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一陣馬蹄聲,踏破黑暗和寒冷,撞門而入。
“飄雪王!”傅雪痕一陣狂喜,“飄雪王”去而復回,在最危急的時刻出現。
“飄雪王”的嘴裡,竟然叼着一根火種,這根火種馬上就要熄滅,只剩下最後一點火星,倘若再被風一吹,便會立時滅掉。
“飄雪王”叼着火種走到輕輕一刀跟前。
輕輕一刀拿過火種,放在嘴邊輕輕吹氣。
不知是寒冷,還是激動的緣故,他的雙手微微顫抖。
輕輕一刀小心地吹着,怕吹得重了,那點火星會被熄滅,而吹得太輕,又擔心火星會忽然滅掉。
輕輕一刀只有輕、重、緩、急輪着吹。
慢慢的,微弱的火種漸漸變大、變亮。
首先映出他的嘴和他的鼻子,然後是他的眼睛,然後是他的整張臉。
然後是他的人。
然後是小桃。
然後是“飄雪王”。
最後,火種終於燃燒了起來。
在她的眼裡,這根木棍比一萬兩黃金還要貴重!
因爲這根木棍,救了小桃和他兩條命!
風還在吹。
寒冷還在草房外徘徊。
小桃這時候已醒了,她的臉上還有淚痕。
“飄雪王”默默地站在一邊,它的滿身的白,耀眼而動人。
傅雪痕用手撫摸着飄雪王,眼睛注視着小桃。
他把屋裡的桌子拆了,堆在地上燃燒。
暖意,終於包圍了全身。
看見火堆,就像看見燦爛的陽光。
傅雪痕的笑容,比火光還要燦爛。
儘管這時候,絕對不是他開心的時候。
——他看見火炕上,又坐着四個人。
四個瞎子。
四個幽靈。
比死人還可怕的幽靈。
也許他太注意火堆,也許他對這四個幽靈根本不屑一顧,他們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傅雪痕一點也不知道。
但是有一點他知道,那就是他們現在出現,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他們一定是爲他而來。
他們不一定能殺得了他,但他們一定爲殺他而來。
果然,一個聲音幽幽道:“半夜之後還未凍死,只有輕輕一刀。”
傅雪痕道:“你們不也還在說話?”
又一個陰陰的聲音道:“我們本來不想說話,可我們實在忍不住了。”
傅雪痕道:“你們早就坐在這裡了?”
幽靈道:“當我們以爲你變成冰塊的時候,就坐在這裡等了,可是等到現在,你還沒有死。”
“是不是很失望?”傅雪痕微笑道。
“不是失望,而是後悔。”一個幽靈冷冷道。
“後悔什麼?”傅雪痕自己問,不等幽靈回答,又接着說道:“是不是後悔在我吹火種的時候,沒有出手?”
幽靈驚道:“你知道我們那時候已在這裡了?”
傅雪痕微微道:“那是你們唯一的機會,可惜你們沒有把握住。”
一個幽靈道:“你相不相信,我們可以把草房的屋頂掀掉?”
“不相信。”傅雪痕笑道:“我只相信你們寧肯把唯一的一條手臂留下,也不願一齊凍死在這裡。”
幽靈又大驚:“我們只有一條手臂,你也知道?”
傅雪痕道:“我還知道你們被砍去手臂的時候,一定很痛。”
幽靈聞言,蒼白的臉更蒼白,更陰森恐怖。
只聽傅雪痕又說道:“
你們有沒有想過,唯一的手臂若再失去,你們會變成什麼樣?”
幽靈已經沒有勇氣再聽傅雪痕說下去,他們從火炕上站起來,他們的手中,多了一柄短刀。
四柄短刀,一齊指向輕輕一刀。
剎那,輕輕一刀聞到一股腐臭味,就像生肉在火中烤焦的味道。
——這是幽冥幫的獨門武功“幽冥腐屍功”光聽名稱,就可知道這種武功的陰毒與霸道!
輕輕一刀衣袖輕揮,罡氣在他和小桃面前築起一道鋼鐵屏障,腐臭味頓時消散。
幽靈臉色又變,四柄短刀如四個吃人的牙齒,白光閃動,射向輕輕一刀。
幽靈們刀身合一,身在空中,四柄刀已合而爲一,速度之快,難以形容!
連輕輕一刀也覺得,幽靈們出刀之快,之準、之狠,簡直不像瞎子!
輕輕一刀只一呆,四柄刀已經扎進了他的咽喉。
他看見瞎子的眼中,似乎也有目光閃動:他們也想看一看,他們的刀是如何扎進輕輕一刀的咽喉的。
輕輕一刀的血,又是如何飛濺的……
火光中,血飛濺!
燦爛、鮮紅、耀眼。
可是這血,不是輕輕一刀的血,而是幽靈的血!
幽靈們四柄刀,砍了自己四條手臂!
