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弄芸到了青雲苑,對外面跪着的阿曼視若不見,直接進了主臥。見着一臉凝重坐着的錢氏,隔着屏風又往裡瞧了瞧,不解道:“母親,大嫂她……”
哪知這話還沒說完,就見錢氏一擺手,“咱們薛府沒有她那種媳婦。這是造了什麼孽,竟然娶了個這樣的兒媳婦,讓我怎麼面對列祖列宗。”倦怠的臉上尤看得出怒意。
“母親、母親,您且寬寬心。”薛弄芸上前安撫着她的後背。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沈愉墮胎一事雖然是在薛府裡自個處置,但不用半日,難免就流傳了出去。
聽到消息的時候,薛弄芸也是嚇了一跳。大嫂將孩子給墮了?自己千方百計想要孩子,對丈夫委曲求全,還不惜用那些個不乾淨的手段,卻都沒有如願。眼下,沈愉竟然有了孩子都不要。
怎麼會這麼離譜?
左右看了看,都沒有瞧見薛俊然的身影,薛弄芸忍不住問道:“大哥呢?”
“你大哥哪還能呆的住?大清早在你二叔府上跑出去後,就再沒回來。”錢氏情緒稍穩。
“可大嫂還昏迷着呢。”
“別提她。她現在是昏迷着,且讓她再舒適會,等她醒了,我看她怎麼跟我交代!”錢氏眼中簇着一團怒火,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原本好好的孫兒就那麼沒了。心中又是憋屈又是鬱悶,哪還管沈愉是死是活?
“母親。”薛弄芸自是也瞭解幾分,在她身側坐下,想說上些安慰的話,張了口卻沒出聲。心知都是徒勞。
今年的日子過的,似是分外曲折。
屋子裡的人站了不少。錢氏覺得煩悶,揮手就遣了下去,擡頭望着薛弄芸,想着道:“你和姑爺還是那樣?”
後者黯然低頭。
錢氏氣急,伸手戳了她的腦門道:“我怎麼養了你那麼個不爭氣的女兒?都過了個年關,還這樣,你當真是不要姑爺的心了?”
“那我有什麼法子,他不來我屋裡,我還能逼着不成?”薛弄芸亦不甘願。
錢氏嘆了一聲。徐徐道:“姑爺是個男人,哪能一輩子不回屋子?你且注意着些他身邊的婢子。”
得了這層點撥,薛弄芸卻並不欣喜,只道:“您說的。女兒也曾想過。他書房裡。從來只有木香一人,不過那小妮子很規矩,並沒有什麼逾矩。再且。近來浩寧也忙着,婆婆亦不讓我過去,稱是會讓他分心。”
錢氏收了早前漫不經心的神態,嚴肅道:“姑爺如今很受太子殿下倚重,聽說已經入朝了?”
薛弄芸面無波瀾,她嫁他。本就不是衝着什麼官位爵位,點頭隨意道:“嗯。任了個通政使司副使,現在早出晚歸的,我想見他都難。”
“那可是個好職位。”錢氏說着,又想起自己兒子不過纔剛入了翰林院,心頭又是羨慕。
他陳家即使沒了爵位,靠着祖宗留下來的兵書,日子照樣過的紅火。
薛弄芸沒想這一層,只好奇着沈愉的傷勢,“母親,是五妹妹傷了她嗎?”
提起如錦,錢氏越發不滿,冷哼了一聲,“你五妹妹說是你嫂嫂自己傷的。”
“啊?”薛弄芸啞然。
後者卻並不想如何細說,只道:“這事,你也別放在心上了。我估摸着你嫂嫂自己心裡還虛着呢。”說着又補了句:“近來我瞧着五侄女,人可是精明,該不會犯這種傻事。”
“咦,是嗎?”薛弄芸吃驚。
錢氏站起了身,“你許久沒見她了,不知道也正常。我估摸着是進了唐府,所以受了冷落。”
“不是說,五妹夫待她很好嘛?”薛弄芸跟着站起,“上次四妹妹還說,五妹妹自個都承認了在唐府過得很好。”
“夫家不如意,難道還能將話拿到檯面上說?表面上看着鶼鰈情深的夫妻,燕京裡比比皆是,不過都是逢場做戲罷了。”
薛弄芸低首,想起了從來的自己同陳浩寧,也都是人前恩愛,人後疏遠。
薛家的女兒好面子,在夫家受了委屈,也只能打掉牙齒往肚裡吞。否則,難道還到處哭訴不成?
薛弄芸瞭解那種心境,心頭突然產生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不記得是從哪裡聽來的話了,外面都私下裡道薛府縱然一門二公,但幾個姑娘都過得悲劇。大姑娘嫁進平易王府,不得夫君歡心,連房門都不曾踏進;二姑娘進了東宮,太子殿下正眼都沒有瞧一眼,可謂是未受恩寵先入冷宮;三姑娘年紀大了,卻尋不到婆家;四姑娘嫁了原本心上人的兄弟,關係雜亂不堪;而五姑娘更是慘,嫁去家族的敵對世家,定然是人前歡笑人後抹淚。
薛弄芸想,自己守着的,到底還是心裡中意的人,比旁的妹妹們,好太多了。
見女兒一下子安靜了,錢氏突然想着一事,便說道:“你得空就去你二叔府上瞧瞧,你嬸嬸不是病了,而是中毒,情勢嚴峻的很。”
“中毒?”
