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美人哥哥

繁華如夢,白駒過隙,六年的時間悄然溜過。

一眨眼間……年又一年,春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年年花開花謝,景物依舊,人事已非,唯有開滿白花的桐花依然暗送清香,在人去已空的熙鳳宮吐蕊,盡放嬌美。

中宮之位不可一日或缺,華紅鸞被貶之後,受盡嬌寵的馬妃飛上枝頭,憑藉着女人的嬌婉承歡與手段,迷惑帝心,即使低賤的出身受衆臣非議,依舊一躍成爲當朝皇后。

她用的伎倆無非是拉攏太子殿下,在國師的指點下與之親近,展現出映映大度的母儀風範,使得皇上另眼相看,認爲足以後宮典範,廢后不久後便下旨冊封新後。

如今再也沒人敢在宮裡提起曾經風華絕代的華皇后,她像蔓蔓荒草般淹沒在人的記憶裡,世人只知太平盛世的馬皇后,無人知曉太子的生母是何人,那是不可提的印記。

“爹,這裡好多花喲!房子也高得讓月兒擡得脖子好酸,那些漂亮的姊姊爲什麼都低頭走路,她們不怕撞到人嗎?”要是換作是她,肯定被撞得鼻青臉腫,琳地飛出去。

聽到女兒率真的童言童語,原本繃着一張臉的佟義方忽地笑逐顏開,慈愛地輕撫她的粉嫩小臉。“傻丫頭,這裡是皇宮,所以花多人也多,大家都戰戰兢兢地怕觸犯龍顏上主宰所有人的生殺大權,他們怕做錯事掉腦袋。”

“咦,腦袋連在脖子上怎麼掉,這個皇上很壞嗎?喜歡摘人腦袋。”佟欣月一臉不解的偏着頭,滿是疑惑。

“噓!小聲點,在後宮行走切記謹言慎行,爹不是一再告誡你嗎?你一下子全忘光了呀!”他笑着一擰女兒鼻頭,揉揉她那繫着絳絲綵帶發繩雙髻的頭,愛憐萬分。

她睜着圓亮大眼……副懺悔的模樣。“爹,我會把嘴巴閉起來,不再亂說話。”

低沈笑聲從佟義方喉間滾出,“爹不是責備你,而是告訴你皇宮內院是個說不得真話的地方,不論遇到誰都要話留三分,畢恭畢敬的裝傻,傻子才能活得長久。”

“爲什麼呢?爹,不說真話不是很痛苦,月兒一定受不了。”她是有什麼說什麼的實心人,爹常笑她太老實。

“所以稱纔是爹的心肝寶貝呀!華麗到近乎虛假的牢籠不適合你。”他會守着她,不讓她涉入爾虞我詐的後宮鬥爭,這裡是人吃人的無間地獄,沒點手段是活不下去的。

“華麗的牢籠?”她聽得一知半解,只覺得朗朗白日裡忽然有股涼風襲來,讓人有點冷。

佟欣月的身子骨本就不太好,特別容易受寒,是她爹用上好的藥材養着,把她養得像個小藥人,才讓她精神些,小臉有些許血色。

自從三年前她娘因熱症而撒手人寰後,她便成了沒孃的孩子,自幼失恃的她從此非常粘爹親,唯恐他也像躺在棺木裡的孃親一樣,怎麼都叫不醒,留下她孤零零一人。

也許是當時留下的陰影,所以佟義方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形影不離地恍若他身後的小影子,叫他好笑又心疼,偏又捨不得打罵,由着她跟前跟後地胡鬧,疼女成癖,人人皆知。

不過畢竟是深宮內院,有規矩要守,佟義方再疼她也不敢帶到龍子鳳女跟前,總要她避着人,怕她口沒遮攔的得罪貴人反而惹禍上身,能躲遠點還是不要靠近這些嬌貴皇子公主比較好。

