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牢谷有南北首尾,出口在東西兩側。
喬毅身邊就有一個出口,不少軍士直接衝了過去,卻被巖壁上的尖刺戳得頭破血流。
霧牢谷還在戰鬥,因爲石林還在。
石林還在,就意味着貨郎還在戰鬥,按命契約束,貨郎戰則峽谷戰。
喬毅看到的出口是幻無常做出來的幻術,東西兩側還有很多出口,到底哪個能走,喬毅不知道,他此刻也不想知道。
幻無常的幻術無法甄別,敵軍之中也不止幻無常一個幻術高手,對喬毅而言,他不能在幻術上冒險,正確的應對是立刻離開這座山谷。
喬毅下令整軍,全力攻擊十八輪和投有路,全軍剛要出擊,一片石林擋住了去路。
怎麼又有石林?
這又是貨郎的血化成的?
喬毅轉眼看向了貨郎,他依然在貨車旁邊坐着,睜着眼睛,手裡拿着已經熄滅的菸捲兒。
他還活着麼?
喬毅讓一隊士兵上前探路,這隊士兵進入石林,很快被卡在了石柱當中。
孫鐵誠蹲在了石柱之上,笑呵呵的說道:“老喬,你來麼,這石柱都是假的。”
幻無常雙手一抄,蹲在了孫鐵誠身邊,也看着喬毅:“真作假時假亦真,真真假假你分得清麼?”
喬毅現在確實分不清,就連在遠處的苦婆婆都看呆了,幻無常居然能和孫鐵誠聯手,兩人配合的還這麼默契。
周圍還有不少孫鐵誠帶來的愚修,他們有的和聲修配合,有的和畫修配合,還有的能和苦菜莊的苦修配合。
愚修的特性沒變,跟哪個道門都不衝突。
尤其是幻修,那股默契像是與生俱來的,針落鳴身爲窺修宗師,花了好大力氣都分不出這石林的真假,幻修和愚修聯手,迷惑性太大了。
喬毅進退無路,自出兵以來,從未感覺到像今日這般絕望。
但絕望片刻,他又清醒過來,這些石柱是孫鐵誠和幻無常用技法做出來的,和貨郎的手段有天差地別,他立刻下令,直接強攻。
果真,這些石柱比貨郎做出來的石柱要脆弱的多,一
名形似螻蛄的軍士,一出手就能剷倒一根。
可當石林之中遍佈熔岩的時候,軍士們不敢上前了。
這熔岩不是愚修技也不是幻術,這是苦婆子的獨門技法,煉獄砥礪。
這些熔岩是真的。
圖騰軍在石林之中無法列成千夫勠力陣,還只能慢慢穿行,任誰也沒膽量跑到岩漿裡一直泡着。
一些軍士爲了躲避熔岩,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騰空。
投有路飛到了空中,讓騰空的軍士和他一起飛得更高。
縫璇針在半空拉扯好了絲線,給飛起來的軍士每人套一身絲網,確保他們不會掙扎,投有路再把他們挨個扔在地上摔死。
摔不死的會被熔岩吞沒,熔岩覆蓋不到的地方有滿地流淌的酒水,這些酒水被煙修引燃,瞬間化成了火海。
火海升騰,煙霧瀰漫,煙霧之中帶着劇毒,其間還穿梭着形形色色的亡魂。
各個道門的豪傑彼此配合作戰,把道門根基一環一環套在一起,打得圖騰軍節節敗退,這全仗着十八輪這些日子的操練。
平時他們之間被迫配合,是礙於十八輪的狠毒,而今天,他們是爲了那個坐在貨車下邊的男人。
貨郎的眼睛依舊睜着,依然在看着。
喬毅在煙霧之中拼命服食着各類草藥,還在指揮着軍士反擊。
一個穿黑西裝的身影來到了喬毅面前。
看到李七的一刻,喬毅放下了手裡的草藥。
周圍所有軍士都在戰鬥,但沒有一個人留意到了李七。
喬毅呼喚軍士上前支援,幾十名軍士還沒等靠近,已經被趙驍婉和伴峰幾個影子給殺了。
其餘軍士也不再上前支援,在山谷裡這兩天過得太煎熬,他們現在只想爲自己戰鬥,只想爲自己殺出一條血路。
李七挑起帽檐,看着喬毅,問道:“還有什麼話想說?”
