加迷茫,但同時也證明了父親的確不是表現上的這麼簡單。
“沒什麼!”失落的藤悅直起身子,抹掉了滿臉的淚,繼續推着媽媽走進了屋子。或許這就是中國人所說的報應——爸!您當年到底做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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