“等你長大了就會知道,錦衣玉食不見得是好事,平平安安纔是幸福。”要不是宮中有他要爲女兒調理身體的藥材,不然他寧可請旨致仕,辭去勞心勞力的太醫一職。

其實從馬皇后在仍是馬妃時有意無意地提到女兒,他便上了心,時時刻刻惦記着這件事,生怕馬皇后連個孩子也不放過,拿女兒來威脅他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

一度他草木皆兵,說什麼也不讓女兒出家門一步,他藏着掖着,用命寶貝着。

幸好馬皇后提過一回便不再提起了,似乎忘了他有個女兒,禮遇有加地年年加傣,甚至將他升任爲太醫之首,他這才慢慢放下戒心,帶好動的女兒四處走動,教其藥理。

因爲他得到馬皇后的重用,所以馬皇后特別恩准他並不需要時常待在太醫院,每天只要抽幾個時辰在太醫院考校一下新進太醫即可,其餘時間他可以在家中鑽研醫術,甚至入宮時也可帶徒弟與女兒進宮。

“爲什麼一定要長大才能知道,我現在不能知道嗎?”大人的想法好複雜,總是七彎八拐地。

“你的爲什麼未免太多了,瞧你小手還冷着呢!額頭卻冒出汗,早上的藥吃了嗎?”他關心地問道。

佟欣月小臉一皺,露出“藥很苦”的表情。

“師父,師妹不肯喝,她喝了一口就吐了……”一道清潤嗓音剛一揚起……只瘦弱小手連忙捂住他的嘴。

“師兄賴皮,你答應我不說的。”出爾反爾沒信用,他會像東街的王小胖越來越胖,食言而肥!

“月兒,不可欺負你師兄,還不把手放開。”都被他慣壞了,頑皮又讓人頭疼。

佟欣月嘟着小嘴放下手,“說好了不告狀,你又騙人……思源哥哥是騙子。”

“嗯——”佟義方刻意聲音一沈,訓示女兒的不聽話。

她雙手抱着頭,裝出很委屈的樣子。“我又沒生病,爲什麼要一直吃藥?”

一提到三餐把湯藥當補品灌,小小的人兒就有一肚子的牢騷,她自認能跑能跳,身體好得很,不用再喝苦得要命的黑湯水,她喝得都快吐了,滿嘴藥味。

沒有小孩子不怕吃藥,佟欣月也不例外,尤其她吃得比尋常人多……天照三餐喂,會抗拒也是人之常情,即使纏綿病榻的病人也畏於苦藥,何況才八歲的她。

“因爲爹希望月兒能陪爹長長久久,別像娘那樣丟下我們爺兒倆撒手不理。月兒不想跟爹在一起嗎?”女兒越大越肖她孃親,眉眼五官漸生秀麗之姿,惹人憐惜。

每次佟義方一露出傷懷神情,女兒就會手足無措,很慌張地想安慰他,屢試不爽。

“爹,你不要難過,月兒會乖乖吃藥,每天每天都陪着爹口”她趕緊捉住爹親的手,小牙微露的撒嬌。

內心發笑的佟義方故作傷心。“唉!爹也不想月兒當個藥罐子,每日與湯藥爲伍,可是一想起你孃的身子,爹的心裡好生不捨,要是爹的醫術再好一點,她也不會離開我們,爹有遺憾呀!”

“爹,月兒乖,學醫術,以後當個女大夫……”她要用心學好醫理,什麼疑難雜症也難不倒她。

“師父,時辰快來不及了,德妃娘娘的玉香公主還等着你診治。“一旁容貌秀逸的白衣少年提醒着,脣邊始佟掛着淡雅清逸的淺笑,恍若半點塵囂不沾身的潺潺清泉。

“思源哥哥,人家在感傷吶!你又打斷我。”佟欣月嬌俏地一扁嘴,大大的眼兒圓得晶亮。

嶽思源寵溺地給了她一片仙橙糖。“師父已經曉得月兒妹妹很乖,從來不愛吵鬧。”