喬毅看着李伴峰道:“你殺了我也沒用,普羅州已經無力改變頹勢,這是大勢所趨。”
李七笑了笑:“我真想讓你看看什麼叫大勢,可讓你看到了也沒用,就算你看到了也會嘴硬到底。”
話音落地,李伴峰揮刀砍了喬毅的腦袋,接着擦了擦
眼角的淚珠。
看着滿天灰塵墜落,李伴峰咬了咬牙。
回頭看見坐在車邊的貨郎,李伴峰趕緊把眼淚擦了。
這個不能哭。
“醫修!”李伴峰喊道,“還有醫修麼?都過來!”
醫修早就過來了,他們給貨郎看過傷勢,全都搖頭。
“要不說你們就是廢物!”陸千嬌含着眼淚罵道,“一百個醫修還沒有一個病修中用!”
“藥修呢!”李伴峰接着喊人。
有不少藥修試着用了一些傷藥,可也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從徵兆上來看,貨郎貌似已經沒了。
別人不敢和李伴峰說實話,趙驍婉在旁邊開口了:“相公啊,叫魘修過來試試吧。”
宋千魂和歸見愁已經等在旁邊了,等了好一會,兩個人不住的搖頭。
他們找不到貨郎的魂魄。
孫鐵誠蹲在地上,長嘆一聲道:“這是拼上了性命,守住了命契,你們總是說貨郎欠着你們的,現在還有什麼話講,現在我問問你們,到底他欠了你們啥麼?”
所有人都沒說話,默不作聲的殺敵。
圖騰軍所剩不多,因爲地勢極其不利,主帥也陣亡了,再加上各路豪傑同仇敵愾,士氣高昂,一個鐘頭過後,圖騰軍幾乎全軍覆滅。
還有一些人沒死,大概有二十來個,這夥人跟着年尚遊躲進了深山之中。
年尚遊現在很清楚,露面肯定會死,直接去墨香店也會死,就在深山裡默默蹲着,蹲到所有人都把他忘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李伴峰坐在貨郎身邊,神情一陣恍惚。
隨身居里傳來了銅蓮花的聲音:“讓我看他一眼,就一眼,我求你了。”
李伴峰沒作聲。
老爺子對銅蓮花道:“你就別難爲老七了,你一出去全是天光,這誰能扛得住?”
“有辦法,你別讓我用這個身子出去,這個身子是我做的假紅蓮,我爲了騙外州,我爲了騙老火車,我爲了從暗星局出去才做了這個假紅蓮,
這上邊有靈印的,你讓我換個身子就行,葫蘆村那邊能隔絕靈印。”
老爺子嘆口氣道:“讓你換個身子,誰知道你會做出什
麼事情?”
“我什麼事情都不做,我就見他一面,我給你立契書,用貨郎的契紙,我求你了!”銅蓮花喊啞了嗓子。
李伴峰迴到了隨身居,抱起了銅蓮花。
等了片刻,他推開了房門。
房門外邊是葫蘆村雲上的房子,阿雨正在屋子裡擦洗胸前的傷口。
“你受傷了?”李伴峰問。
“一點小傷,阿依不是在三頭岔打仗麼,我就去幫忙了,這仗打的可真不行,也是敵軍那邊太兇狠了,淬火營這回比砥鋒營還厲害……”阿雨一擡頭,看到李伴峰手裡抱着銅蓮花。
阿雨愣了幾十秒鐘沒說話:“你,你這是要。”
李伴峰道:“讓她見貨郎一面吧。”
“他倆……不能見面。”也不知道爲什麼阿雨見了銅蓮花應該很高興,她一直盼着天女的魂魄能回到身體裡。
可她此刻有些不知所措。
銅蓮花從李伴峰手上掙脫出來,跳到了天女身邊。
她展開蓮葉又合上,她試了幾次,許是太着急了,她一直回不去自己的身體。
阿雨問李伴峰:“貨郎怎麼了?”
李伴峰低下了頭,帽檐擋住了他的臉:“就,讓他們見一面吧。”
阿雨猜出了一些事情,她看向了銅蓮花,嘆口氣道:“鬧吧,你和他鬧了一輩子,這回決生死了,他死了,你滿意了?”
銅蓮花滿身露珠,展開蓮葉,對着天女的身體又抓又撓。
阿雨在旁邊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幫了天女一把,讓天女的魂魄回到了身體之中。
躺在牀上的天女掙扎着爬了起來,許是太久沒動過,她不太會走路,一步一步走得搖搖晃晃。
她急着往門外跑,打不開房門,回手抓住了李伴峰:“你幫我,幫,幫我……”
天女說話也不利索,口齒很不靈便。
李伴峰明白她的意思,用連闥洞房帶回了隨身居。
……
霧牢谷在打掃戰場,針落鳴和苦婆婆正在商量事情:“貨郎沒了,可普羅州不能沒有當家的。”
“是這個道理。”苦婆婆看向了衆人。
宋姝擔心這個場合說這種話不合適,果不其然,陸千嬌先發火了:“好啊,當家的還在這,你們就想着分家當了!”
