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黃錦元向郭老彙報了此行的結果,李縣令夫婦被判流放,家產抄沒,府中老幼一律發賣,那李阿嬌反倒因爲遊春一時的惡作劇逃脫了此劫,如今跟着那馬伕,日子倒也不算難過。
九月聽罷不由失笑,所謂的因禍得福,怕就是這樣了吧。
第二天,九月向郭老要了人,讓黃錦元帶着一名侍衛陪藍浣去了鎮上採辦東西,自己去找祈族長借了本老皇曆,對着翻找黃道吉日,倒是與她之前想的一樣,十二月初八,宜遷居宜安牀。
喬遷之喜,也算是件大事,祈族長立即發了話,讓祈家人有力的出力,有菜的出菜,要幫九月把這喬遷禮給辦起來,九月哪能真的讓他們出錢,於是,原本打算自家人辦兩桌熱鬧熱鬧的席面便變成了全村化的大席面。
雖然有鄉親們幫忙,可自家總也要個出面主持的,九月想來想去,決定從鋪子裡派人過來,阿安如果負責着除喪事之外的所有禮儀事宜,讓他派個人過來,也算是練練手吧。
消息捎去的當天下午,阿安帶着三個夥計匆匆來了。
這次回來,九月還是剛剛看到阿安,許久未見,少年已經拔高了不少,個子比九月高了一個頭,脣邊也冒出了些許青色,說話聲音也隱隱間變得低沉了許多:“你還好嗎?”
阿安看到九月安然,心裡歡喜,方纔在路上想過的見面場景、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卻成了這一句,他從張義那兒已經知道了九月這次進京的所有事情,包括她在路上險些遇刺,包括她爲了遊春差點兒滾釘板,這些,他都知道,雖然也知道她安然無恙,可由始自終,這顆心一直都是提着,直到這會兒,看到她如此鮮活的站在面前,他纔算真真正正的踏實了下來。
“好着呢。”九月由衷的笑了,欣賞的打量了他一番,“氣色不錯。”
阿安笑笑,坦然的看着她,這段日子東奔西跑,接生意,忙生意,與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原本沉默少言的他,也變得健談多了:“你如今回來了,以前劃出來的那些,也該拿回去了。”
“啥?”九月一愣,馬上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之前她以爲自己回不來了,便把鋪子都給分配了出去,如今回來,她卻也沒想收回來,當下笑着搖了搖頭,“說什麼傻話,那是你該得的,當初我們就約好,有我的那份便少不了你的一份,康鎮的祈福巷如此,京都的祈福巷亦是如此,你可別跟我說什麼見外的話,當心我翻臉給你看。”
阿安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斂了眸,他註定到不了她身邊,不過,能在她身邊看着她幫她做事,也是他高興的事,至於那份子是誰的,卻不重要了,當下,他也不和她辯,轉向不遠處的院子,說道:“準備辦幾桌?”
“原來是準備自家人聚聚就好的,現在麼,全村。”九月無奈的笑。
“不止吧,除了本村的,還有外村的親朋好友,生意上的往來。”阿安完全一副內行人的架勢,向九月分析起了賓客名單。
一個新晉的禮儀主管,一個有着九年經驗的昔日殯導師,兩人很快就敲定了單子,阿安的字寫的不怎麼樣,所以,寫請帖的事就由九月自己動手,而後面的送請貼、佈置場地、調集桌椅等等事情,都由阿安擔着。
看着阿安如今的行事,九月深深感嘆,當年乞兒般的少年如今已經長大了,成了能夠獨擋一面的男兒漢。
阿安走到坡下,似乎感覺到了九月的凝視,瞬的回頭,看了看她,淺淺一笑。
某種默契在這一笑中悄然滋生,這世間,除了情,還有友誼,無論是她,還是他,都很珍惜這種友誼,有時候,朋友纔是一輩子的。
阿安的行動很利索,不到兩天,請貼都發了出去,因爲這兩天天氣有些陰,怕酒席那天會下雨,他帶着人在新院子前面搭起了竹棚,地上青磚被打掃的乾乾淨淨,擺上了從一品樓運來的桌椅。
一品樓如今和阿安他們合作,已經把九月所想的一條龍服務很好的運營了起來,這會兒,席面上用的桌椅,也包辦了所有事家,兩個大廚、四個幫廚、六個打雜夥計派了過來,食材都是由他們採辦的,菜單列出來給九月過了目,便不用她操半分心思。
“九妹,到時候,讓他們也幫我這樣辦吧。”水宏過來幫忙,看到這架式立即就心動了,他正不想讓家裡人摻和呢,有了阿安他們,他還用求誰?