一聽人家贊她,她水亮雙瞳就發光了。“爹,月兒不吵你,你快去給公主看診,我絕對不會亂跑。”

唔!她長大了,不可以給爹添麻煩,要跟思源哥哥一樣幫爹的忙,爲爹分憂解勞。

嶽思源十五歲,父親是個屢試不中的落第秀才,在私塾教書,爲人溫文有禮,可惜一場洪水奪走了性命,留下孤兒寡母,日子艱辛的在街上討生活。

一日佟欣月路經兩人居住的殘屋斷壁,聽到岳母咳聲連連,甫喪母不久的她想起了娘,便要母子倆跟她回家,人家不肯她扯開喉嚨大哭,搞得街坊鄰居以爲有人欺負她,忙着去通知仍尚在喪妻悲痛中的佟義方。

佟義方瞭解緣由後……來是疼女兒,二來見嶽思源資質不錯,便議收他爲徒,學得一技在身,好過百無一用是書生。

於是嶽思源母子住進佟家,成爲佟家的一分子。

佟義方輕笑,“我一會兒就回來,不能跑遠了,不然爹找不到月兒會心急的。”

“嗯!爹放心,月兒在這兒玩,不吵人。”她取出孃親生前爲她縫的狐狸布娃娃,坐在乾淨的臺階上等。

“還有,那邊絕對不能去,聽見了沒。”他指着一處灰牆剝落的宮殿,略帶嚴厲的告誡。

入宮多年的德妃娘娘並不受寵,加上馬皇后的刻意打壓,僅得一公主便未再有所出,身處的“月華宮”緊鄰冷宮,只有一牆之隔,平時少有人走動,倍感寂寞淒涼。

皇上子嗣不豐,如今皇子僅有太子沈子暘,雖然對德妃娘娘的寵愛不再,可是對子女卻是相當疼愛,只要一有受寒跡象就趕緊召來太醫診治。

只是他再也沒有踏過月華宮一步,因爲他怕觸景生情,見到那位曾與他恩愛恆長的廢后。

“不去,爹的叮囑月兒會牢記在心口”她用力點頭,好像點得不夠有力爹會認爲她不乖。

“你呀!總讓人操心……”佟義方無奈地一嘆,眼神略帶悵然地膘了冷宮一眼。

都六年了,不知華皇后是否安好,漫長的寂冷歲月會銷燬一個人的心,讓人生不如死。

“師父,該走了。”嶽思源神色好笑的催促,每回師父一入宮就憂思重重,好似要與親人生離死別。

他總以爲是師父太疼女兒的緣故,殊不知後宮裡暗藏危機,即使不偏一邊力保中立,仍免不了被扯入殯妃間的爭風吃醋,爲了得到皇上的注意,太醫亦是足以利用的管道。

譬如馬皇后,她讓心腹太醫用藥讓其他妃子生不了皇嗣,只因她自己生不出來,別人也別想生,或者生了也養不到成年,癡癡呆呆、庸庸碌碌地不見絲毫過人之處。

總而言之一句話,後宮裡不允許才智太出挑的皇子,包括她代爲撫育的太子亦然。

太聰慧的孩子不好控制,把幼虎養成貓再拔其利牙,去其銳爪,使其無傷人甚至是自保能力。

佟義方仍不安地頻頻回首,“月兒呀!記得看到人要躲起來,不要隨便和不認識的人交談,宮女姊姊穿的是黃衫綠裙,公公們是藏青色宮服,他們喜歡指使人……”

“師父,月兒妹妹有你給的腰牌,宮裡的人不會爲難她。”將藥箱肩帶往胳臂上提,嶽思源指着日頭的方位,提醒他話多愛嘮叨的師父,天色真的不早了。

其實佟義方並不想帶女兒入宮,也不願她辛苦地學醫,快四十歲才得塊心頭肉,他只想好生地養着,等過幾年個子抽長,及異後再爲她找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嫁了。