苦婆婆上下打量着陸千嬌:“我以前是和貨郎有過爭執,但眼下我可沒有私心,我都是爲了普羅州。”
孫鐵誠抄着手道:“你怎麼爲的普羅州,你倒是說說,誰能接了貨郎的班兒?”
葉尖黃拎着菸袋鍋子道:“你說的該不是何家慶吧?他算什麼東西?仗都打到這份上了,我們還沒見到他人!”
幻無常道:“家慶在新地那邊也打了不少仗,那都是喬毅派過去的人,這也不能說家慶沒有參戰。
當然,我也不是爲家慶辯解,我只是爲了澄清一個事實!”
歸見愁笑道:“這叫參戰?這叫給他自己看家門呢!說白了,不就是爲了那十三塊新地麼?說到底不都是爲了他自己麼?他給普羅州出過什麼力?”
宋千魂道:“何家慶想要做當家的,這事兒我絕不答應。”
喬無醉提着酒壺道:“我也不答應!”
湯世江冷哼一聲道:“有些話說出來真不覺得寒磣,像他那樣的人,也能拿出來跟貨郎比?”
宋姝看着衆人的態度,實在覺得尷尬。
何家慶是手足盟選定的普羅之主,在普羅州人面前卻這麼不受待見。
這怪不得別人,就連宋姝自己都不待見何家慶。
苦婆婆搖頭道:“諸位兄弟姐妹,我從來沒說要讓何家慶來當這個家,我是說過普羅州應該換個當家的,但我從來沒說要換成他那樣的人。”
衆人一陣譁然。
宋姝也驚呆了。
手足盟不是一直表示要給普羅州換個秩序麼?
何家慶不就是新秩序的代表麼?
怎麼苦婆婆今天不是這個態度了?
不光苦婆婆態度變了,幻無常的態度也不對勁:“到底誰來當這個家,還得從長計議,家慶年紀太小,論身份,論輩分,當家的位子都不該他來坐。”
宋姝瞠目結舌,幻無常怎麼在這裡論起身份和輩分了?這和他之前的態度大相徑庭!
她看向了元妙屏。
元妙屏嚼着泡泡糖,白了宋姝一眼:“看我做什麼?”
“祖師,你不說句話?”宋姝還把元妙屏當做手足盟的重要成員。
元妙屏上下打量着宋姝:“我說什麼?我不告訴你了麼,我是隨居幫的人,早就和你們手足盟沒關係了。”
宋姝搖頭道:“祖師,現在可不能說這種話……”
“你讓我說哪種話?”元妙屏冷哼了一聲,“知道我是你祖師,就別再跟我扯這些沒用的!
這個時候還往我身上牽扯這些破爛事兒,要不是看這人多,我直接動道門家法,扯了你褲子,打你板子!”
“打我?”宋姝徹底茫然了,她不知道到底這事兒誰錯了。
元妙屏一撩劉海,吹了個泡泡:“不打你打誰?你這麼笨,不該捱打麼?你真以爲手足盟讓何家慶做普羅之主?他們缺的是個擋槍的!
你以爲我加入手足盟是爲了你所說的理想?我玩理想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我那是迫不得已,你知道麼?”
宋姝回頭看向了苦婆婆,苦婆婆神情冷峻,沒有看她。
幻無常、縫璇針、商羽徵,幾位手足盟的核心成員都不看她。
宋姝感覺一陣暈眩。
元妙屏突然開口了:“要說選當家的,我覺得我們幫主最合適。”
歸見愁皺眉道:“你們幫主誰呀?”
元妙屏道:“大名鼎鼎的七爺,你不認識?”
歸見愁的眉頭舒展了:“這話說的沒錯,要說當家的,非我們老七莫屬!”
葉尖黃點頭道:“我也覺得,老七最合適!”
秦小胖喊道:“我們三英門在這發話,以後普羅州大當家的就是我們七哥!”
針落鳴生氣了,他看着秦小胖道:“你算什麼東西?你什麼修爲?你什麼輩分?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兒麼?”
“怎麼就沒有我們說話的份?”馬五看着衆人道,“打仗的時候,我們沒慫吧?”
