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能力鑽入了鎖鏈之中。
明明相距甚遠，但我好似能通過能力，感知到鎖鏈另一端的存在。
驚慌的叫喊聲變了調。
能力不斷流失，也不斷反饋給我信息。
我抓住的鎖鏈正在消融，我的能力正在抹殺那個鬼王的存在。
叮的一聲輕響，最後一點鎖鏈也消失不見。
我有種虛脫感。
被銬住的手腕生疼，拉扯着骨骼和肌肉。
我慢慢跪在地上，呼着氣，看到自己的手。
手指微微顫抖。
這隻手，沒能救回胖子和薛靜悅，殺了新東西，沒有能救下葉正一和無辜路人，又殺了老領導，和第三位繼任的鬼王。
我感到身心俱疲。
西裝男的聲音響起來，帶着吃驚，叫着一個名字。
“小蘇，你，現在……”
我沒擡頭，但能聽到一個不屬於活人的呼吸聲。
“你殺了他……你殺了他……你居然殺了他！”伴隨着這一聲暴喝，我感覺到自己的脖子和肩膀都被人掐住。
“你做什麼！”西裝男和陳逸涵同時喝斥。
我擡起頭，看到了那新誕生的鬼一臉猙獰。
成爲鬼王的手下，和成爲孤魂野鬼，是完全不同的狀況。
“我也可以殺死你。”我平靜地從喉嚨裡擠出聲音，手已經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隻鬼立刻慌張起來，想要甩開我，猛地揮手，要將我推開。
我沒有放手，身體被拖動，被銬住的手腕又被扯了一下。
陳逸涵已經直接出手，將對方壓制在了地上。
“不，這怎麼……我是鬼！我現在是鬼！都是你！”他瞪視着我。
他沒有視死如歸的決心，現在只是怨恨我消滅了鬼王，消滅了他的靠山。他也完全不知道鬼王能做什麼。
“林先生，這是變成鬼之後的後遺症？”西裝男問道。
“哈哈哈哈——”那隻鬼先狂笑了起來。
“算是吧。成爲鬼之後，情緒會被擴大。但這不是主要的。他變成鬼的方式，不是正常死亡，是被鬼王殺死。他是一個下線，受到鬼王操縱。”
“就那麼短的時間？”西裝男略帶遲疑。
“是啊，就那麼短的時間。你剛纔也看到了，老領導……是怎麼選擇的。所以說這件事……公開有公開的好處，能動員力量抵抗。但公開之後，有多少這樣的人，難以預料。”我坦誠地將自己的擔憂告訴了西裝男。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堅守住自己的意志，不去投靠鬼王。但至少，就在剛纔，那個繼任的鬼王選擇了他的同伴，而不是他，應該是已經做了某種篩選。在此之前，他們兩個的態度也是有着一定區別。
那個西裝男表情嚴肅，倒是沒有對自己同伴的同情，也沒有提老領導的事情，只是凝重地思考目前的局面。
我現在大概也變成了這樣的人。只是我見識過了未來老天爺的厲害，變得消極了，而他還在想着該怎麼應對。
我們都對死亡沒了感覺。
我看了眼陳逸涵。
他還在幫忙壓制那隻鬼。自我醒來，他就沒多少情緒波動。以前他也是這樣的。要說冷靜，他應該是我認識的人中，最冷靜的一個。
葉青的話，該說是冷酷了。他爲了唯一的目標，已經不管其他任何事物了。
我沉默着，看着陳逸涵和那個西裝男交接，繼續揪着那隻鬼。
“要幫你殺了他嗎？”我問道。
那隻鬼立刻掙扎起來，面露恐懼。
“他應該是和對方直接接觸過了。現在是我們這邊掌握的一條線索。”西裝男回答。
鬼的掙扎有所放緩，只是滿臉戾氣，眼神陰鷙，瞪着我，又時不時看看另外兩人。
有這鬼在場，我也無法直接提醒西裝男注意。
鬼和活人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他們的實力。他們可能上一秒還只是個什麼都做不了的遊魂，可能活人都看不到他，但在下一秒，他就有可能擁有殺人的力量。
這鬼生前意志不堅定，死後又接觸過了鬼王，不知道之後會變成什麼樣。
本來，他們來詢問我事情。現在鬧成這樣，他們也只能暫時中止這次問詢。
西裝男打電話叫了人，和新來的幾個人一起出去。
房間裡又只剩下了我和陳逸涵。
我爬回到了牀上，看了看被磨破皮的手腕。
留了一點血。
那點鮮紅，在我眼前擴大，變成了滿廚房的血跡，又變成了詭笑的頭顱。
我閉了閉眼睛，壓下了這些記憶。
視野變成了黑色，黑色中亮起了光。
我看到了瘦子他們，看到了父母和妹妹。
我重新睜開眼睛，眼睛發澀，沒有眼淚落下來。
“你已經放棄了？”陳逸涵的聲音響起來。
我扯了扯嘴角。
“你到現在都沒有問過我你家人的情況。”陳逸涵說道。
我心中抽痛，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我和妹妹上一次通話，想起了上出租車時看到的父母身影。
“我相信你在關鍵時刻會做出正確的選擇。這個是一個人的本能。就像你們的老領導。”陳逸涵說道，“他選擇自己死，非常快速、乾脆的一個判斷。他沒有辦法自救，對方恐怕也不準備放過他，對方的目的則是你。而你，你可以動手的，阻礙只是一層窗戶紙。他把你捅破了。”
我看向了陳逸涵。
“即使他不說，你在短暫掙扎猶豫之後，也會做出這個選擇。”陳逸涵繼續說道，“一年之前，我初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沒有辦法做出選擇。再後來，就慢慢熟練了。”
陳逸涵說着，定定看着我，“你可能自己沒有注意到。葉青，青葉，他們那羣人對你的關注和引導，不僅是在你對靈異的認識方面。他們做的，也不僅是對你的引導。
“薛靜悅和楚元光在那一瞬間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我不知道他們在那時候是怎麼想的，但你大概看到了。即使沒有看到，以你對他們的瞭解，你也能想到。更進一步，或許在世界幾次嚴重惡化的節點，你們就談過這個問題了。”
我握緊了拳頭。
“你覺得他們的選擇是什麼？”陳逸涵拋出了問題。
我收回了視線，看向了牀對面雪白的牆壁。
“林奇，你救救他！你救救他！”
“來不及了……啊……啊啊啊啊啊！”
薛靜悅臨死時絕望崩潰的喊聲重新在我耳畔響起。
她的親人將她託付給我，我沒有能救下她。我沒能救下胖子，所以她選擇了自殺。
而胖子……
“奇哥……”
我好像聽到了胖子喊我的聲音。
乾澀的眼眶突然溼潤起來。
“林奇，你不能辜負他們的生命。你是唯一有辦法讓一切重來的人。”陳逸涵開口道，“即使我們想到了其他辦法，併成功消滅了鬼王。死去的人也不可能回來。葉青的真正計劃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讓一切重來，讓一切的犧牲和無辜的死亡，都徹底清零。”
陳逸涵按着我的肩膀，和我對視。
“這是你的責任，林奇，你不能逃避，也不能放棄。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