但聽聞近日有不少年約七、八歲的娃兒被拍花的拐了,大白天地也敢上門搶人,妻子早逝,家裡沒大人,放不下心的他只好把女兒帶在身邊,時時盯着纔不會提心吊膽。

他沒好氣的一橫眼,“我掛心女兒的安危,你這小子吃什麼味?要不我給你買條羅裙,易爲荊釵。”

他一聽,清潤的面龐抽了抽。“師父,你真要遲了,再叮囑下去天都要黑了。”

哼哼兩聲,佟義方臭着一張臉地瞪了沒脾氣的徒兒一眼,忿忿然走進月華宮。

看見爹親氣呼呼的走開,佟欣月笑咪咪地玩起布娃娃……下子擡擡布腳……下子拉拉漏了針腳的布手,自己跟自己對話的玩起來,是人也是狐狸地裝着假嗓音。

沒多久,玩膩了布娃娃,她開始東張西望起來,對宮內的一切感到很新奇,有高高的樹,很大很大的庭院,種了千百種花的園圃,還有池塘呢,幾隻呆頭呆腦的肥白鵝在池上游來游去。

小孩子本來就很難安安靜靜地坐着等人,兩顆圓滾滾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着,對什麼事都感覺很有趣,什麼都想試一試,站起身來小腳悄悄地動一動。

驀地……只色彩斑爛的長尾鳳蝶停在如茵綠草上,她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鳳蝶,澄撤大眼露出小姑娘的貪玩,她把布娃娃放下,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朝美麗的蝶兒走近。一撲,落空,蝴蝶高高飛起。

“你不乖,怎麼可以飛走呢?我在跟你玩耶!”她吐出口中的草屑,不高興地小手權腰。

仰起小臉罵着鳳蝶,大有不捉到她不罷休的意味,鳳蝶飛東她便追到東,蝶身一回落在西邊董草上她又撲向西,十分忙碌地追着和她雙掌併合差不多大小的翩翩蝶兒。

她撲着蝶笑得好不歡欣,渾然忘卻爹爹的交代,兩腳跨過芳草美美的月洞門……

“咦,那是誰?爹不是說過不會有人……”好好看的大哥哥,他要去哪裡?爲什麼越走越慢,走走停停。

向來不文靜的佟欣月被父親寵出求知慾特別強的好奇心,心裡有不懂的事就一定弄清楚,而且身體力行,不怕冒險,非要把困惑弄得明明白白方肯笑逐顏開。

於是她不管停在鼻前的蝴蝶了,還用手揮開,小小的身子趴在草叢裡,很慢很慢地移動,‘漫到她覺得自己像一隻烏龜,眼露不快的瞪着前方躊躇不前的大哥哥,忍不住想罵罵他,他站着不動到底在幹什麼,故意整人嗎?

“大哥哥,你頭頂要長草了啦!鳥兒都要銜泥築巢了。”佟欣月沒耐心,蹦地從雜草堆裡跳出來。

顯然沒料到冷宮之中會有旁人……身銀白錦衣、腰繫璃龍玉帶的少年怔了怔,面色愕然。

“大哥哥你是聾子嗎?聽不見我說話,我跟你說,我爹是很厲害的太醫,他的醫術很好哦!我讓他來診治你……啊!不對,你聽不到我說什麼,我用比的好了,你的耳朵……呢,不好,爹用針……刺你……”她比比耳朵又比比嘴,做了個穿針的手勢,然後紮在肉裡,有點痛……

“我聽得見,你不用比來比去。”略低的嗓音有些粗啞,正是變聲期,聽在耳中像十隻鴨子的呱呱聲,吵。

“喝!你的聲音真難聽,你傷了喉嚨嗎?我爹說將菊花曬乾加冰糖沖泡,滴幾滴蜂蜜,喉嚨不適的症狀便會減輕……”

佟欣月年紀雖小,倒也有模有樣的學起爹親,藕白小胳臂一伸就要探向相貌清華的少年腕間,爲他診脈。

少年往後一退,不讓她碰着分毫。“我沒病,過段日子就好了,你是哪家的閨女,怎麼跑進了冷宮?”