魅修祖師隋纏心道:“我們也沒慫啊!現在跟你說的是輩分,你們輩分不夠,老七輩分也不夠!”
楚二笑道:“我家院子裡那荷花池,養了不少王八,它們歲數都不小,你覺得他們輩分夠不夠?”
隋纏心大怒,剛要對楚二下手,轉眼看了看苦婆婆:“婆子,你這弟子脾氣不小啊,她就跟我這麼說話,你管是不管?”
苦婆婆沒作聲。
馮帶苦看着隋纏心道:“想當前輩,你就拿出點前輩的樣子,眼前這些人也是在戰場上跌爬出來的,來這不是聽你擺譜的!”
寒修祖師冰素凌哼一聲道:“你這什麼意思?霧牢谷這一仗是我們打贏的吧?”
喬無醉冷笑一聲:“說話得要臉,這一仗一大半是貨郎打下來的!歲荒原那邊是老七帶着這羣后生打下來的!”
冰素凌道:“歲荒原不也得靠鐵骨種麼?”
衆人爭執不休,十八輪起身道:“貨郎要是真不成了,普羅州應該交給老七。”
這些天,這羣人都聽十八輪的調遣,聽到他發話,衆人還真有些害怕。
衆人不作聲了,苦婆婆看向十八輪道:“老火車,這事兒不能你一個人做主吧?”
十八輪轉臉看着苦婆婆:“那你覺得誰能做主?”
苦婆婆道:“這話好像有點說不明白。”
針落鳴點頭道:“我也覺得說不明白,要不咱們打一場,誰贏了誰說話,省的有人不服。”
十八輪看着針落鳴:“你和我打?你配麼?你撒泡尿好
好照照自己。”
針落鳴有自知之明:“我一個人肯定不行,可我們當中有好幾個能打的,你要真是好漢,就跟我們一塊較量較量!”
投有路嘆了口氣:“我就不願意和你們這羣人來往。”
孫鐵誠喊道:“我說你們咋特娘想的?仗打完了麼,你們就內訌?”
針落鳴道:“孫鐵誠,你別挑事兒,這不是內訌,想打仗得有個領頭的,我們現在就要看看,普羅州到底誰能做,做,做主……”
這位窺修宗師說話突然不利索了。
李七來了。
真正讓他害怕的不是李七,在李七身後還跟着兩個人。
一個是阿雨,這人倒還好說。
另一個說可就不好說了。
那人雖然只穿着一襲素白的衣衫,散亂的頭髮還蓋着臉,但針落鳴是窺修,隔着頭髮也能看清這女子的樣貌。
他以極快的速度退到了苦婆婆身後。
苦婆婆神情嚴峻,問李伴峰:“老七,這人是誰?”
沒等李伴峰開口,山谷之中吹來一陣微風,吹開了女子的頭髮。
剛纔還在爭吵的衆人全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不約而同後退,天女周圍騰出了一大片空間。
只有老火車沒退,他瞪着眼睛看着天女道:“你想幹什麼?誰讓你回普羅州的?”
天女看了老火車一眼,她神情平和,表示自己沒有敵意。
她沒說話,緩緩朝着貨郎走了過去。
投有路轉身要走,孫鐵誠把他攔住了:“你急啥麼,你去問問這位姑娘,人家沒準對你有意思。”
“她對我有意思,我也不要她!”投有路態度十分堅決,“這個女人太可恨了!”
天女跌跌撞撞往貨郎的方向走,她的雙腳還不靈活。
她張着嘴好像再呼喚一個名字,但始終喊不出聲音。
她一腳踩中了一條藤蔓,摔在了地上,臉先着地。
李伴峰覺得這一幕太傷感,他低下了頭。
孫鐵誠在身後埋怨道:“老七,你把她帶來做啥麼!”
阿雨來到了孫鐵誠身邊,嘆口氣道:“她就來看貨郎一眼,就成全她吧。”
孫鐵誠抽泣一聲道:“他倆不該見面的。”
阿雨嘆道:“反正貨郎也走了,這也不算違背當初的契約。”
“誰知道她要幹啥麼。”
“她啥也不能幹,你就信我吧。”
孫鐵誠點點頭:“我是信你的。”
天女從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繼續朝貨郎跑。
她流淚了,她哭不出聲音,但淚水掛了滿臉。
她越跑越快,前方突然出現了一根石柱子,正好撞在了她臉上。
天女又倒地了。
孫鐵誠顫抖着聲音道:“這是何苦呢!”
