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終於醉意上頭,有異性相伴,才能多些放肆,才能勾動最原始的慾望。只是無論是提到的張晚晴還是上官婧,都讓幾個人的興致沒有想象中的高,便沒有招惹來女伴,只是大述以往的兄弟情誼。機械式地推杯換盞,桌旁突然傳來一道柔美的聲音:“您好,可以,喝一杯嗎?”
女子這句話是對任緘說的。栗色的長髮半盤起,雙眼猶如一泓春水,讓人一下子就能沉進去一般,而鼻子又俏得着實性感,陳暮掃了一眼身材,心裡暗讚一句極品,便要替任緘應下:“可以,這有什麼不......”
話還沒說完,任緘也從愣神的功夫中回來,推了推眼鏡帶着抱歉的神色一側頭:“下一次啦。”連同女子在內四個人對這個回答很是意外。
女子環臂舉杯於胸前,有些埋怨:“就,喝一杯,好不好?”任緘依舊招牌式的笑容:“下一次,一定。”
“下一次?可真有你的老任,這麼奇葩的藉口都能被你用出來,又被你裝到了啊!”陳暮望着很爽快地轉身離去的女子的身材不住嘆息。
任緘聳了聳肩:“不外又是真心話大冒險,和外人多喝一杯就多醉一杯,還怎麼和你們喝?”
王嶼把手搭在任緘的肩膀吐槽:“倒應該早點把你灌醉,才能做些糊塗的事情不是!”說着直接換來一個大些的升杯放在二人面前。
陳暮也笑着:“講真的,任緘,要不是哥幾個都知道你喜歡張晚晴,我都以爲你喜歡男的了!”說話間也給自己換上升杯。
“老任,談場戀愛,像我一樣,什麼都會過去的!乾杯!”何潼把酒舉起。
“乾杯!”“乾杯!”“好!不醉不歸!”“不醉不歸都能做到,任緘,我們可不興再喝斷片啊!”“胡扯,我什麼時候喝斷片了?”“那是誰畢業的時候和我們喝的腦瓜子都插花壇裡了?”“哈哈哈我這還有照片呢!”“你們幾個......”
什麼都會過去,但,什麼也好像都過不去。
下雪時總是稍暖一點,至少比雪後暖和。霓虹燈混着汽車的尾燈在遠處閃爍,伸出手怎麼抓也抓不住。街上是四個人喝醉的身形,搖晃的是青春的尾巴,可是過去的時間發生的事情從不與他們再相見。
三個人將喝得不省人事的任緘送回家中,順便將他醉酒的照片再次發到羣裡,陳暮還大肆地宣講有一位很性感的女子非要和任緘喝一杯卻又被不解風情的任緘以“下一次吧”將完美的場景破壞掉,惹得吳宇好生懊惱自己不在現場而錯過的那個名場面。幾人稍坐,緩了片刻,在牀頭櫃備好一杯水便踉踉蹌蹌地離開。
電梯間內。“下回可不敢灌任緘酒了,他喝多起來太可怕了,坐着不動他倒是清醒,這見了風兒人也跟着沒了。”王嶼摸着鼻子。
何潼是唯一清醒的,不在乎道:“你倆還好意思說任緘?我可看着呢,到最後你倆可都跑酒了,就剩我和任緘喝,這時候說別灌,可真行!誒,不過話說回來,他這次醉的可比上次厲害得多啊!”
陳暮揉了揉臉:“怪我怪我,好不容易聚這麼齊,我又非要提起張晚晴,不然他也不能喝得那麼兇。倒是你跟上官婧怎麼想的?”
慕容潼怔怔道:“我有什麼辦法?帶着她學她又不學,教得多一些她跟不上了又怪我。說回任緘,這次該是放下了吧?”