“冷宮?”那是什麼地方?

年年雪裡,常插梅花醉。

按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

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

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

當年那“雪裡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共賞金博沈綠蟻,莫辭醉,此花不與羣花比”的人兒,她愛梅、賞梅,自比雪中傲梅,經霜不能摧,獨秀枝頭傲霜雪,讓那百花盡折腰,無人敢在梅前展風華,吐蕊綻姿容。

如今梅花年年開,卻少了賞花人……場風雨掃過,花色凋零,梅瓣殘破,曾經傲然的身姿等不及開春,花落未結果,寂寞深雲處,連晚來東風都嫌冷,憔悴舊花顏。

望着殘破不堪、冷風爬爬的暗淡宮殿,神色微黯的俊雅少年說不出心底的感受,有股澀然的酸液由心頭滑過,讓人有種春花已盡、長夜漫漫的淒涼,無心的蘆葦瘋長,掩蓋住那一株淡淡吐香的翠蘭。

他負手走了兩步,卻不再上前,眼前半掩的門扉裡住了個可恨的女人,她心狠手辣,她蛇蠍心暘,她因妒生恨,狼子野心……柄長劍刺殺君王未果,連甫出生不足三月的稚子也狠得心下手,以除輔星好動搖國之根本。

這些全是母后告訴他的過往,要他牢記在心,勿重蹈覆轍,國有明君方能興業,子承繼,父子同心受八方朝拜,以廢后爲借鏡不亂正統,國之霸業將能萬古流芳,千萬百姓叩首謝恩,直呼天子萬歲萬歲萬萬歲。

可是虎有食子心,子無傷虎意,縱使此虎兇殘成性、惡習難改,卻也是生育他的親孃,他豈能不孝的毫無聞問,任憑佟老而不探冷暖,冷冷深宮不知幾許春秋。

去,還是不去呢?

只是,見了又如何?她的眼淚是假的,無聲的哭泣是爲了博取同情,讓人憐憫其遭遇,忘了她曾做過的種種罪行。

“大哥哥,你到底在看什麼?我仰得脖子好酸,你好心點跟我說,我只看到藍天白雲和你好看的臉。”他真的很好看,脣紅齒白,眼睛亮得像星星……閃一閃地。

佟欣月喜歡“美人”,這位美人哥哥漂亮得不像真人,他白哲的皮膚居然比她還嫩白,看起來像娘留給她的白玉童子,說不定一掐就會化成涼涼的水,五指攏不住。

一聽到“好看的臉”,少年薄嫩的臉皮微微泛紅,“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欣月,佟欣月,我爹是佟太醫,你呢?大哥哥,你是誰?我爹說皇宮內院不能有尋常人等隨意走動,除了太監,可我看你不像嘴上沒毛的公公呀!”她滿臉疑惑……顆長偏的小牙微露,讓她看起來十分可愛又討喜。

“公公?”他輕咳了兩聲,忍俊不已。“原來是佟太醫的女兒,難怪見你有幾分面熟,你先前也進過宮吧!”

她與佟太醫有些相像,但五官較柔和,眉目有神,晶瑩發亮,活似花叢裡繃出的小小花仙,無邪又天真。

她比出三根手指頭,神情十分得意。“都沒人發覺哦!我躲得很好,只是皇宮太大了,我走得腳痠。”

少年失笑地一彎嘴角,“住習慣了也就不覺得大了,有時還嫌小,但不管大小,卻是怎麼也走不出去。”

所以他十分羨慕堂哥沈天洛,不若他得長年待在宮裡,寸步難行地守着一方天地,無法恣意地放縱,五湖四海任憑逍遙,做一個只詠風月,不問國事的閒散公子,無拘無束的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笑看風光無限的秀麗山河。

