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掌櫃的感覺自己的耳朵快聾了,一直等到耳鳴停下來,他才同年輕人爬出櫃檯。
酒館裡好像颳了一陣從裡往外吹的大風,桌椅碗筷不是被掀到屋外面就是摔個稀碎。櫃檯後面的幾罈好酒也沒能倖免於難,酒漿嘩嘩地往下流着,像個小瀑布。
竹竿大俠仰面躺在地板中央,胸前血肉模糊。頭上帶的斗笠被炸得只剩下了半個,身子似乎也只剩邊。
“我。。。。要死了嗎。。。”他嘴脣蠕動着,半天才說出一句話。
“是。”年輕人回答道,聲音平靜。
“手。。。。手好疼。”大俠掙大了眼睛,他好像已經開始看見冥府的判官了。
“手在樑上呢,大俠,不疼了。”年輕人指了指樑上那截還在滴血的斷臂。
“這竹竿。。。是一個信物,是一種。。。”
大俠再說不出話,嘴裡往外嘔了口血沫,眼睛向上一翻,頭一歪,死了。
“我還指望你能把後半句說完呢。”年輕人的表情有點失望。
“真他孃的造孽啊。。。。”二掌櫃的一屁股坐在滿酒館唯一一個還完好的板凳上,直嘆氣。
“是挺造孽的,說話還只說一半,這人就不能幹點讓人爽快的事麼?”年輕人低頭打量着大俠的屍體,大俠臉上再沒有了那種得意的神色。現在看起來,他只不過是個相貌平平的中年人。
門外的春風就這樣肆意地吹拂着這樣一張平平無奇的臉,想來春風也很無聊吧。
“他再說什麼也無所謂,看來老天爺覺得世上已經不需要有竹竿大俠了,我們這些地上站着的人就把他說過的話當放屁好了。滿嘴大道理的正派角色真他媽招人煩。”
二掌櫃的已經掏出了懷裡那個掛着鈴鐺的小算盤,扶着額頭開始算計要花多少錢才能把這滿屋的狼藉收拾乾淨。
“土匪怎麼會有這麼高級的火器?”
年輕人看着那一地帶着血沫的金屬碎片和四周一片狼藉的桌椅板凳,這顆雷威力巨大,卻只有很小的體積,土製黑火藥很難達到這種效果,可土匪除了黑火藥之外還能有什麼更高級的火藥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該走了。地上死了三個人,兩個土匪,一個大俠,我呆在這遲早也要完蛋。”二掌櫃的指了指後門,“我至少可以放你走。”
年輕人杵在原地又看了兩眼大俠的屍體,沒說什麼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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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得挖三個坑,可二掌櫃的挖了半天才只挖開一個半。
讓他在櫃檯前站一天都沒問題,但這種彎腰的工作實在是難爲他四十幾歲的老腰,挖不了幾鏟子他就得直腰休息會兒。
他又不想花錢請郡上那幾個專門埋人的老傢伙來幹活,他們的收費實在有點不實惠。
後山上,月黑風高。茂密的樹林中鷓鴣啼叫,腳邊放着的一盞油燈忽明忽暗,火苗顫顫巍巍,像個病入膏肓的病人,隨時都要氣絕身亡。
剛纔土匪闖進門的時候他都完全不慌,這時候倒是有點後脖頸冒涼汗了。夜半深山,誰心裡都得哆嗦。
更何況旁邊還擺着三個死人,死相一個比一個慘。
“再挖一會兒天可就要亮了。”
背後突然憑空傳來這麼一句話,差點沒把二掌櫃的嚇到自己剛挖的坑裡。
二掌櫃的耳朵不背,正常人走過來他肯定能聽見。回頭一看,正是剛走的那個年輕人。
“你是想把我嚇得暴斃然後再多挖一個坑嗎?”二掌櫃的擦擦額頭上的冷汗,一張黑臉都被嚇白了。
“你這才只挖了一個半,要是把你嚇死了我還得再挖兩個半,這樣的苦差事我可不幹。”年輕人從二掌櫃的手裡接過鐵鍬,“不如我幫你把這半個挖完,你先歇會兒再挖最後一個?”
“也好。”
二掌櫃的嘆了口氣,找了個樹樁子扶着腰緩緩坐下,歲月不饒人,更不饒腰。
“你是從哪裡來的?”二掌櫃的問。
“四海爲家。”年輕人笑笑說,他挖的很快,也不知是年輕力壯還是熟能生巧。
“那你是從哪裡逃來的?”二掌櫃的話鋒突然一轉。
年輕人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停下了手裡的鐵鍬,沉默了半晌,冷冷道:
“益州。”
他是個賊,貨真價實的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