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澤陽背靠着沙發,眼睛直視着我,好像想從我眼睛裡讀出什麼東西一般。我微微閃躲,笑笑說,“你別這樣,我說真的呢。我早就無所謂了,要是在乎,我會努力的。”可說這話的時候,我分明感覺到自己的力不從心。
“好了,我知道你不想提從前的事情。但是,婉靜,林城最近焦頭爛額,公司裡的事情很棘手,可能會去也沒有好臉色。你們倆暫時停歇一下,別一天到晚鬥氣了。說真的,林城這幾年真的很不容易。”秦澤陽調整了坐姿,有些感慨地說,“本來當初他們家公司就是幾個人合辦的,他爸爸是主力,但是忽然離世,剩下了一對事情沒處理,羣龍無首,誰都想扛大旗當老大,鬥得你死我活。林城是林董事長唯一的兒子,原本應該林城在接任,但是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纔是最適合的,林城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那時候我爸爸還在他們公司做法律顧問,裡面的事情大多是我爸爸告訴我的。林城一邊忙學習,一邊努力忙公司的事情,爲的就是不讓那幫沒腦子的所謂的元老把他爸爸辛苦留下的基業給毀了。可現在,公司面臨危機,能源項目越來越不好做,他四處找合作伙伴,快瘋掉了。”
我有點愣住了。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去了解過林城的工作是什麼,我不關心他,他也沒想過告訴我。忽然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這樣的林城,我感覺有點心酸。心裡微微顫抖,我想起那天晚上坐在我牀邊小心翼翼撫摸我手臂的林城。
“這些.......我都不知道。”我埋下頭,輕聲說。
“你肯定不知道,他不說,你也不問。”
我沒說話,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之中。秦澤陽的一番話,讓我的鐵石心腸變得柔軟了。我忽然感覺很抱歉,林城不僅要在我和趙蘇雲之間掙扎,還要對付公司那幫人。我還想方設法沒事兒找事兒,我是不是太可惡了?
“還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婉靜。”秦澤陽神情嚴肅地看着我,緩緩開口說,“公司的張董事一直想撮合林城和他女兒張薇,撮合了一年多林城都沒有答應。林城心裡要是沒有你,那他早就答應了張董事。不但抱得美人歸,還能得到張董事的支持,他何樂而不爲?婉靜,有時候不要太固執。你和林城都不善言辭,要是再這麼下去,你們非得出事兒。”
“澤陽,我覺得你說得太嚴重了。林城哪裡是愛我?如果你知道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就不這麼認爲了。林城恨我,恨我入骨。我跟你說過了,他並不是因爲愛我才娶我的。”我搖頭說。
秦澤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着我,“顧婉靜,作爲一個男人,我有資格說這樣的話。你相信我。如果你去看過林城的辦公室,你就知道,他愛不愛你了。另外,你們朝夕相處,我就不信,你感受不到林城對你的愛。可能他會掩藏,但是,你必定能感受到蛛絲馬跡。”
我被秦澤陽說得啞口無言。又或者說,秦澤陽的話讓我內心開始動搖。我原本的報復,我原本濃濃的恨意,在秦澤陽的一番話後,變得飄渺。
回家的路上,我反覆問自己,林城愛我嗎?林城愛我嗎?我回想起這些天的點點滴滴,好像是有些蛛絲馬跡,有跡可循。
他真的愛我嗎?
他刻意地等我吃早餐卻一邊罵我慢,半夜我胃疼睡不着輾轉反側他以爲我睡相不好給我蓋被子,還有的清晨他以爲我沒醒偷看我,吃飯的時候我喜歡的菜總是放在我面前,趙蘇雲對付我的時候也站在我這邊。
如果說這些是他愛我的說明,那爲什麼新婚夜他還和瑞貝卡滾牀單還是當着我的面?如果他愛我爲什麼要抓住趙偉的把柄逼我結婚?如果他愛我爲什麼要一次戳我的傷疤提醒我過去的疼痛?
我實在想不通。
他和趙蘇雲心裡有疙瘩,分明是拿我刺激趙蘇雲。但秦澤陽說,沒有哪個男人會拿婚姻開玩笑........
一直糾結到林城回家,我坐在沙發上,看着窗外的天空發呆。林城回來,脫了外套,包包扔在一邊,看我坐着一動不動,跑到我跟前來看我,問我怎麼了。
傍晚的霞光透過窗戶灑進屋子,照在林城身上,特別好看。我從晚霞的余光中看着林城的臉,慢慢的出了神,想起唸書的時候,他站在主席臺上看着站在下面的我,大聲地說,“顧婉靜,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就是喜歡你!”