錢氏頷首,“我這才帶着你嫂子回府的,你二叔那,不見得太平。還有五侄女,今日聽唐府跟去的小廝私下裡在說,早前和唐家夫人鬧翻了。她年紀小,這個關鍵時候衝撞我,我也不跟她計較。”
果然,五妹妹在唐府也是婆婆不喜、丈夫不愛的日子。
似是因爲尋找到了一處平衡,薛弄芸本陰鬱的心情驀然好轉,對錢氏點頭就道:“母親,我知道了。”
“嗯。”
“對了,上一次你四妹妹同你嘀咕些什麼呢?我瞧着那情形就不對勁,她竟是連我都攔着。”錢氏復又坐下。
想起那回在梧桐院的外面,四妹妹告知自己的事,薛弄芸又是一聲嘆氣,幽幽道:“四妹妹說是告訴我個好事。卻不想可讓我爲難了。”
“怎麼?”
薛弄芸擡眼看了看錢氏,搖頭道:“是個難以啓齒的事。母親,我現在都不知該怎麼辦呢。”
錢氏挑眉,明顯好奇。
“四妹妹說,我府上二弟的那個妾室和五弟關係不明不白。”薛弄芸說着又低頭,“事關五弟,我都不敢告訴婆婆,說了難免惹她憎惡。”
“芸兒,你何時變成這樣了?”錢氏不解的目光投過去,“是陳府的醜事。怎麼連開口的膽量都沒有?”
薛弄芸頓了頓,“母親,女兒是陳府的媳婦啊。”語氣頗重。
錢氏微滯。
“是那個花家的姑娘?”
薛弄芸點頭,扯開話題又說道:“可不就是?花家的人。便是天生來克我的。自老夫人去世了之後,本以爲她就無所依靠。但如今不知爲何,公公卻突然過問起她來了。”很是泄氣。
“平易王?”錢氏詫異。
“是啊?那日公公竟然突然提到了……提到了那個女人。”薛弄芸目光閃爍。睃了眼錢氏繼續道:“他從來不管這些內宅之事,那日卻突然提了一句,說什麼若是她還在就好了。緊跟着、又將落綝喊到了跟前,盯着她看了許久。”
這是薛弄芸至今都沒有想明白的事,六神無主,還想錢氏給個主意。“母親。您看着是爲何?”
後者頭往旁邊一仰,“陳府的事。我如何能明白?再說平易王這番舉動,想來是事出有因。”
“可公公平日連自家府上的姑娘都不見如何關心,怎麼就突然想着了花家的女兒?”薛弄芸來回走了走,“就是他念舊或是疼愛眼前的外甥女,也就罷了。可他偏得看着落綝道,說將她給了二弟做妾可惜了。”
“可惜?”錢氏輕問。
“花家的女兒,不爲妾,難道還想當正房不成?我看着落綝心裡就不舒暢,公公說她如今可惜,那她嫁給誰纔不可惜?”
錢氏表情凝重,追問道:“他還說了什麼?”
“公公還問柳州花家有沒有別的姑娘,就是堂姐妹間有沒有長得像那個女人的。”這纔是薛弄芸的糾結處,眸含嫉妒地望向門口處。
錢氏擱在案几上的手一頓,眸色驟然加深。往常人尋找相似的女子,若說不是有所圖謀,那說出去誰有會相信?只是要一個如花落槿那樣的女子,能圖到什麼好處?錢氏想不出來,卻也知道平易王那般性子的人,自然不是因爲無聊才問起一個過世妹子夫家的事。
薛弄芸湊前,凝神問:“母親,您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錢氏不答反問:“你那表妹是如何回答的?”
“她說來燕京的時間久了,和家裡的姐妹都不相熟,上次回柳州,她叔叔嬸嬸嫌棄她丟了花家的面子,亦沒有讓她見家中姐妹。不過說她父親另有一庶女在府邸,小時候和大姐五分想象,就是不知眼下出落成什麼樣了。”薛弄芸說得鬱悶。
錢氏玩笑道:“難不成平易王想尋個相似的女子,給大姑爺?”
薛弄芸一跺腳,又急又惱,連帶着口氣都未注意,“母親,您怎麼這麼說,難道還嫌女兒過的不夠苦的?”
錢氏卻露出一抹玩笑的笑容,“瞧你急的,母親不過是隨意說說罷了。”
“這也不成!”薛弄芸一臉認真。
錢氏歪頭,一臉想不通地道:“那我可想不出了,除了姑爺,還有誰會在意那個女人。”
薛弄芸抿了抿嘴,最後輕回道:“許也是有的。此次她祭日,浩寧去了伯千山上,我偷偷讓人跟着,但是發現早在浩寧之前就有人祭奠過了。”說完皺眉又道:“花家在京中除了陳府,再無他人。浩寧查了許久,我也查了一陣,卻都杳無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