他打一出生就是四方牆裡的鴻鳥,身有雙翼卻飛不高,空有兩足也行不了萬里路,除了寄情書冊裡的旖旎春色,無從親眼目睹渡虹江雪融時的滿江碎冰,也看不到飛鵝山漫天飄揚的白雪,或是綿延不絕的遼闊大海,天海共一色的落霞奇景,策馬長鳴、寸草不生的黃沙大地……

這些母后不會允許他做,連習武也怕他受傷,嚴格禁止他鍛鍊體格,不准他靠近有可能踢傷他的馬匹。

他不曉得這是母后的過度保護,或是身處之位所帶來的拘束,想起幾年前他曾擁有一匹小馬,還有一道挺拔身影揮舞着長劍,教他武功,他握着木劍跟着揮砍穿刺……

子嶽叔,不知安否?

“……大哥哥,大哥哥……你在想什麼?我一直喊你都不回答。”佟欣月拉了拉他的手,不喜遭人冷落。

往事如夢,恍若隔世,猛一回神的少年低視矮他一個頭的小女娃,溫潤地揚脣一笑,“想起一些舊事,恍神了,小月兒沒讓我給嚇着吧!”

“人家不小了,我八歲了。”聽到個“小”字,她小嘴一扁,不太樂意別人當她是不長個頭的小丫頭。

她想快點長大,幫爹的忙,不要老被思源哥哥笑她手短腳短的,小小的個子踞高了腳尖也拿不到櫃子頂端的藥材,還得墊着高腳凳,小心翼翼地往上構才摸得着邊邊。

少年壓聲輕笑,“是呀!八歲很大了,都能翻書練帖,寫出一手好字呢!佟太醫教了你識字吧?”

“當然喳!我三歲就會背百家姓,雖然背不齊,老是落東落西的,可是我會看醫書握!上面的字有一大半我都認得。”她得意揚揚的揚起小巧下巴,小有謙虛地不提自己過目不忘的本事,爹說做人要會藏拙,不能鋒芒太露,因爲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聰明,他們聽了會自卑,自慚形穢。

少了娘照顧的佟欣月特別崇拜她爹,對他說過的話視爲圭臭,無一不信地當作奉行的準則,三句話不離爹親,覺得他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也常將他的話掛在嘴邊,讓更多人知曉她爹有多疼她,視若珍寶。

“你也想當大夫?”看她眯着眼睛笑的模樣很像小兔子,少年好笑地捏捏她有肉的小臉。

“嗯!我要當比爹還厲害的女神醫,看病、解毒、鍼灸……什麼疑難雜症都精通,將來還要行遍天下,替有病的人解除痛苦。”她發下豪願,人小心大地立定志向。

“很大的志願,希望你能成功。”他眼神微黯,欣羨她能大聲地說出遠大的法願,如輕快的鳥兒能任意飛翔。

佟欣月握起小手……副鼓舞自己的樣子。“我一定會成爲女神醫,救萬民於病痛中,大哥哥你要是生病了儘管來找我,我不收你診金,保證把你治到好。”

她拍拍平坦的小胸脯,豪氣千雲地一傾熱血,好似神醫之路指日可待,將死之人亦能起死回生,讓人瞧了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她此時的童言童語和詛咒別人生病有何兩樣,也幸得少年度量大,沒計較她的有口無心,苦笑地當是小孩子童心。

雖然少年大她沒幾歲,不過十二足齡罷了。

“你能治好裡頭的那個人嗎?她近日來似乎咳個不停。”很想不在意,可是兩條腿卻老是不由自主地走到這裡。

“咦,裡面有人嗎?我爹說這裡是後宮禁地不可以隨便進出。”她眨了眨貓似的眼兒爲時已晚地想起爹爹的囑咐,小手不自在地拉拉淺綠鑲銀鼠皮裙,眼神飄來飄去。

佟欣月很不安……雙繡蝶串珠的小鞋在裙子底下移過來移過去,想走又捨不得離開。

少年神色微淡的輕啓脣,“哪有什麼禁不禁,只是不想多餘的人來打擾住在這兒的罪人。”

