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宓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脣，心口突突地跳了幾下。她本能地覺得，能讓顏妃在這個時候急着找人商量的事，一定會是件大事。
“主子，您急着找我們來，有什麼吩咐？”
顏妃的聲音在窗外響起：“那件事，你們都安排好了？”
“那當然……”男人有幾分得意地回答道，“國公大人已經都安頓好了，人手現在就在後邊兒跟着呢，只等他們到了景豐鎮就動手，保管一個活口不留。”
他們？景豐鎮？姜宓皺了皺眉頭，這很明顯說的就是自己這一行人，斷刃城在北邊，出了京城之後，景豐鎮是必經之路，大概明天傍晚就能到。
這麼說，顏妃和她老爹是在商量着要偷襲去斷刃城的隊伍了，還一個活口不留？
這膽子也真是夠大的，誰都知道斷刃城在四國中地位超然，這次來徵募人手的又是斷刃城的統領，從前夏國的鋮親王。敢做出這種事來，是想和四國爲敵嗎？
不，顏家不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蠢事，這麼看來，他們是打算嫁禍別人，或者是乾脆想把這事兒做成個無頭公案了。
真是狠毒啊，好在這回老天也沒站在他們那邊，竟讓她誤打誤撞地聽見了。
顏妃的聲音再次急促響起：“我有件事要你們去做。”
“主子請說，咱們一定辦到。”
顏妃冷笑一聲：“本宮要你們提前動手！”
“提前？”男人疑惑地重複了一遍，“可是國公大人定的是景豐鎮啊，他們明兒個才能到……”
“蠢貨！本宮要你們今晚動手！”
聽到這句話，姜宓也是一怔，顏妃已經這麼迫不及待了嗎？該死，不知道她趕不趕得上通知華琅。
“主子……要不要和國公大人商量一下……”男人猶豫着說。
“你的意思是，不聽我的吩咐了是嗎？”顏妃的聲音裡透着濃濃的威脅。
“屬下不敢！”那倆男人立刻怕了。
顏妃冷哼一聲：“那還不快去！”
外面再沒有說話的動靜了，只聽到一陣匆匆遠去的腳步聲。姜宓正想出去，卻被昌意一把拉住。
“還有一個沒走。”他貼在她耳邊說道。
輕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然後，姜宓聽到了顏妃的聲音：“你不是和華琅很親近嗎？那就好好地看着他是怎麼死的吧！還有那個姜宓，我會讓她受盡折磨侮辱，然後再送下去給你做伴！”
姜宓握緊了拳頭，她知道，顏妃的這番話是說給死去的鳳卿意聽的。
顏妃忽然又咯咯地笑起來：“我差點忘了，下葬之前我把你的眼珠和舌頭挖了，沒法看也沒法向閻羅王伸冤，只能用耳朵聽聽他們的慘叫了。”
她笑得夠了，才轉身往外走。
就在這時，身後卻傳來了女人的聲音：“是嗎？”
顏妃的腳步驟然一頓，說是完全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誰敢在這裡裝神弄鬼！本宮一定要讓你死無全屍！”話雖然說得潑辣，但她卻遲遲不敢回頭。
“你不是已經做到了嗎，已經死了的人，又怎麼能再死一回呢？
”聲音就是從背後傳來的，顏妃頓覺毛骨悚然，這語氣怎麼聽都太熟悉了，而且，這裡原本就是那個人的地盤……
隨着那幽幽女聲，身後還亮起了燭光。
怎麼可能，鬼還會點燈？一定是有人想利用這個地方嚇她！
顏妃猛然轉過身去，正要把那個裝神弄鬼的人抓出來，眼睛卻突然瞪大了。
燭光是在牀上亮起的，正好把一抹人影映在了牀帳上。就在顏妃的注視下，一隻手緩緩拉開了低垂的牀帳……
衣袖紅得像血一樣，越發襯得那隻手慘白。隨着牀帳被揭開，那個紅衣女子的身影完全顯露出來，讓顏妃倒抽了一口冷氣，驚得連連後退幾步。
“不可能……你已經死了，怎麼還會回來……”她語無倫次地嘟囔着，踉蹌後退。
姜宓擡起頭來，透過面前散亂的長髮死死地盯着她。前世裡，她就是躺在這張牀上，被顏妃親手悶死的，風水輪流轉，如今也輪到她在自己面前瑟瑟發抖了。
“你是什麼人？”顏妃大着膽子喊道，“如果你是鳳卿意，爲什麼不敢露出自己的臉？”
雖然身形和姿勢都像極了，但是那張臉卻被頭髮擋住了一大半，根本看不清眉眼。如果真的是來找她索命的冤魂，何必還要這樣藏頭露尾？
見她已經起了疑心，姜宓便不再開口，免得連嗓音都露出了破綻。
她的沉默反而給了顏妃信心，讓她越發相信眼前的不是鬼，而是個別有用心的人了。