電梯到達一樓。王嶼打了個酒嗝:“瞅着像,但誰知道呢?反反覆覆多少次了?且隨他吧。我先回了,李心琪還在家等我呢,常聯繫啊。”說着就直接離開了。
夜幕下就剩陳暮與何潼。陳暮藉着醉意開口:“你也很性情嘛,陪着任緘喝了那麼多。上官婧確實不適合你,別真陷太深。”何潼不爲所動,或者說依舊滴水不漏:“順其自然吧。”
順其自然的一場夢。高中的操場上,只有一男一女兩個人在繞圈,女孩沒有飄逸的長髮,只餘颯爽的短髮,沒有長長的白裙,只着一身淺藍色的T恤,黑框眼鏡修飾得女孩更文靜也更好看,陽光照着牆上的爬山虎,然後便到夕陽,女孩蹦蹦跳跳在前面地說着什麼,隱約是“你呀,還真是沒心沒肺”什麼的,時間越長,越聽不清,男生便只好把耳朵湊到女孩的脣邊,這個動作曖昧極了,只是聽到的卻是震耳的一串數字:11010902。
一股強烈的窒息感讓任緘立刻醒來。睜眼是紅樓坐在自己的臉上,尾巴還纏着胳膊打着呼嚕。紅樓是任緘養在家中的黑貓,只是越養越胖貌似不是自己的本意。
任緘跑去洗手間抱着馬桶又是一陣乾嘔,什麼都沒有,也可能在前半夜就吐得乾乾淨淨了。牀頭櫃的鬧鐘顯示09:32,任緘有些餓,但什麼都不想吃,只是酒後的不舒服讓他將桌邊的白水再加了半勺蜂蜜。
酒是好東西,在酒吧,在收藏櫃,在晚會盛宴,唯獨到了肚子就不是個東西。
外面的雪已經停了,任緘裹着空調毯窩在沙發上回想是怎麼回的家,最後一幕好像就停在大家舉杯喝酒的一刻,再往後就是上了趟洗手間?任緘捂着臉:該死,又斷片了。
看着紅樓吃着罐頭,任緘的思想飄到空白:以前,他也喜歡養狗,也是欣賞李白的灑脫,也是陽光開朗的,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喜歡養起了貓,就沉在李商隱的詩詞,就變得謹慎猶豫了呢?或許是從喜歡上張晚晴開始的吧,可她又在哪兒,她過得,好不好呢?
打開筆記本電腦,是讀者的催更。千篇一律。往下翻又有一條留言“你呀,是不是昨天也加班?今天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兩章連更哈~”再看名字,就是那個夜夜夜夜。
任緘會心一笑,連催更都這麼有新意麼?不得不說這個夜夜夜夜的語氣讓他有些熟悉,便很歡喜地回覆:“安心,在碼了,下班一定會收到新鮮的章節!”說完便一心紮在創作中去,很快就碼出兩篇新章節。
與此同時,廣州的一座寫字樓內。李沐悄悄地走到在工位上把手機藏在下面看小說的女生旁,猛地一拍:“張晚晴!幹什麼呢?”
女生快速地關閉手機的屏幕,回頭看到是李沐才輕呼一口氣,略帶着歉意的神色:“就看一眼啦!”
女生的臉與任緘藏在錢夾的照片確實有差別,短髮還是短髮,卻少了黑框眼鏡,人也更瘦一些,但並沒有那種很消瘦不健康的感覺,反而多了一絲嫺雅。雖說眼下撒嬌的神色很有幾分俏皮可愛,但毫無疑問,她,就是任緘一直念念不忘的張晚晴。
李沐是張晚晴的同事,也是部門領導,爲人隨和:“安心吧,就是嚇你一下,最近也不怎麼忙的,誰有閒心管你們,就是昨天要你加班反倒辛苦你了。又是你給我推薦的那本小說?”
張晚晴伸了個懶腰:“是啊,感覺是在按我的想法在推動劇情誒!你說,我是不是也應該寫小說?或者當個編導?”喝了口水繼續“加班嘛,大家都忙,我有時間就加一下,也沒什麼。”
李沐碎碎念着:“先把甲方的LOGO畫出來再說吧,還想寫小說當編導...大家都是打着藉口,還不是想早點走方便和男朋友女朋友甜蜜去?晚晴,你好像一直沒有男朋友哦,要不要姐給你介紹介紹?”
張晚晴雙手合十:“不要!求你了!我自己挺好,真的。”
李沐不以爲意,又扯了一句:“小說我也在看了,確實還不錯嘛,你說女主最後是跟男一劉自在還是男二王隱啊?”