鬼使神差的,我竟然伸手去摸林城的臉。他也就那麼蹲着,一動不動地看着我臉,我不知道爲什麼,我竟然哭了。
眼淚順着臉頰滑下來,落到林城手背上,他慢慢伸手摸着我的臉,然後托住我的下巴,想湊上前來問我。
兩張臉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快要湊到一起去。近到我可以看到他臉上的毛孔。
只是,在嘴脣觸碰感覺到柔軟的那一瞬間,我立即跑開了。我推開林城,光着腳跑到浴室,開着花灑,站在鏡子面前哭的淅瀝嘩啦。
我究竟是怎麼了?
林城也跟着過來,先是敲了敲浴室的門,我沒有動,他也沒繼續敲,在門外站了一會兒,然後下樓去。
哭了好一會兒,我洗澡下樓。因爲剛纔的時候,有些尷尬,我儘量雲淡風輕,還好林城裝作什麼事兒都沒有。
晚上吃飯的時候,聞到油腥味,我又吐了。看到吳媽端上黃豆豬蹄的那一瞬間,胃裡翻江倒海,滾滾而來,我沒忍住,捂着嘴巴往廁所跑。
吳媽和林城趕緊跟着過來,我抱着水槽,吐出了胃裡的酸水和下午回來吃的蘋果。那種快要死掉的感覺啊,我要怎麼形容?眼淚花不由自主地翻滾下,雙腿發軟,我根本站不住。
林城連忙扶住我,叫吳媽去給我端水漱口。那會兒我根本沒力氣,也就沒有推開林城。
站了一會兒,天旋地轉的感覺終於好了許多。
吳媽端來水,我伸手去拿,林城卻搶先一步拿到,湊到我嘴邊餵我。我喝了一口,然後動了幾下吐出來。
看着鏡子裡被折磨得不像樣的自己,我心想,上帝啊,反正是要死的,你來得痛快點吧。
我以爲我的嘔吐,是因爲胃。
鏡子裡的林城,眉頭緊鎖,眼睛裡寫滿了着急。他扶着我,問,“婉靜,你是不是.......”林城有點遲疑,但還是說,“你是不是懷孕了?”
我感覺到他抓着我手臂的手稍稍用力。
我看着鏡子,瞪了他一眼,皺眉說,“沒有。我只是胃病犯了,又有點感冒,看到油膩的就想吐。”
林城嘆了口氣,堅持說,“會不會是那晚上.......”因爲吳媽在旁邊,林城有點不好意思說,“算了,明天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以防萬一。”
吳媽就站在一邊,鏡子裡的她,臉色可以說是五彩繽紛,那種被驚嚇的表情,我不知道吳媽爲什麼會有。
就算我懷孕吧,也不幹吳媽什麼事情,我的孩子又不回去搶她的家產,爲什麼她會一副驚恐的樣子?
因爲十分奇怪,所以我當時多看了吳媽一眼,她拿着托盤愣住了。我轉過身去對着吳媽,“吳媽,你怎麼了?”
吳媽一下子反應過來,然後支支吾吾地說,“沒.......沒什麼。我.......那個我先出去了。”
後來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我才知道,當吳媽聽見林城問我是不是懷孕了的時候,她爲什麼會那麼驚恐。
吳媽出去過後,林城又說,“明天我請假,帶你去看看。”
“看什麼?我說了不用去。林城,你以爲我那麼輕易就能懷孕嗎?我們倆也就那麼一次,又是安全期,你覺得可能嗎?”我厲聲說。
我不想讓林城帶我去檢查,因爲檢查要驗血,一驗血,很可能被林城知道我的胃不好。
林城神色黯淡,嘆氣說,“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去看看吧,你別這麼看着我,我的意思是你胃不好,就不拿點藥。”
“我知道了,我抽時間去。你不必陪我。”不管怎樣,我想方設法不要林城陪我一起去。
晚上睡覺的時候,林城忽然抱着我,摟着我的肩膀,將下巴抵在我肩頭。
我沒有動,裝作睡着了。可過了一會兒,林城忽然說,“婉靜,我知道你沒有睡。我們說會兒話吧。”
林城的手放在我肩上,輕輕撫摸着我肩膀上那塊醜陋的傷疤。他的手指輕輕滑過那裡,冰涼冰涼的。
“嗯。”夜晚的人總是容易脆弱,我承認。尤其是白天和秦澤陽談話過後。
林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過後,竟然悵然地說,“婉靜,我累了。一輩子不長,我只想和你好好的。”
他那句“我想和你好好的”讓我的鐵石心腸徹底崩潰。眼淚像是破堤的洪水滔滔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