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遺簡!
看到這記載,衆人皆是心頭一振。
在洛陽秦宮假陰司,李衍從一隻老殭屍手中,得到份秦竹簡,經鬼市“金眼馮”辨認,乃是古代“金鵲書”書寫、徐福遠赴海外求仙前所寫。
其留下三卷竹簡,分別記錄了求仙路、假陰司之秘和洛陽禁制。
“假陰司”和“洛陽禁制”,他們已經破解,倒也沒什麼用。
唯獨這“求仙路”,李衍一直在蒐集消息。
所謂“求仙”,他們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海外仙山也是虛妄。
但徐福,很可能也是趙長生那個組織的人。
其留下的“求仙路”,顯然沒那麼簡單。
如今有了線索,還有虎妖偷盜,衆人怎能不提起警惕。
“這‘保華書局’是什麼來頭?”
王道玄連忙詢問旁邊書吏。
書吏已被陳家打點過,也知道眼前這些人來頭不小,不敢怠慢,拱手道:“回稟道長,保華書局就在我們張秋鎮,專門刻印和售賣書籍…”
聽着他解釋,衆人也知曉了原因。
張秋鎮雖然是運河樞紐,商貿發達,但畢竟身在魯州,且距孔府並不遠,自然文風濃郁。
鎮上不僅有一座文廟和安平書院,還有專門以及專門經營書籍的保華書局。
這“保華書局”年頭也不短,從大宣立朝便已建立,至今已有百年。
書局背後的東家,也是本地大儒,與孔家關係莫逆。
其不僅賣書,刻印的木板年畫,也沿着運河,遠銷京津及北疆各地。
運河過往的達官顯要及文人墨客,也多駐足參加文會。
算是本地士紳名流。
“福伯,可否幫忙引薦,想問他點事?”
王道玄看向旁邊的老管家陳福。
“這…”
陳福面帶猶豫,“道長,咱們回去再說可否?”
見其模樣,王道玄心領神會,“也好。”
…………
“保華書局的東家叫孟義誠。”
回到府中,老管家陳福當即說起了原因。
“實不相瞞,我陳家和孟家還有段淵源。”
“老爺的父親,曾是孟家長工,後來老爺習武有成,置辦了這份家業,孟家的人便百般瞧不上眼,後輩子弟談論時還出言嘲諷,老爺也不想搭理。”
“雖說沒什麼衝突,但也不相往來…”
“原來如此。”
王道玄聽罷眉頭微皺,卻也不奇怪。
有窮人見着別人發達眼紅,就有富人瞧着窮人翻身不滿。
既然如此,就不好讓陳府出面。
該找誰呢……
就在他尋思時,門外忽然跑進來一名漕幫弟子,氣喘吁吁道:“福伯,出大事了!”
“保華書局那邊走水了,聽說孟家死了不少人!”
……
“走水啦!走水啦!”
鎮上更夫敲着破鑼,嘶聲高喊。
此時還是白天,濃煙滾滾,周圍一片混亂。
保華書局在丹青街,周圍全是賣各種字畫和筆墨紙硯的鋪子,因爲是運河樞紐,所以都建了倉庫用於存貨。
周圍店鋪的掌櫃,急得滿頭大汗,但更多是指揮夥計阻隔火勢,免得大火蔓延而來,燒了自己全部身家。
也有百姓在衙役指揮下滅火,但街道擁擠混亂,一盆盆的水澆上去,大火不僅沒滅,反倒似火上澆油,燃燒的越發猛烈。
雕花木窗,在烈焰中劈啪作響。
百年老松木樑柱,被火舌舔得焦黑捲曲。
“放開老子!”
年邁的雕版老師傅哭喊着要往火場裡衝,卻被五個後生死死按住。
他三代人刻的上千塊書版,正在火中化爲焦炭…
王道玄等人趕到時,看到的便是這幅場景。
“福伯,怎麼辦?”
漕幫的弟子連忙詢問。
陳家和孟家的矛盾,張秋鎮人盡皆知。
“他們丟了儒門的仁,咱們不能丟了江湖的義。”
福伯毫不猶豫下令,“救火!”
一聲令下,信號焰火沖天而起,衆多漕幫漢子赤膊從碼頭衝來。
漕幫人手衆多,行動也遠比那些百姓有組織,高懸“義”字旗的漕船直接橫在河面,幾十條水桶沿河岸排成長龍。
一桶桶水,接連不斷潑向書局。
而衙門的人,也終於推來了水龍車。
雙方共同發力,火勢終於被控制。
但奇怪的是,這大火就像狗皮膏藥,每次快要被滅掉,卻總是迎風復燃,並且還傳來一種讓人噁心的焦臭味。
“是石火油!”
