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子時,明月依舊,隨着微風徐徐輕佛翠柳,整個夜府沉浸在了一片的寂靜之中。
一直徘徊在夜府裡的探子,在夜蒼邢的蕭雅院外觀察了好一陣子,見早已熄了燭火的屋子沒有丁點的動靜,不禁轉身悄無聲息的出了夜府,朝着皇宮的方向飛奔了去。
這暗位今日的任務,便是仔細觀察喜房的動靜,然後與老皇帝彙報,雖然他並不知道老皇帝究竟是想要他聽什麼,不過既然他現在什麼都沒聽到,也就無需再糾結,實話實說的彙報便好了。
聽聞着那輕到幾乎微乎其微的聲音,終於消失在了自己的院子附近,一直躺在牀榻上閉目小憩的夜蒼邢睜開了雙眸。
無聲掀開身上的薄被,夜蒼邢正打算起身,卻不料在他身後的一雙手臂,先他一步的攬住了他的勁腰。
夜蒼邢雖然全身上下還穿着衣服,不過也僅僅是裡衣罷了,此刻那帶着溫熱的手臂,是那般清晰的傳達到他的腰身上,甚至清晰到他似乎可以察覺到那手臂上腕處的脈搏跳動,身子一僵,夜蒼邢詫異的回眸,不過僅是一眼,便瞬間放下了渾身的戒備。
那雙手臂的主人,熟睡的像是個嬰兒,少了以往的鋒利與銳芒,多了一分難得的女子安靜,散落在肩膀上的碎髮,遮住了她此時因熟睡而紅潤的面頰,細細的髮絲垂落在了她的脣上,隨着她均勻的呼吸,輕輕的起伏不停。
這樣的場景,是如此的安逸和靜心,好像此刻這個亂世所有的殘酷和不公,都在這份難得的睡顏之中平靜綿逸,就算總是集防備於一身的夜蒼邢,也是難得的看入了神。
輕嘆了一聲,夜蒼邢帶着幾分嗤笑的搖頭,“蘇瑾,沒想到你睡着時候的樣子,還真是讓人羨慕的緊呢。”說着,他伸手拉住了那雙賴在自己腰身上不放的手臂,想要將它們物歸原主的放回去,可是不想,那雙手臂竟然驀地收緊了起來。
夜蒼邢被這突如其來的大力,勒得險些斷了氣,他擰眉再次朝着蘇瑾看了去,要不是此刻蘇瑾那仍舊平穩的呼吸,他真的以爲這個女人是故意的。
然,他沒想到的是,當他再次朝着這個一向和自己爲天敵的女人看去時,那張閉合的紅脣,竟然慢慢的動了動,接着,一聲似無可奈何,似不永不服輸的話語,傳進了他的耳。
“如果你們笑着將我推入了無底深淵,那就別怪我以復仇者的姿態,置你們於萬劫不復……”
隨着這句話的落下,一滴又圓又大的淚珠,滾落下了蘇瑾那雙已然閉合的雙眸。
夜蒼邢如此見之,聽之,驚訝之餘,嘆息出口,“本督還真是越來越好奇,蘇家究竟對你做了什麼,能將一向強韌如鋼鐵般的你,擊打的遍體鱗傷,讓你要在陽光下更加強硬的去面對一切,然後在無人的黑夜裡,默默舔舐着那愈不上的傷口。”
伸手,將退落在蘇瑾腰身上的薄被,蓋在了她的肩膀上,慢慢起身的同時,拉開了那雙圈在自己腰身上的雙臂。
穿好鞋子,夜蒼邢正要邁步朝着房門走去,可就在他剛剛走了幾步之後,忽然停頓下了腳步,轉身再次的走回到了牀榻邊上。
在這個寂靜的夜裡,他就這樣居高臨下的注視着蘇瑾許久許久,最終傾下了幾分身子,伸手擦拭掉了那冷到他肌骨裡的淚珠。
每個生於官僚,長在亂世之中的人,都是寂寞的,而他們唯一走出寂寞的路徑,便是不斷的利用和廝殺着,那些同樣想要走出寂寞的可憐蟲。
勝者爲王,敗者爲寇,這是天定的規矩,無人能解,無方可破。
雲國皇宮,慈安宮。
燈火通明,香爐微熱,清香四溢,珠簾垂落。
在這片富貴且奢華的屋子中,一名宮女正在仔細的給剛沐浴完的顧雲潔梳髮,可饒是那宮女再過仔細,還是不小心弄斷了顧雲潔的一根髮絲。
“奴婢該死。”宮女見狀,嚇得直接掉了手中的紅木梳子,惶惶恐恐的跪在了地上。
本就氣色不善,餘怒未消的顧雲潔見此,直接起身一腳狠狠的踩在了那宮女的手背上,“該死的東西,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枉本宮的一片苦心!”她說着,直接換來了門口的幾名小太監,垂眼掃過已經哭成一團的宮女,“拉出去尋個安靜的地方做了,記得手腳乾淨點!”
幾名太監早就看出了顧雲潔是帶着火氣回宮的,如今剛好有人給顧雲潔出了這口氣,他們也算是僥倖的鬆了口氣,二話不說拖着那個宮女便是出了慈安宮。
從顧雲潔進宮開始,便一直跟在顧雲潔身邊的孫嬤嬤見此,知道顧雲潔剛剛的話是話裡有話,如今見人都走了,不禁撿起了地上的梳子,繼續給顧雲潔梳起了發。
“可是蘇夫人惹了皇后娘娘的安寧?”
