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蒼邢的話音落下之後,段明慢慢收緊了自己的五指,擡眸,朝着另一處的荀柳看了去,輕輕的點了點頭。
他雖然面上不動聲色,但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若是蘇瑾當真出爾反爾的與夜蒼邢聯手,那麼他們就先殺了蘇瑾的隨從,隨後發兵直攻雲國的高臺,就算他和荀柳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抓到蘇瑾和夜蒼邢,但最起碼他們俘虜了雲國的那幾千精兵,也不算吃虧。
高臺上的南潘王,雙手支撐在高臺的邊緣,含目微笑的看着下面的蘇瑾,一雙鷹銳的眸子,閃着灼灼的光。
他並不擔心這個時候蘇瑾會與夜蒼邢聯手,因爲現在是在南潘,如果蘇瑾和夜蒼邢聯手,那麼就意味着,蘇瑾和夜蒼邢將會失去剩下的幾千精兵。
不過是一對沒有了將士的光桿將軍和督主罷了,他就不相信蘇瑾能和夜蒼邢逃得出南潘。
周圍的廝殺聲還在持續着,可是這一刻,蘇瑾卻是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安靜。
她靜靜的看着夜蒼邢,慢慢的捏緊了自己的手心,最終,撇開了自己的視線,對着夜蒼邢淡淡的道:“夜蒼邢,麻煩你幫我將成墨帶回去。”
“蘇瑾,你可知你在說什麼?”夜蒼邢眯起眼睛,細長的睫毛,遮住了眸子裡那危險的光。
他既然敢衝過來,就早已做好了你死我活的準備,他不在乎其他人的性命,但是他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蘇瑾死在南潘。
“夜蒼邢,你可以不在乎成墨的死活,但我不能,你可以看着幾千雲國士兵全軍覆沒,但我不能。”蘇瑾笑了笑,帶着幾分炎涼,“你總是說我婦人之仁,但如果我的婦人之仁能換回成千上萬的性命,那麼我心甘情願。”
“蘇瑾,你……”衣衫飛飄,夜蒼邢挺拔而站,雙脣邪魅而笑,心中怒火滔天。
他從來主動想要靠近一個女人,蘇瑾是第一個,他從來沒被哪個女人拒絕過,蘇瑾仍然是第一個。
“夜蒼邢,帶着成墨離開,將剩下的士兵帶回營地。”
這個時候,她沒辦法告訴夜蒼邢支援的隊伍馬上就要抵達,她想不用兩天,長孫不凡便會帶着蘇家軍與夜蒼邢匯合。
不過是兩日而已,她在南潘就是死撐,也能撐過來,她絕對不能因爲自己的一時天生怕死,而連累那麼多無辜的將士枉死在黃沙之中。
而且,最主要的是,她要讓成墨活下來!
上一世成墨的慘死,成爲了她無法彌補的遺憾,這一世,她絕對不能讓自己再抱着任何的遺憾。
“蘇瑾,你當你自己是誰?”夜蒼邢將手中的劍刃,更加靠近了桃花的脖頸幾分,要不是此刻他強忍着心中的怒火,站在他身前的桃花,早已成了劍下亡魂。
蘇瑾一愣,實在是想不明白都道這個時候了,這隻狐狸怎麼還有工夫問這個,要是平時,她搭理都懶得搭理她,但是現在……
咬了咬牙,蘇瑾對着夜蒼邢慢慢的張開了脣:“我是西宮夫人,是你夜蒼邢的媳婦!”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用嘴巴討好人了,但是現在,饒是她心裡有一萬個不情願,也是要不顧顏面的說出來。
她在賭,賭夜蒼邢這個不吃硬的狐狸,會吃軟。
夜蒼邢所有的怒火,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他怔楞的看着蘇瑾半晌,最終收回了嗜血斬,走到了段明的身前
。
“你想做什麼?”段明防備的朝着夜蒼邢看去,下意識的舉起了自己的另一條手臂。
然,還沒等他的另一條手臂擋在自己的身前,夜蒼邢便是一掌打在了他的胸腔上。
隨着段明承受不住力道的後退幾步,夜蒼邢微微揚脣:“滾……”
段明捂着自己的胸口,後退幾步,想要上前阻攔住夜蒼邢的步伐,卻剛一動腳步,便是感覺自己胸口錐心的疼。
他一直知道這個西宮督主的武功非同一般,現在看來,不要說是自己,也許就算柳暗花明一起上的話,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他剛纔還以爲他讓蘇瑾過去,是這個男人太過狂妄,可是現在看來,夜蒼邢確實是有這個實力,將蘇瑾帶走。
在柳暗花明無聲的注視下,夜蒼邢慢慢走到了蘇瑾的身邊,靜默的瞥了她好一會,才淺淺的道:“蘇瑾,我夜蒼邢是軟硬不吃的人。”但是對於你,我只吃軟,不吃硬……
當然,後半句話他不會說出口,因爲他在說完了前半句話之後,便翻身上馬,朝着雲國的高臺出飛奔了去。
看着夜蒼邢悠然遠去的身影,蘇瑾悠悠的舒了口氣,“咣噹!”一聲掉了手中的長劍,身子後仰的靠在了身後的高臺上。
她一雙總是清透到不被世俗沾染的眸子,忽然模糊了起來,看着那越來越遠的秀白身影,慢慢握緊了自己袖子下的雙拳。
她並不是沒有離別過,因爲沒有第一世的離別,又何來她如今的存在?