“罪人?”是指犯罪的人嗎?可是作奸犯科的壞人應該關在大牢裡呀!怎會被關在宮殿裡,比她和爹住的大宅子還要大上好幾倍。

佟欣月不懂後宮殯妃的爭鬥,她沒想過宮裡住着皇上、皇后,許許多多的娘娘和宮女及公公外,還有什麼人能住進皇宮,她也想不透爲什麼有人生病大哥哥卻不宣太醫,反而要她這個小丫頭醫治。

當年廢后華紅鸞被貶爲庶民,本該出宮發還原籍,但馬皇后爲展現大度,便向皇上一番進言,盼他顧念舊情讓廢后留在宮中,贍養天年。

此舉令皇帝爲之欣喜,對馬皇后更加寵愛,他本就有愧直言進諫的髮妻,能就近照顧她也算是一種補償,畢竟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也不想真當個絕情到底的男人,對其棄之不顧。

可誰也想不到馬皇后的歹毒心計,她留下廢后的用意不是出自善心,而是想欣賞情敵的落魄,看她孤老冷宮,讓曾經權傾一世的華皇后對她卑躬屈膝、受盡屈辱,不若當年的風華絕代,受萬民景仰。被貶爲低賤的庶民,不比她小官之女的出身好到哪兒去。

“算了,不過咳了幾聲,應該沒什麼大礙,多喝點熱湯自是不咳了。”少年自嘲急病亂投醫,竟指望一個青絲未給的小女娃,說不定她連脈象都診不出來。

佟欣月見他時而皺眉,時而笑得很奇怪,不禁神情迷惘地拉拉他袖子。“大哥哥,你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幫你把把脈,我會開藥治病,大花的腿疾就是我治好的。”

“大花是誰?”她真會醫病不成?他真小看她了。

她喜孜孜地露出兩排小牙口,“大花是常到我家竈房偷魚吃的花貓,它被狗子家的嬸孃打斷了後腿,走起路來一瘸一瘸地,我找了草藥替他敷上,不到一個月她就活蹦亂跳了,躍進開着的窗戶叼走一條大魚。

“是貓……”他面上一曬,暗暗心想幸好沒真讓她醫人“啊!等一下。”她似乎想到什麼,大叫一聲。

否則把人當牲畜,活端端被她治出一堆大病小病來。

少年被她突如奇來的叫聲喝住,剛要往前一跨的腳頓住,回頭一瞧她又嘟嘴、又扁嘴的有趣表情。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吼!想欺負她人小腦子小嗎?她佟欣月可不是笨蛋。

“咦,我沒提嗎?”他以爲宮中行走的人都曉得他的身分,用不着刻意提及,人人皆知他是誰。

佟欣月圓睜着大眼,瞪他,“沒有。”

他失笑地彎起好看的眉眼。“我是當今太……呢,太子身邊的伴讀,字暘之,你喊我一聲暘哥哥就好。”

一個新奇的念頭生起,他不想讓她知曉他是誰,這宮裡已有太多對他畢恭畢敬的人,他想要有個人不因他的尊貴身分而保持距離,心無芥蒂地當他是一般人看待。

而她,入了他的眼,憨憨的笑臉令人開懷。

“暘哥哥。”軟膩的嫩嗓喊得好不甜人。

心一動,他笑了。“好月兒,哥哥就當多個小妹子,這個就送你耍玩吧!別給掉了。”

瑩白色暖玉透着淡淡香氣,小手合捧的佟欣月不知其貴重,只是驚喜地睜大眼,不住打量刻着麒麟戲珠的圓形玉佩,笑得傻呼呼,櫻紅小口怎麼也闔不攏,愛不釋手地放在手心來回的賞玩。

看她沒心機的傻樣,少年嘴邊的笑意更濃了,看向紫藤花盡頭的緊閉宮門也沒先前的沈鬱了。

他想,遇上她也算好事一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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