沙裡飛聞到後,頓時面色一變,高聲道:“快,用土蓋!”
陳三離開時下過命令,漕幫的弟兄們也很聽話。
大量的土石泥沙被撒入火中。
沒過一會兒,大火終於被撲滅。
百年輝煌的保華書局,此刻只剩冒着青煙的焦土。
“道爺,這火不對勁,是人故意放的!”
沙裡飛湊在王道玄旁邊低聲道。
王道玄面色凝重點了點頭,又和旁邊福伯耳語幾聲。
福伯立刻和衙役溝通,又帶着保華書局夥計,前往孟家。
陳家不計前嫌救火,孟家自然也不能裝瞎。
而且,他們也顧不上再計較這些。
孟府之內,同樣一片狼藉。
僕人臉色蒼白,侍女的哭泣聲隱隱傳來,滿地血腥。
“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鎮上的衙役們,正在逼問。
“小…小的也不知道。”
僕人戰戰兢兢,顫聲回道:“老爺今日宴請賓客,十里八鄉的書生秀才都來了,在院子裡舉行詩會。”
“忽然來了陣怪風,地上都凝了霜,白溝鎮的周秀才立刻發了瘋,直接掐住老爺要什麼書簡,我們去抓他,但此人突然力大無窮,還反手殺了幾人…”
王道玄和沙裡飛聽罷,二話不說,迅速進入屋中。
“哎哎,你們…”
衙役剛想阻攔,福伯就連忙上去解釋。
在沙裡飛取出道牒後,衙役們也不再阻攔。
成都王府一戰後,還有個好處。
十二元辰所有人的道牒,全都換成了黑色。
這是玄門正教纔有的待遇,若遇到邪物害人,便可直接處理。
需要時,還能請周圍衙門和衛所的人相助。
孟家是三進的大院,書香氣濃厚。
幾人來到中堂「擷芳齋」,但見裡面一片混亂。
紅色的鮮血,黑色的松煙墨,在青磚地面匯成怪異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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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躺了幾具書生屍體,全部呈反弓姿勢。
腦袋反轉,像是被人硬生生扭過,慘白的臉上還帶着獰笑。
最明顯的還是房樑。
上面佈滿寒霜,碩大的虎爪印尚未消散…
“這傢伙瘋了?”沙裡飛有些奇怪,“之前在景陽岡還是不傷人命,儘量隱藏,怎麼現在卻膽大包天,敢光天化日,闖入城鎮行兇…”
他們對於妖物,並非見面就要喊打喊殺,甚至有些異類朋友。
如神農架的騶虞,語言不通,也能和平相處。
但若做下這事,無論什麼原因,都是不死不休。
即便他們不動手,執法堂也繞不過。
王道玄則若有所思,“看來,那東西並未得手,至於爲何行兇殺人,只能抓到後再進行審問。”
沙裡飛低聲道:“現在怎麼辦?”
王道玄看向孟老爺死不瞑目的屍體。
“回拿東西,開壇。”
“趁現在三魂未散,我招魂問事!”
………
孟家如今沒人主事,衙役們也很配合。
很快,法壇便已佈置好。
王道玄命人擡來榆木八仙桌,桌角墊三枚厭勝錢,取“天地人三才鎮物”之意,桌布則選用靛藍粗麻,暗合“青天壓煞”之象。
招魂問事,一般是玩過陰的更精通,而且要在子時。
王道玄更擅長禳災祈福。
但他手中,卻有件寶貝。
但見法壇之上,黃銅香爐居中,右側放玄黿甲羅盤,左側則放了盞奇怪的燈,犀角製作,裡面是血色燈油。
這是在鄂州時,從鬼教通天三娘手中得到的寶貝“犀角燈”。
此寶乃通天犀角所制,可洞見幽冥。
爲防嚇到人,包括衙役的其他人,都被攆了出去。
怕陰魂被陽光驅散,大堂外全部用黑布蒙着。
“蕩蕩遊魂,何住留存,三魂早將,七魄來臨河邊路野,廟宇莊村,宮廷牢獄,墳墓山林,虛驚怪異,失落真魂,今請家宅竈君…”
隨着王道玄唸誦《拘魂咒》,堂內陰風頓起。
他淡淡一瞥,桃木劍反轉,引着燭火在犀角燈上一點。
瞬間,整個正堂內一片慘綠光芒,好似到了幽冥地府。
而在一些角落,則出現渾身是血,垂手站立的書生虛影。
正是堂內剛剛死去的遇難者。
這也是王道玄不敢浪費時間的原因。
若拖得久了,這些陰要麼進入幽冥,要麼消散。