只是……
她從來都不知道,離別的滋味是這樣淒涼,滲進骨子,融進血水,讓她窒息的心口發酸。
她不知道說聲“再見”要需是那麼的難,難到她根本開不了口。
她也從來都不知道,對於那隻自己一直喊打喊殺的狐狸,自己也會有心中泛酸的一天。
高臺上,扎滿銀荊單挑入鬢長眉,雙手交疊在一起,看着下面的蘇瑾,低聲而笑:“蘇將軍,久仰大名,我代表南潘,歡迎你的到來。”說着,將手中一杯倒滿葡萄酒的酒杯,垂直的朝着高臺下仍了下去。
感覺到頭頂上襲來的內力,蘇瑾一個側身,擡眸朝着高臺上望去,看見了扎滿銀荊那張狂野面龐的同時,也看見了那正朝着她墜下來的酒杯。
微微轉身,翻轉手腕,高舉過頭頂,穩穩托住了那急速下墜的酒杯,蘇瑾回給扎滿銀荊一個挑釁的微笑,慢慢將杯子放在了脣邊,當酸澀的葡萄酒順着她的口腔流進喉嚨時,她慢慢的閉上了雙目,將遠處那恍恍惚惚的白色光暈,徹底剔除在了自己的視線之中。
她可以不知道,剛剛自己爲何會有那麼多,不應該屬於自己的情緒,但是現在她必須明白,她必須要堅強的保持着微笑,因爲接下去,還有一場硬仗等着她。
雲國高臺下,納格慢慢用長劍支撐起自己的身子,強撐着站了起來,轉身正要吩咐探子混進戰場去找尋蘇瑾和夜蒼邢的身影,卻不想在擡眸時,便是呆楞住了自己所有的神情。
一陣黃沙褪去,夜蒼邢拉緊了手中的馬栓,翻身下馬的同時,將馬背上的成墨,甩給了兩邊得隨行大夫。
“主子,夫人呢?”納格下意識的朝着夜蒼邢的身後掃去,卻是空空蕩蕩。
夜蒼邢淡淡撇了一眼納格,輕輕的道:“納格,吩咐其他副將,撤兵。”
“主子,夫人呢?”納格趔趄的上前一步,一顆心忽然像是掉進了深淵之中,墜的他發慌。
夜蒼邢面無表情,語氣仍舊平淡如水:“蘇瑾現在在南潘王手中,她用她自己,換回來其餘的雲國士兵,和她自己暗衛的一條命。”
“可是……”
“唰!”沒等納格將後續的話說完,夜蒼邢直接抽出了腰間的嗜血斬,面上風平浪靜,一雙狹長的眸子,卻是遮掩不住的冷侵入骨:“再多問一句,殺無赦!”
納格渾身一怔,呆呆的看着自己眼前那鋒利的劍刃許久,才慢慢的垂下了目光,“是……”
隨着納格剛剛轉身朝着號角手的方向走去,從戰場上的另一邊,卻是先行傳來了南潘國撤兵的號角聲。
持續了將近一天的戰鬥,也終是在南潘吹響撤兵號角時,告一了段落。
被困在戰場上的士兵,相續回到了雲國的高臺下,由着各隊的隊長統計人數,大家沉默的站在隊伍裡,帶着滿心的不甘與憤怒,紛紛紅了眼眶。
“你們還有臉哭?咱們的夫人是爲了救咱們才成爲南潘傀儡的,難道夫人用自己的性命,將你們換回來,就是讓你們沒出息的痛哭嗎?”
不知道是誰,受不住這沉悶的氣氛,揚起了聲音,吼了出來。
然,隨着這話音落下,那些剛剛還壓抑着自己情感的士兵,再是忍不住,均伸手捂脣的流出了淚花。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就在此時此刻,這些馳騁在戰場上,硬錚錚的漢子們,卻是留下了感動與心酸的淚水。
爲了對他們及時伸出援手的蘇瑾,爲了用自己將他們換回來的夜夫人……
各隊的隊長,紛紛清點完了自己隊伍裡的人數,但是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無一人敢上前去跟夜蒼邢彙報。
那個朝着一直望着南潘高臺的夜蒼邢看了去,無奈撤回雙眸的同時,對着身後其他的隊長,輕輕搖了搖頭。
他從來沒有見過主子有過如此落寞的神色,似乎在這一刻,整個天地間,都在他的雙眸之中失去了顏色。
其他的隊長,見納格搖了搖頭,不敢上前打攪夜蒼邢,轉身站定在了自己的隊伍前面,沒有人開口,沒有催促,大家整齊而沉默的朝着南潘高臺的方向看了去,這一刻,是死一般的寂靜。
南潘國高臺上,蘇瑾在柳暗花明的陪同下,站定在了扎滿銀荊的面前,看着這個整個南潘的王者,眼中平靜異常。
“雲國蘇將軍,久仰久仰。”扎滿銀荊笑着轉身,對着蘇瑾輕輕頷首。
蘇瑾悠悠一笑:“南潘王用威脅的手段將我囚禁在這裡,現在又如此心平氣和的和我打招呼,不知道南潘王是自己傻,還是當我傻?”
“賤人!你別太張狂!”已經被接上手臂的謎暗,對着蘇瑾甩出了鞭子。
這個囂張的賤人,竟然敢對他們的王無力?簡直是自尋死路。
蘇瑾眼疾手快的拉住迎面而來的鞭子,翻轉手腕,拉緊皮鞭,對上謎暗那雙面具下燃着嫉妒的眸子,輕輕嘆了口氣:“如果你有本事,也可以張狂。”
“你……”
“謎暗!”扎滿銀荊厲呵一聲,在謎暗不甘心,卻又無計可施之時,對着荀柳道了一聲:“將蘇將軍請到營地去,今晚我要盛情款待這位來自遠方的客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