顧雲潔一聽,挑了下眉,悠悠的嘆了口氣,“還是孫嬤嬤你是個知心的人。”她說着,忽然對着鏡子狠戾起了自己的目光,咬牙切齒的又道,“顧雲霞那個沒用的廢物!不但是壞了本宮的大計,更是連累的本宮現在也是太不起來頭,浸豬籠真算是便宜了她!”
孫嬤嬤只是以爲顧雲潔是與自己的姊妹鬧了些矛盾,如今這般的一聽,也是一驚,“怎麼還鬧得浸豬籠了?”
顧雲潔再次的嘆了口氣,想了許久,纔將今兒的事情全部的告訴給了孫嬤嬤,她如此的坦言相告,一是她輔佐三王爺的事情,孫嬤嬤本來就是知道的,二是她心裡窩得這股子火,要是不找人說一說,她這覺也是睡得不安穩。
不過是片刻的功夫,孫嬤嬤便了然了今天發生的事情,訝然之餘,難免心驚,如果一切要不是巧合,都是蘇瑾一手的策劃,那麼事情就變得可怕了。
主僕二人正說着,門外忽然傳來了小太監的聲音,“皇后娘娘,奴才是奉三王爺之命,特此來給皇后娘娘送封信的。”
本來就想因爲此事與夏侯永長劃清界限的顧雲潔聽了,想都沒想便喊出了口,“滾!回去告訴你們主子,就說本宮從來都不認識他!”
那小太監似乎早就料到了顧雲潔的怒火,倒也是不驚,仍舊站在門口小聲的道,“皇后娘娘,三王爺說了,如今左膀已掉,難道皇后娘娘還想連右臂也斷了麼?”
顧雲潔聽罷,起身正要喊人將那小太監轟出去,卻不想此時,一直站在她身邊的
孫嬤嬤開了口,“皇后娘娘息怒,老奴倒是覺得,三王爺這話有理。”
“恩?”顧雲潔一愣,意思讓孫嬤嬤把話說完。
“如果按照皇后娘娘所說,那麼今日這事一定是蘇將軍所爲,不然爲何蘇將軍中了迷藥之後,還能安然無恙?而如果一切當真是蘇將軍的計謀,那麼皇后娘娘單槍匹馬的應對,確實是雪上加霜,況且放眼衆多的王爺裡,就輸三王爺最爲聽信皇后娘娘的話,如果皇后娘娘在這個時候失去了三王爺,再去輔佐另外一位王爺,定是難上加難。”
這麼一聽,顧雲潔帶着怒火的臉色,總算是有了幾分的緩和,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對着孫嬤嬤道,“去將三王爺的信給本宮拿進來吧。”
孫嬤嬤聽此,鬆了口氣,轉身朝着門外走了去,她剛剛還真怕顧雲潔會油鹽不進的誰的話都不聽,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她可要趕緊找到另外一位可以依靠的娘娘了,說到底,當主子的需要留後路,她們這些個當奴才的同樣需要。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孫嬤嬤便走了回來,將手中的書信交給了軟榻上的顧雲潔。
顧雲霞攤開手中的書信,不過只是掃了一眼,便是冷笑出聲,孫嬤嬤見狀眼珠子一轉,趕忙問了聲,“皇后娘娘因爲何事發笑?”
顧雲潔將手中的書信放於燭火,看着那頃刻之間便已燃燒成灰燼的書信,含冷道出了口,“只聞新人笑,不顧舊人哭,這個三王爺還真是會見風使舵,本宮的妹妹纔剛被捉了起來,他便一門的蹬掉了她,開始討好起了本宮。”
孫嬤嬤是宮中的老人,對於這樣的手段也是見怪不怪,“那麼皇后娘娘的意思……”
顧雲潔輕輕的勾了下脣畔,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氣,“就像是孫嬤嬤說的那般,饒是現在本宮看夠了三王爺哪一張虛僞的臉,卻無奈於不能再找到一個符合自己心思的後路,況且本宮這幾年也是沒少在這個三王爺身上花心思,既然如此,本宮又怎好在傾囊相助之後又全身退出?”
“皇后娘娘英明。”孫嬤嬤說着,繞道了顧雲潔的身後,輕輕爲她揉捏起了肩膀。
“只是那個蘇瑾要如何處理?”顧雲潔支撐着自己的面頰,一臉的愁思,“如果今日的事情都是蘇瑾親力親爲並非巧合的話,那麼蘇瑾便應該是猜到了什麼,或是知道了什麼,本宮現在正是缺左肩,殘又臂之時,還能拿什麼來對付這個野種。”
孫嬤嬤聽聞,竟是笑了,想了片刻,輕聲開口,“前些日子皇后娘娘不是說蘇家大小姐便要回來了麼?”
顧雲潔一愣,“你的意思是說……”
“沒錯。”孫嬤嬤笑得陰險而狡猾,“如果蘇夫人註定是要受萬人指責浸豬籠的話,那麼蘇家的大小姐此時正是無依無靠之際,若是這個時候皇后娘娘能給予幾分的關心,想必在蘇家大小姐的心裡,皇后娘娘便是要比她的親孃還親了。”
顧雲潔如此一聽,也是笑了,滿意的點了點頭,如果她要是沒記錯,蘇家的蘇蓮此刻正與蘇瑾的暗位打得火熱,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她就不相信掌握住了蘇瑾身邊最近的人,還愁除不掉這個野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