阿雨看着孫鐵誠道:“這不對勁吧?”
“唉,就說不讓她來麼。”孫鐵誠哭得泣不成聲。
阿雨壓低聲音問孫鐵誠:“剛纔那石頭柱子怎麼冒出來的?”
孫鐵誠道:“哪是冒出來的,原來就有啊!”
“別人看不出來,我還看不出來麼?”阿雨把聲音壓得更低了,“他真死了麼?”
孫鐵誠雙手抄在一起,蹲在地上哭道:“你這人,讓我怎麼說你,我就跟你過不到一塊去,你心太歹毒了,他都那樣了,你還想咋樣麼!”
阿雨踹了孫鐵誠一腳,低着頭看着孫鐵誠的臉:“哭了這麼半天,你這麼連個眼淚都沒有!你這唬誰呢?”
孫鐵誠抽泣道:“我這眼淚早就哭幹了!”
九兒在旁也想哭,孫鐵誠瞪了九兒一眼,把九兒眼淚給嚇回去了。
天女一路走到了貨郎身邊,等着她的卻是陸千嬌冰冷的箭矢。
陸千嬌拉着弓弦道:“你來做什麼?想找死麼?”
天女指了指貨郎,又指了指自己:“他……我……”
陸千嬌一腳把天女踢翻在地上:“你給滾遠些,要不然我要你命!”
天女趴在地上,還朝着貨郎爬。
陸千嬌朝着天女射了一箭,箭鏃進了天女的脊背。
天女哆嗦了一下,接着朝貨郎爬。
陸千嬌再次拉弓,羽箭掛在了弓弦上,箭鏃對準了天女。
天女視若不見,繼續朝貨郎爬。
陸千嬌閉上了眼睛,收了雕弓,坐在了一旁。
天女爬到了貨郎身邊,捧住了貨郎的臉。
阿雨問孫鐵誠:“他眼睛怎麼閉上了。”
孫鐵誠端正神色道:“難道不該閉上麼?”
阿雨道:“剛纔一直都睜着!”
孫鐵誠神色依舊端正:“那他就閉上了!沒看着,就不算見面唄,我都信你了,你咋就信不過我麼?”
天女摸着貨郎的臉頰,吃力的說道:“我,來,是我……”
她把貨郎抱在了懷裡,緊緊的摟着,嘴裡反覆念着:“我來了,是我……”
她抱得那麼緊,生怕有人把他搶走。
她臉上全是淚,但她哭不出聲音。
……
深夜,李伴峰把天女帶回了隨身居。
其他人各自找地方休整,明天準備前往三頭岔支援。
他們同意聽從李伴峰的指揮,雖然有很多人心裡不服,但貨郎沒了,天女再無對手,有誰不服都得忍着。
夜深人靜,只有陸千嬌還守在貨郎身邊。
李伴峰對陸千嬌道:“嫂子,你找地方歇會。”
陸千嬌搖頭道:“我不累。”
李伴峰道:“能讓我們兄弟單獨待一會麼?”
陸千嬌看了看李伴峰,微微點點頭。
等陸千嬌走遠了,李伴峰坐在了貨郎身邊。
他先拿了支菸遞給貨郎,貨郎毫無反應。
他又倒了杯酒給貨郎,貨郎還是沒反應。
“師兄,我知道你這次傷的重,我找遍了名醫,讓他們開個了方子,他們說這方子能治好你的傷。”
李伴峰拿出了一堆瓶瓶罐罐,開始給貨郎配藥。
“藥王溝的泥鰍,鬍子硬,腥氣重,身上還特別的黏,一會你忍着點。”
貨郎沒有反應。
李伴峰拿出了第二味藥:“這是鐵線河的蚯蚓,那地方沒有鐵線蟲了,我挖了好半天,才挖了二十來條蚯蚓,冬天了,這東西不好找,每條都有三寸長,特別的滑溜。”
貨郎還是沒反應。
李伴峰拿出了第三味藥:“鐵碗崗的蒼蠅,綠頭的,我抓了十六個,個個帶子!”
貨郎的臉頰抽動了一下。
三味藥放在藥罐子裡,李伴峰道:“我知道這藥不好往下嚥,我還弄了些藥引,徐老在三頭岔打仗,我找譚金孝配的,黃的白的都有。”
李伴峰把藥放在罐子裡,搖勻了。
他從貨車上拿下來一個漏斗:“師兄啊,我可要餵你吃藥了!”
“你敢!”貨郎睜開了眼睛,惡狠狠的看着李伴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