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暖有了寶寶
當面對面站在一起時,顧暖不敢逃避母親的目光,也不躲閃顧萊幸災樂禍的樣子,她見母親擰着眉頭開口說,“左左是你親生的,你瞞了我這麼多年!孩子和左琛的關係你也瞞!現在,這孩子就在海城!我今天要是不撞見,你打算到我死了都不說是不是?!”
顧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想像小時候一樣,哭一通,讓媽媽原諒,可是,好像不可以了。
並非所有艱難的時候,都會輕易流出眼淚……
董琴叫了一輛出租車,讓顧暖立刻上車!半個瘋子,除了已經去世的顧明海,顧暖的奶奶,還有哪個敢管?
左左喊媽媽,很怕外婆,躲在樂樂的背後,又想把媽媽叫回來,不要跟外婆回家。顧暖回頭,讓樂樂先把左左送回左家,不要帶到母親面前來。
聽母親的話,早已知道左左不是別人家的孩子,也知道了左琛是左左的親生爸爸,這些問題,是應該站在母親面前,給出一個交代妲。
一直心裡忐忑,忐忑應該什麼方式讓母親知道,現在這份忐忑沒有了,雖然此刻也是被殺了一個措手不及,但好在,可以坦白了。
可是,如果能不撒謊,誰會選擇撒謊?
顧暖上了車,出租車緩緩離開。
樂樂要跟過去,顧萊死命地扯着樂樂,“她們母女倆的事兒你少摻合了!你又不是顧暖的親姐妹,操的這是什麼心?一個老同學,這麼摻合別人家的事兒你是閒得慌!”
樂樂看着出租車行駛的遠了,她回頭甩開顧萊拽着她的胳膊,小身子骨全是力氣,心口起伏不定,指着顧萊的鼻子,瞪着眼睛說,“你是顧暖她二叔家的姐,我才一直忍你,你他媽真有把人惹毛的本事!今天顧暖要是被她媽欺負了,我一定找你算賬!”
顧萊嘴裡也嚷着罵着,罵顧暖就是活該!就該被她媽帶回去狠狠的教訓!找了個有錢人做老公之後,就眼睛朝天了!一次是她做生意賠錢被騙的事兒,一次是她弟弟這事兒,顧萊記恨着顧暖……
樂樂和顧萊幾句話沒說完就打到了一起。
經過的人在商場門口拉仗,還有看熱鬧的一羣圍觀,樂樂被人扯着羽絨服,都要扯壞了,也控制不了想揍顧萊的心情,嘴巴上也不讓人,“顧萊,我沒見過你這麼不要那張破臉的!你是嫉妒她嫁得好是不是?她家就算有座金山,也跟你連個石頭子兒的關係都沒有,你和你弟弟一對,就知道惹了事去找她,她又不是你媽要管你全家!”
顧萊也被人拉着,脖子上被樂樂撓了好幾條出血嚴重的地方,嘴裡一邊罵着顧暖瞧不起人,一邊說要告樂樂!
樂樂叫囂着,“你他媽儘管告!我要是因爲你吃一次國家免費發放的糧食,出來後我一定早晚三柱香插你墳頭供着你!”
手機一直在響,樂樂完全沒聽見,左左怕壞人把自己抓走,一直抱着樂樂的腿,旁邊一阿姨護着孩子別摔了。樂樂想走,去看看顧暖,顧萊胡攪蠻纏的就是不讓,也是因爲顧萊差點踹了左左一腳,樂樂才伸手饒人。
樂樂太氣憤了,董琴和別人的媽不一樣!生氣了那是真往自己親女兒身上打,眼睛都不眨一下,這個媽又身上帶着各種病,惹不起,惹生氣了命沒了……顧暖得自責一輩子!