“成,你找阿安談去。”九月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只是,她不熟練其中細節,也不好多指手劃腳的說什麼,便把水宏推到了阿安那兒。
阿安過來一聽,立即擺出了最專業的態度,把席面的各個檔次都說了一遍,當然,這席面自然是按着一桌多少銀子的價來定的。
水宏問清了價,估算了一下自家的場面,定了一兩一桌的席面,至於細節,自然是稍後再細談了。
九月好笑的看了看他,沒插話,媒婆已經來過家裡,之前祈喜抱着公雞嫁進水家的事,在老村長和衆族長的見證下廢了去,水宏有心,想補給祈喜一個熱鬧風光的婚禮,她做妹妹的自然也是喜聞樂見。
很快,便到了初七,正日子的前一天,祈祝、祈夢、祈巧、祈望幾個出嫁的姐姐竟然備了四禮送了過來,除了八尺神照鏡,她們還備了饅頭、喜餅、米麪、酒之類的東西。
那邊的屋子,九月作爲主人,少不了各種忙碌。
喬遷生火,歷來講究,九月選的時辰是初八寅時,黎明之際,所以,必須得在那之前,帶上寓意火旺的燈籠、火籠、秤、一窩小雞、一甑飯進新屋,以示新丁興旺,喜氣盈庭。
九月懂殯葬禮儀,卻不懂這些,一切便全聽阿安指揮,阿安也爭氣,早早的尋了老輩人打聽了清楚,這會兒指揮起九月來也是從容不迫,很有範兒。
“瞧瞧這禮單,楊家送來的。”這邊要搬進新居的東西準備妥當,阿安拿着一份禮單尋了過來,“韭菜一把,豆腐兩塊,豬腸一副,豬血一盆,雞仔一籠,米糕六十六斤,桂花釀十壇,炊具一套,劍蘭兩盆,君子蘭兩盆……”
“等等,你說的楊家,是哪個?”九月聽得稀裡糊塗,她認識的楊家也就四姐夫五姐夫兩家,而且她幾個姐姐家已經送了禮,怎麼會又送來這樣的東西?
“楊家……”阿安只以爲是九月相識的人送的,此時見她問到,纔去看帖子最後的署名,“犬子楊甫入京趕考,老朽喜聞親家喬遷之喜,特備薄禮一份,恭賀新喜……楊甫家?是你哪個姐夫家?”
九月的幾個姐妹中,在本村的就那幾個,餘下的只有祈喜和九月未嫁,可是,祈喜與水宏情深意篤,九月……阿安自然而然的排除了祈喜和九月,可是,算來算去,也沒算出該是哪位姐姐家的,他不由納悶,難道不是親姐姐?
“楊……”九月聽到楊甫的名字,頓時臉色大變,奶奶的,什麼親家,誰跟他們是親家?這楊甫自說其話,敢情是家傳?這禮單分明就是楊甫他爹送的,這禮,決不能收。
“怎麼了?”阿安見九月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不由擔心的皺了眉問道。
“這禮,不能收。”九月正色看着阿安,“那個楊甫,就是個神經病,我都拒了他們家的親事了,哪還來親家一說?要是收了,就說不清了。”
“!”阿安頓時凜然,還有這樣的事?!那麼,這禮果真不能收了。
“我去退了它。”阿安知道九月對遊春的心意,所以,他選擇守護,至於這楊甫,又算是哪門子的玩意兒?說罷,阿安合上禮單,氣勢洶洶的走了。
九月站在坡上,看着那邊大大的嘆了口氣,楊家?楊甫?天吶,怎麼有這樣的人家?無語的折額回院子,可走到院子裡,她卻又不放心,又轉身往外走。
黃錦元從屋裡出來,正巧看到九月奇怪的回來折騰,不由好奇的問:“郡主,你這是要出去還是剛回來?”
“黃大哥,你幫我做個證唄。”九月看到黃錦元,眼前一亮,上前就拉住了黃錦元的胳膊肘兒飛快的說道。
黃錦元身子一僵,不動聲色的抽出了自己的胳膊,略退後一步,看着九月問道:“郡主想讓屬下做什麼證?”
“就是那個楊甫。”九月沒有察覺黃錦元的退後,徑自說道,“你還記得不?上次我們在新院子那邊出來,遇到的那個楊三公子,他不是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麼?當時,我沒答應他什麼,對不對?”
“沒錯。”黃錦元點了點頭,他當然記得。
“可是,他那爹今天送禮單來了,還說什麼親家,自說自話。”九月說完,無奈的看着黃錦元,“黃大哥,那天只有你在場,你陪我過去一趟,把事情說清楚唄,讓人誤會可不好。”不僅是傳出去不好聽,讓遊春知道了,他肯定會不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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