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霖笑答:“英雄難過美人關,我過不了你這道關,也定有人過不了她那道關。”
聯絡站破舊簡陋的房間,餘成龍重傷高燒之際,夢囈出紅蓮的名字,秦樂樂當時只覺得好笑,如今她傾心愛過,再回望那一幕,卻說不出的感動。
粗壯漢子質樸的情意,便如北方滿山遍野的青紗,天高地闊,寬廣而深厚。
忽又想起黃昏日落,阡陌幽靜的小路,綠草萋萋,野花爛漫,蝴蝶飛馬前,蜻蜓在身後,紅衣白馬的英俊少年,歡天喜地,向她飛奔而來。
不知葉家杭如何了?她這廂暗中猜度好友近況。嶽霖那廂怕她胡思亂想,生出誤會,婉言澄清:“我以前,從未想過兒女情長。”彎腰從小徑摘下一朵花,輕輕地簪在她的鬢角。
蘭之素雅,襯上少女雪白玉潤的小臉,美得難描難畫。她回過神,握住他的手,玲瓏剔透的眼眸秋波流轉:“爲何現在想了?”
嶽霖凝望着眼前嬌美無儔的容色,低聲調笑:“自然是因你天姿靈秀,既清雅又嫵媚,我難以抵擋之故。”
“三哥哥壞,甜言蜜語,我要聽實話。”秦樂樂輕輕地啐他,半喜半嗔,一雙翦翦清瞳在黯淡的暮色中,光華流轉,明豔生輝。
她心思細膩,真情真性,聽到紅蓮的傳言,即離我而去,深閉茶樓,與世隔絕;和趙氏護衛有交情,便憂我生出嫌隙,難過哀婉,哭得淚人一般。
癡孩子心裡不知經歷過多少兵荒馬亂,纔回來找我求證。嶽霖滿眼痛惜,慢慢地斂起笑意:“我的世界原本幽暗清冷,一片死寂。是你,帶來了花香鳥語,鶯飛草長,流泉陽光,帶來了生命與色彩。”
你牽引出我作爲男人該有的悲與喜,情與欲,從此不再只是一個象徵或符號那般地存在。
秦樂樂的心如被針尖刺過,全身一顫,凝目處,他深深的眼底,萬般傷感,無盡憐愛,忍不住地,潸然淚下:“三哥哥,我,何能何德?”
“傻孩子,此爲你我今生註定的緣。”嶽霖修長的手指,拭去她的淚痕,溫柔仿若微雨潤溼新葉,晚風吹拂霜華。
輕憐蜜愛,情思纏綿。相依良久,秦樂樂止住淚水,環抱住男子的腰身:“三哥哥,不管將來如何,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
“等義父回來,我便向他稟報,他和二哥定會爲我們祝福。”嶽霖從袖中取出一條項鍊掛在她的頸脖:“裡面是大師贈的甘露丸,解毒護體,你答應我,隨時戴着不離身。”
記起慧海預言和翠皮鸚鵡的逃脫,不禁又是一陣擔憂,只緊緊地擁抱着她,但願災難,都降臨在我身上。似乎如此,便能護得她,永生安樂。
秦樂樂聽嶽霖話裡有與她終身廝守的打算,歡喜鋪天蓋地,情難自已,嚶嚀一聲,伏在他的懷裡,久久不語。
蘭徑清幽,煙光殘照。遠處燈火微茫,有人彈起絲竹,低吟淺唱: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情綿綿無絕期。
黎明,靜謐而安寧。晨光初起,薄霧繚繞萬物,鳥兒開始覓食,在枝葉和屋檐上唱着動聽的歌。
吹花小築從未有過的熱鬧:陳少歧和張九昨日便帶着下人住進桑梓園,男子打掃庭院,擺放桌案。女僕則準備吃食酒水,設杯置盞,掛畫插花。
午時一切就緒,只等客人上門。哪知該來的還未露面,秦樂樂便得到信報:四季客棧有人找。葉家杭到湖州了?大喜之下問情郎:“三哥哥,你請客,我也帶幾位朋友如何?”
嶽霖自然表示歡迎,陪她走到院門,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悠長街巷,對影壁後的張翁吩咐幾句,才轉身返回遊廊。
秦樂樂不知他擔心她的安全,派了人在悄悄地保護,只喜孜孜地奔到客棧,不見好友,卻見一對風塵僕僕的勁裝男女在等候。
她愣怔了幾息,認出女的乃向賢居的夫人錦娘,男子卻是葉家杭的影衛吉利。
錦娘早脫盡貴夫人的嬌柔華貴,以江湖女兒的爽朗向她行禮:“秦娘子,我得葉公子所託,親手將此物交給你。”
秦樂樂打開小箱籠,幾封信箋,數件禮物,一望而知是他從不同的地方精心選購。感動之餘,將他的情況詳加了解,方知廬州那場圍殺如此慘烈和兇險。
沉默,心裡轉着主意:完顏徵如此狠惡,總得想個長久之計才行。葉家杭久久不到,想必也在一路安排。他迫錦孃親自送信,無非是要幫我尋到雪紗盟主。
“你們一路辛苦,我已安排好住處,休整半天,有事明日再說。”她的建議卻遭到錦娘果斷拒絕:“路上耽擱太久,我需得立即到總盟報到。”
秦樂樂的眼光落在車馬如流人如織的街道,繁華喧鬧的朝夕煙火牽出她幾許淒涼:三哥哥要將我們的事稟告給他義父,我卻連個說的親人也沒有。
我要儘快找到爹爹。作出決定後,請小夥計給嶽霖捎去短信,隨及跟錦娘走出客棧的大門。
與此同時,紅蓮抱着爲嶽霖縫製的披風,與三位年輕女郎在吹花小築的門外下了馬車。
遠遠地望見那曲巷深院,綠瓦粉牆,便忍不住地呼吸加快,撫摸着手中錦緞,柔如心底愛意,衣上密密絲線,綿長不比她一腔情意。
心心念念,針針線線,繡出來的是不離不棄,不分不散。合歡,雙燕,盈盈簇簇的都是心語:只羨鴛鴦,不慕神仙。
雖然舅舅方僕每隔幾日便來吹花小築商議事務,但她到訪的次數並不多,每每都是在桑梓園的花廳喝完茶便走。今天,她希望能到蘭園轉一轉,那是他日常起居的內院,只有親近的人才能到的地方。
轉過影壁,卻意外地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怔得片刻,問:“餘大哥,你怎來了?”
餘成龍轉目一瞧,憨厚地笑:“紅蓮,早聽說你們要來,三公子在花廳等着。”
垂下眼簾不敢看她,同爲岳飛舊部之後,他們早就認識,不知從何時起心裡就有了她,但她是小還莊的第一美人,玉潔端莊,人人都說她是三公子的良配,方氏話裡話外也將嶽霖當成女婿,他一介武夫,怎能和三公子比?怎敢有絲毫妄想?
他垂着大手緊張,紅蓮的腦子也在運轉:前線的冬衣糧草剛送出,位列十大高手的人並未如往常隨車隊押運,卻罕見地被三公子招到吹花小築。
直覺有事發生,但男子們不說,她知趣地不問。兩人對答幾句,行到花廳,又意外地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