除了受着,還是得受着……
林錚沒有落網,左琛不能放心顧暖一個人在海城的街上四處逛,董偉川送完顧暖來電影院,就走了,換成了吳哥過來。
平時顧暖除了正事很少出來,也是怕麻煩董偉川和吳哥他們,但這次兒子要媽媽陪着看兒童電影,很難得的一次,顧暖想來。
吳哥在車裡,遠遠的見到了董琴帶顧暖走了,是生氣摸樣,吳哥猜想,是因爲左左那孩子?距離太遠,也不知道董琴是已經知道了左左是顧暖親生的。
一路跟着回到了董琴住的小區,顧暖跟董琴下了出租車,一前一後往裡走,董琴走路的速度比較快,吳哥看不出什麼異樣,母女二人回家,吳哥也不好上前問,干預不得。
吳哥一直給樂樂打電話,樂樂接的時候,已經在警察局了,她跟吳哥說了董琴知道顧暖生了左左的事,又說了董琴以往怎麼虐待顧暖的,吳哥讓樂樂別害怕,也許只是回去問問清楚,吳哥又問樂樂那邊有沒有麻煩。
樂樂答非所問,搖頭,“我翻了半天號碼,也聯繫不上左琛。我知道的這個號碼他是關機,誰能聯繫上麻煩幫……”樂樂話沒說完,這邊警察局
裡顧萊還在喊罵樂樂,樂樂讓吳哥聯繫左琛,去顧暖家一趟,兩個人總比一個人應付要好。
吳哥即使對董琴這個母親早有耳聞,也無法想象會發生什麼,普通人,也就是責罵一頓,生會兒氣,女兒哄哄,也就好了。
沒猶豫,打給了左琛。
每次打完顧暖,董琴都會很後悔,非常後悔,會把打過顧暖用的東西扔掉。
顧暖跪在沙發前,低頭閉着眼睛,她說,媽……如果打我可以消氣,就繼續打。
咬着脣忍着背上的劇痛,手指攥的緊緊的,摳着膝蓋,額頭上冒着疼出的汗珠,還是脊背挺直。
搬家後,家裡早已沒了雞毛撣子,董琴就找來了木質的衣掛。
怎麼打,都不是雞毛撣子一下下打在身上的那種疼,那種抽筋剝骨的疼,顧暖似乎還能感覺的出來,抽氣。
木質衣掛很硬,打在背上,像在與脊背上的骨頭做劇烈磕碰。
以前,疼的是皮肉,現在,疼的是骨頭……
她沒有哭,只是說話有了空空的聲音,整個人,就那麼單薄,前胸與後背,那麼單薄瘦弱,打在背上,胸口都在疼,是身體在疼,還是身體包裹着的心在疼。
董琴喘着粗氣,手上帶棱角的木頭衣服掛用雙手攥着,狠狠用力打在顧暖的背上,從未停止。聲音淒厲地質問跪在地上的女兒,是哭着在問,我董琴生的女兒怎麼這麼下賤啊!你一點都不像我,你像了你爸啊!人活一世你活的這麼賤哪……
總是想問,卻不敢辯駁,咬的嘴脣出了血,蒼白的臉上有了汗珠,還是問了,媽,我做過什麼?
低下頭,卻不敢閉眼,閉眼會感覺置身在地獄,睜開眼,又怕看到母親下手時都絲毫不會有疼痛的樣子。
兒女,難道不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嗎,所以,該痛的是不是。
可惜,看不到母親會痛。
她只聽到,母親的口中,一遍遍說着父親很賤,生的女兒太像父親,一樣的賤,不如打死的好。
董琴對顧明海的怨恨有多深,打在顧暖身上的力道,就多重。
渾身的力氣都用在了忍住不哭不喊上,她看到了父親,在疼的以爲人真的會疼死時,彷彿看到了父親的摸樣,父親還在病中,在輪椅上,被下了班過去看望的她推出去吹風,父親對她說,暖暖啊,不要怪你媽,她這人生來骨子裡帶的特性,要強,犟自己的死理兒,誰也不能說她說的不對!爸試着讓她改過,到頭來也沒成功,就,就離了……
終於,挺直的脊骨,疼的再也直不起來,也終於,掉了眼淚,一滴一滴,大顆的掉在面前的地板上。
如果,母親曾爲自己打女兒的行爲有過追悔,爲何,又一次次的這樣重複。
她知道,母親這次的情緒,不是犯病,是正常的,還記得她是誰,還記得都發生了什麼,顧暖說,媽,我的解釋您沒聽見嗎,還是讓我看着顧博就那麼一天天等死。左左是我身上掉下去的一塊肉,換來了20萬,如果可以不這樣,如果拿刀子從我身上割掉一塊肉,也值20萬,媽,那我不怕疼……
伸手想去摸一摸自己的背,卻董琴失控的一下子打下去,她的手指還來不及縮回,被打的兩根手指骨節要斷了一樣。
疼的縮回手,該痛哭的,可只有眼神空洞的,眼周圍紅的悲涼,疼也沒有知覺。
董琴手中的衣服掛掉在地上,失聲痛哭着坐在了沙發裡。
打完了嗎?