張晚晴一愣,猶豫道:“不知道王隱會不會主動啊,要是會的話應該會跟王隱吧?”
任緘順其自然地窩在沙發,腦海閃現着記憶中張晚晴的臉。以前忙也好玩也好,只要不閒下來就不會去想,或許剛好最近比較清閒,昨天又剛好聽到這個名字,便又順其自然地思念,這才發現,所謂順其自然的思念順了這麼多年。
同學錄上的留言是簡單的一句話:“好像沒什麼可說的呀!”外加一幅笑臉。僅此,而已。好像沒什麼可說的既可以解釋爲真的沒什麼可說的,也可以解釋爲你知道我所有想說的。
可明明自己當時的人緣那麼好,爲何,就不敢上前表明心意呢?他不知道。雪停後的天氣又稍冷上一兩度,但房間有些熱,任緘便貪涼地打開窗戶。寒風刺骨,他更在想着的是,自己明明生在夏天,爲何遺失了夏天的熱烈和勇氣呢?
塞林格在《破碎故事之心》的那段話很突然地浮現在腦海:“有人認爲愛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點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許真是這樣的。但你知道我怎麼想麼?我覺得愛是想觸碰又收回的手。”
這樣冷的天,實在該燙壺酒。任緘從酒櫃最頂上取來一瓶黃酒,就着冰箱冷藏的那瓶黃桃罐頭。黃酒不像威士忌那般有勁道,也不像啤酒那般酣暢,只是那種溫醇讓人感覺舒服極了。帶一點涼氣的黃桃罐頭,咬一口汁水就充盈口腔,確是人間美味。酒也是一樣美味,雖然不是個東西,但不能不喝。即便昨晚剛剛飲醉。
人有的時候不得不說真的很賤,明明日子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卻總是拉扯舊的事物,其中也包括方便麪。火鍋烤肉,西餐晚茶,有了外賣什麼都可以送,但好像真的只有方便麪最配夜晚獨身的人。方便麪是垃圾食品,人或許只是爲了尋求方便。康師傅的紅燒牛肉麪放在湯鍋中煮着,水開的時候早已臥了雞蛋,爲了自己的肚子着想,任緘又丟進一根火腿腸。
任緘很煩躁。吃飽喝足,屋子也沒有雜亂的地方影響他的心情,除了牀。好像都是昨晚被提到的張晚晴攪亂了所有。關於她的所有都一點一滴涌了上來。頭要裂開了。
“滴滴滴。”讀者留言。夜夜夜夜:“你呀,爲什麼要把王隱寫得那麼深情又那麼怯懦啊!我要是女主,只要王隱主動一些就一定會跟他在一起吧!”
任緘心想怎麼寫不都是我來決定,既然你也知道王隱是男二,那當然就不可能和女主在一起嘛!就算主動一些勇敢一些,女主做出了選擇的話便一定是男一嘛!給出的回覆卻很委婉:“哦?你蠻懂!”
三分鐘後,讀者留言,夜夜夜夜:“你呀...我就知道當時有位喜歡我的男生,如果他再勇敢一些再主動一點我一定會堅定他的!”
任緘嘴角一翹,透露着不信,直感幼稚,便沒再回復。
總感覺遺漏了什麼,看着紅樓,任緘想起一串數字:11010902。
這串數字能是什麼?陳暮的銀行卡密碼?離譜。王嶼的CF密碼?這兒我還是知道的。難道是我的存款餘額?任緘傻傻一笑。這串數字之前夢到的是什麼?想不起來,可能只有驚醒的瞬間能被記住,至於平鋪直敘的東西,總是容易被人遺忘。
爬回自己溫馨得和自己一樣慵懶的狗窩,刷着今天的微博熱點,吃幾個明星的瓜,看看一直喜歡的明星胡歌又有什麼動態,再轉到QQ動態微信朋友圈,正準備心滿意足的沉浸在夢鄉時,那串數字又冒了出來。
福至心靈,打開微信,加號,添加朋友,11010902,回車。
晚九歲,來源:來自QQ號搜索。
添加到通訊錄的位置始終沒敢按下去。但任緘知道,這個晚九歲就是她。
黑暗的房間中望着唯一的亮光,任緘不由得輕囈出聲:“做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