到時,就只能請專業的過陰高手幫忙。
那位孟老爺的陰魂,也在其中。
就站在屍體旁,背對衆人一動不動。
此情此景,普通人怕是會嚇的半死。
但對衆人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
就連曾經是普通人的沙裡飛,也是尸陀林裡爬出的狠人。
相反,他們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把這些陰魂給嚇散了。
而王道玄,則繼續步罡踏斗,隨後拿起法壇上的硃砂筆,一邊掐訣入諱,一邊在黃紙上寫下怪異的文字。
這叫殄(tiǎn)文,又名鬼書。
簡單點說,就是與陰魂交流的文字。
揮筆寫下幾行字跡,又畫上符籙後,王道玄桃木劍一挑,便將鬼書在燭火上點燃,對着孟老爺的陰魂猛然一指。
呼~
滾滾青煙瞬間,融入陰魂體內。
而背對着他們的孟老爺,也緩緩擡起手臂,指向左側。
王道玄一個示意,沙裡飛和武巴立刻動身。
他們剛穿過正堂左側小門,孟老爺的陰魂又出現在迴廊陰暗處,依舊背對着他們,手卻指向了右側。
沙裡飛二人也不奇怪,繼續跟着前行。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後院書房內。
但見孟老爺的陰魂再次出現,將手臂指向上方。
“我來!”
武巴二話不說,兩腿發力,騰空而起,雙手如同鐵鉤,直接扣在房樑上,隨後左右敲擊。
砰砰砰!
很快,就找到了聲音異常處。
他擡手一掌,只聽得咔嚓聲響,竟直接將房樑劈碎。
同時,一個鐵盒從空中落下。
原來這房樑被掏空,鐵盒放於其中,又經過能工巧匠封堵,木片貼皮,根本看不到裡面藏了東西。
沙裡飛抱着鐵盒,迅速返回正堂。
王道玄撤去法壇,將鐵盒打開。
裡面,赫然是一份竹簡,與他們之前所得質地相同。
“果然在這裡!”
王道玄看了眼孟老爺的屍體,撫須搖頭道:“這孟家祖上,想必捨不得寶書,又想圖個名頭,便用了假貨替代,卻給後人留下了災禍…”
“是這東西麼?”
沙裡飛連忙詢問。
他們離開洛陽時,“金眼馮”已將金鵲書傳給王道玄。
這東西,也只有道人能看得懂。
王道玄看了幾眼,面色變得凝重。
“沒錯,正是徐福留下的《求仙篇》。”
“那虎妖能找到孟家,城中必然有人做其內應。”
“咱們回陳府,佈局捉妖!”
…………
黑暗中,李衍眼皮微動,緩緩睜眼。
他雙手掐訣,胸膛不斷鼓盪。
呼~
只是吐了口氣,屋內頓時狂風大作。
經過長時間入定,他總算將觀想空間進行了改造。
所以說道行不一定提高多少,但卻更加穩固。
別小看這一點,修煉《羅酆經》能走多遠,說不定這次改變就是關鍵。
想到這兒,李衍又看向旁邊的青銅縱目儺面。
但與之前一樣,再次變得普通,沒有任何氣息顯露。
李衍略帶失望,微微搖頭。
他隱約有所猜測。
想窺視大羅法界,可沒那麼簡單。
一是要二郎真君那邊相助,二是觀想大羅法界,雙方藉着青銅羅面的力量形成共振,才能用意念感應到那邊情況。
此事風險頗大,若被發現,便是觸犯天條。
不知下一次又到了什麼時候…
將青銅儺面收好後,李衍看向窗外。
不知不覺,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然而,李衍卻抽了抽鼻子,眉頭緊皺,迅速推門而出。
但見呂三抱着小白狐,搬了個板凳坐在門外。
而沙裡飛,則端着神火槍蹲在屋頂陰暗處。
“出了什麼事?”李衍開口詢問。
“徐福的書簡找到了…”
呂三將情況簡單說了一遍,低聲道:“道爺懷疑,那虎妖背後就是建木的人,因此設局捉拿。”
“嗯,還好我醒來的及時。”
李衍鬆了口氣,和衆人打過招呼,便也在房中埋伏。
然而,等到過了子時,虎妖仍未現身。
倒是外出探查情報的漕幫舵主陳三匆匆返回。
“那‘爛牘先生’孔晦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