一人一條。
唯一的一條。
血,灑向火堆。
火堆,越來越旺了。
幽靈們一聲怪叫,腳未着地,已倒縱而逃——留下短刀和斷臂。
小桃臉上的淚痕不見了,她在微笑。
她一直注視輕輕一刀,她第一次看見輕輕一刀殺人——其實他並沒有殺人,只砍了四條手臂而已。
小桃覺得,看輕輕一刀殺人,是一種享受。
輕輕一刀殺人的時候,那種從容的氣度和非凡的自信,簡直把她迷住了。
她這時候才知道,天下爲什麼有那麼多的人願意死在輕輕一刀的刀下。
小桃忽然想:要是自己也能死在輕輕一刀的刀下,那該多好!
儘管,她是輕輕一刀的妻子。
輕輕一刀就算自己死,也不會殺她。
小桃除了願意死在輕輕一刀的刀下,別人要她死,她無論如何不會答應。
所以,當有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時候,小桃的臉色嚇得煞白。
刀架住她脖子的,是白衫人。
是紅葉。
紅葉好像是從地下冒出來的,他從地下冒出來,然後用刀架在小桃的脖子上。
傅雪痕默默地看着這一切,他本來可以阻止他把刀架在小桃的脖子上,可是他沒有阻止。他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的臉上在笑,一副快樂的樣子。
小桃是她的妻子,他難道一點都不關心?
紅葉也懵了。他道:“這是你的妻子,你不關心她的死活。”
傅雪痕笑道:“你怎麼知道我不關心?”
紅葉道:“剛纔,你有機會阻止,現在,只要我的手一動,她就會死。”
傅雪痕依然笑:“機會永遠有,只是,你不會殺小桃。”
紅葉嘆了口氣,道:“殺小桃,是不需我動手,可是,在我要殺人的時候,誰也無法阻止。”
紅葉接着加重語氣道:“我說的誰,是指任何人,包括輕輕一刀!”
傅雪痕道:“我不同,我要殺人的時候,誰都可以阻止,就是我的刀不能。”
傅雪痕說着頓了頓,笑道:“我的刀若要殺人,連我自己都無法阻止。”
紅葉低頭望
着小桃,像是自言自語,又像對輕輕一刀說道:“這麼好的女人,天下只有一個。”
傅雪痕接道:“所以,我絕不會讓你傷害她。”
紅葉笑道:“你還能阻止?”
傅雪痕道:“不相信,你可以試一試。”
紅葉不笑了,他的白色的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變化。
只有火光在搖曳,跳躍。
良久,紅葉說道:“我不想試,你呢?”
傅雪痕馬上道:“我也不想。”
就這樣,兩個人默默注視着,地上的火堆漸漸暗下來,誰也沒有動,誰也沒有動手添上幾根木柴。
還是紅葉先開口:“如果你跟小桃回去,我們就可以結束了。”
傅雪痕道:“該結束的終將結束。”
紅葉道:“洛一苗在騙你,你知不知道?”
傅雪痕道:“知道。”
“知道了還這樣賣力?”
“可我等了五年?”
“洛家刀法真有這麼重要?”
“當然。”傅雪痕道:“因爲裡面藏着一個天大的秘密。”
“什麼秘密?”
“幽冥幫都不知道的秘密,恐怕天下就沒有人知道了。”傅雪痕道。
紅葉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傅雪痕笑着道:“我也不知道。”
紅葉一呆,接着笑道:“我這個幽冥幫幫主,應該叫你當纔對。”
傅雪痕道:“我不會當幽冥幫幫主,你也不是。”
“哦?”紅葉道:“那我是什麼?”
傅雪痕淡淡道:“你什麼也不是,你是死人。”
紅葉變色道:“你要殺我?”
傅雪痕道:“我不殺你,你的主人也不會放過你的。”
“誰是我主人?”
“孤煙城主。”
“主”字未落,一片柔和的閃光,從傅雪痕的身上,射到紅葉的身上。紅葉連臉神都沒有變一下,就倒在地上了。
紅葉死了。只有死人才會倒在地上。
架在小桃脖子上的刀,也掉在地上。
小桃很滿足,她終於看到了輕輕一刀的刀。
可是,她說不出來,這究竟是怎樣一把刀?
像光影,又像月色。
她又懷疑輕輕一刀是不是用刀在殺人!
因爲她從沒有看到過這種殺人武器,這種刀……
可他確實殺了紅葉。
地上火堆,火勢已經很弱,再不添上幾根火柴,一定會滅掉。
傅雪痕沒有去添柴,而是將綁住小桃手腳的繩子解開。
小桃靜靜地坐着,她已恢復了原來的她。
紅葉死了,她不再受“移魂大法”的控制。
小桃開心地笑了起來,她看見從門外照進來的一絲亮光。
天明瞭。
現在,小桃唯一所想的,便是從今以後,她可以永遠跟輕輕一刀在一起。
她再也離不開輕輕一刀了。
她再也無法離開。
她要永遠跟他在一起。她是那麼愛他,她從沒表示過她的愛,她默默忍受分離的痛苦,她知道,她無法抗拒他的每一句話,如果他要她先回家,她只能先回家。
她知道,他的決定從來都不會改變,她還知道,他擡頭的第一句話一定是叫她先回去……只要他的話一出口,她跟他永遠在一起的願望只能化爲泡影。
因此,她要在他擡頭之前,讓願望成真。
傅雪痕這時解開小桃的雙腳,又開始解她的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