是不是打完了,還是累了要歇一歇,顧暖倔強地看着母親,然後嘴脣動了動,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笑着淚流,所有的,一頓痛打可以抵過解釋,似乎也不錯。
母親很正常的情況下,這樣下手,這一刻,顧暖哽咽着,不再辯解,辯解的話早已說完了,說幹了……
母親的體諒,心疼,從前沒有,現在,也真的是沒有。
董琴哭着說,她去監獄裡看了喬東城他媽,葛麗雲說,你別來這跟我耀武揚威,你女兒嫁了什麼有錢人跟我也真沒關係,別來我這炫耀。當年你女兒是給那男的生了孩子的,生了兒子也沒鬧出個名分,一個十九歲就跟男人鬼混,睡出孩子還不要臉的生了,生了之後瞞着所有人,現在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計才讓自己和孩子被認可,當媽的居然還在這裡沾沾自喜。
這些話,渾身冷氣趕到的左琛,和吳哥,聽到了。
耽擱了,縱使車開的很快……
左琛跪在了地上,小心地抱起蜷縮起的顧暖,他也是跪董琴,顧暖,他的妻子,是這個人的女兒,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他用自己的大衣把她受傷的身體圍住,像男人不懂得怎麼去抱起剛出生嬰兒一樣的笨拙動作,什麼大悲大喜左琛沒有經歷過?可他還是額頭抵着她的額頭,看她閉着眼睛發抖的樣子,難受的無以復加。
直起身時,他說,“以後,只做我一個人的女兒。”那聲音,很低很沉,董琴聽不到。
出了門,吳哥走在前,顧暖想伸手去碰他的身體,可那兩根被打的手指,通紅,腫了起來,疼的嘶地一聲,出電梯,她笑着說,“我以後,可以給你生個女兒。”
見了他,眼淚就止不住的。
左琛吻他額頭,到了外面,他說,‘別哭,別哭,小心冷風吹的眼睛疼,’他還說,“你是我上輩子的女兒……”
車,開往醫院。
劇痛襲來,顧暖在車上,他的懷裡,彎着身子,疼的額頭上汗珠又重了,左琛的腦海中一片混沌,只是緊緊抱着她問,“哪裡疼,你說哪裡疼?”
顧暖的手伸向小腹部,很疼很疼,好像什麼,卻是記不起來的,如果當時摔入電梯,不是昏迷了,該是清晰記得這種疼的,孩子,那個還沒讓媽媽反映過來,就走了的孩子。
左琛的眼睛紅了,手上還有她身上粘來的鮮血,他的手指發顫,聲音發顫,輕聲說,“不如,我們顧暖就做個孤兒,別要媽媽了……有我,有左左,不是很好?”
額頭上的汗水,蹭在了他單薄的襯衫上,顧暖抓着他的襯衫袖口,沒有力氣,思緒蒼白,臉色蒼白,只剩下,不曾在母親面前表現出的,那種徹骨的疼……
她說,“左琛,我好像……再也不會不輕鬆了……”是的,彷彿是,完全的,徹底的,失去了再也不輕鬆的能力。以爲可以有能力維持這不愉快的親情到終點,可終究,失去了這個能力。
醫院裡,醫生爲顧暖處理傷口,女醫生和女護士,都是左茵安排的。其餘的人都在外面等。左琛在外面的車裡,吳哥站在車外,無論如何都要攔着左琛進去,現在左琛的案子還沒完全解決,出現在公共場合,不可以。
女醫生邊處理邊說着,以爲這就是左琛打的,左茵說這是自己弟妹,左茵是左琛的親姐,當然不說實話,像左琛這樣的有錢人,多半變態,打完女人就送來醫院。
治好了帶回家再打。
左琛戴着墨鏡,沒人太認得,被左茵帶進病房時,已經是很久以後,左茵轉身走了出去,關上了病房的門。
白色的病房中,顧暖安睡着,背上的傷口流血的地方不多,都是一條條的紅印子,錯亂交雜,不少,左琛握着她的手,輕拿輕放,激動地眼淚險些控制不住,用嘴脣親吻她冰涼的手指,怕她真冷,含住她冰涼的指尖,小聲地對熟睡的顧暖說,“顧暖,我們有女兒了,小傢伙差點又消失……”喜極而泣,睡着之前知道有寶寶了,保住了,所以睡着時,嘴角也是帶着讓人心疼的糾結的笑。
董琴來了醫院。
要見顧暖,從表情上看,有了悔意,可是這悔意,會保持多久?
到下次再打顧暖時?
對於董琴,左琛堅決不讓步,近乎低吼了起來,“您說您的女兒您可以隨便怎麼對待,我無權管!這話,真可笑……我感謝,感激您今天沒有犯病,在理智的情況下選擇這麼對待她,給了她這個解脫的機會!她有了我的女兒,所以,她將不再是能單獨過去親近您的女兒!”
說他獨斷也好,說他不通情理也好,總之,絕對不準。
不然,誰能來保證他的妻子,女兒,人身安全。
遇見顧暖之後,左琛學會了對人心軟,可是這次董琴是個例外,他這麼做了,一切對錯的結果,自己會背。
董琴離開了醫院,左琛知道這事還沒完。
顧暖還沒醒,這個黃昏,左琛一個人開車出去轉了轉,行駛到那個雨天情人節,給她買花的那條街,他將車停在路邊,下了車,點了支菸倚在車旁,憂鬱的五官面向夕陽。
路上行人稀稀兩兩,忽而強勁的陣風吹過了街,地上
的薄雪起落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