“是誰指使你來了？”顏妃眸底迸出狠厲之色，竟然還敢有人在宮裡和她作對，她一定要把這些人都千刀萬剮！
姜宓冷笑一聲，從牀上跳了下去，寬大的紅色衣袍隨着她的動作翻飛，讓顏妃只覺得眼前一花。
她拿起掛在牆上的長弓，一眨眼間已經拉弦上箭，黝黑的箭頭直指顏妃的臉。
顏妃驚叫一聲，再也顧不上什麼了，轉身撒腿就跑。
姜宓嘴角逸出一抹邪魅笑意，手指把弓弦繃到極致後便是一鬆。鐵箭準確無誤地擦着顏妃的頭皮飛過，硬生生扯下來了她的一撮頭髮。與此同時，姜宓素手一翻，第二支箭直接瞄着腳踝射出。
顏妃發出一聲痛呼，立刻摔倒在地，手腳並用地向前爬去，特別狼狽。
姜宓追上去扯住她的頭髮，森然笑道：“害怕了？”
現在她們兩個離得很近，顏妃只要一回頭就能看到她的臉。但是，被剛纔那兩箭嚇破了膽，顏妃不僅不敢回頭，還死命地閉着眼睛。
“……你已經死了……你已經死了，死人是不會再回來的！”顏妃歇斯底里地喊道，分不清是說給姜宓聽的，還是安慰自己用的。
看着那張漂亮的臉上充滿恐懼的神情，姜宓揪住她頭髮的手漸漸用力，讓她在恐懼中又增加了一分痛苦。
眼前這個情況，和上次見趙貴嬪的時候有點像。
只不過趙陽春那個女人壞事雖然乾的不少，但膽子實在是小了點，除了會嚷嚷着不要殺她之外，就不會說別的了，連折磨她的樂趣都少了很多。
雖然很想狠狠給她幾耳光，也想在
那張臉上劃幾道口子，更想掐斷顏妃的脖子，但姜宓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現在就殺了她，太便宜這個女人了。
怎麼着都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她好好享受下失去一切的過程。
姜宓轉身對昌意點了點頭，他便走上前蹲了下來，輕聲叫了一聲：“顏妃娘娘。”
聽到這個陌生而溫柔的男子聲音，顏妃身子一顫，下意識地睜開眼睛想要看看他是誰。只是她纔剛睜開眼睛，意志就已經不是屬於自己支配的了。
她只記得，自己看到了一雙極其漂亮的眼睛，黑色的眼瞳像是星光照耀下的海面，帶着能吞噬她所有神智的誘惑力，讓她整個人都沉溺其中……
看着顏妃翻了個白眼便昏死在地上，昌意輕鬆地站起身來：“事先說明，我事兒雖然辦了，但各人情況不同，會做多久的噩夢，我也說不準，少則一個月，多了一輩子也是有可能的。”
姜宓挑挑眉毛：“當然是越長越好了。”這種女人，不知道幹了多少壞事，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她怎麼能允許這種人夜夜安枕，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好好在夢中體驗被惡鬼追着索命的感覺吧，顏如毓。”她紅脣微啓，輕蔑地吐出這女人的名字，然後才扯開嗓子喊了一聲：“救命！”
當宮裡的侍衛被驚動了趕來時，姜宓和昌意已經原路返回了。
憑着那張通關文書，他們順利地通過了城防士兵的盤查，一路縱馬向北，去追趕華琅的隊伍。
姜宓一手抓緊繮繩，另外一隻手還握着從宮裡帶出來的那把弓，把整個身子都伏低在馬背上，儘可能想讓趕路的速度更快一點。
迎面而來的寒風吹得她連眼睛都睜不開，但仍然無法吹散她心裡的煩悶感。
一定要趕上，一定要趕在顏家人前頭！
看着前方那個紅得像火一樣的身影，昌意皺起了眉頭，說不清楚心裡是什麼滋味。這個丫頭身上有太多謎題，他越是想跟在她身邊弄清楚，就越是困惑。
剛纔那個姓顏的妃子，是把姜宓認成了另外一個人嗎？
鳳卿意，這個名字幾乎全天下人都聽說過，那個慧眼識英雄的女人，一眼相中了流亡皇孫，爲他攻城掠地，成就帝王霸業。只可惜，新皇登基沒多久，這個皇后就因爲小產死了。
但是，從今夜看到的皇后宮中的情況來看，她的死絕不會那麼簡單。
這些昌意都不關心，他真正想要知道的是，姜宓和那個死去的皇后之間，究竟有着怎樣的一種聯繫？
看到她手裡握着的那把弓時，他幽深的眼眸更是一暗。
她這樣一個侯門貴女，又是在哪裡學會彎弓射箭的？
這麼多的謎題，不知道他要跟到哪一日，才能找到答案。昌意先是嘆了口氣，隨即薄脣又勾起一點笑意。
那麼，在弄明白之前，就這樣跟下去吧。
能在無聊的人生裡，碰到這麼個有意思的人多不容易。
眼看着姜宓把自己越落越遠，昌意頑皮一笑，突然起了好勝之心，便一夾馬腹，揚鞭追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