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宮舊事,神裔舊人
“放開!這麼多人看着呢!”仲觀源掙扎了一下,但是沒能掙開那雙鋼筋鐵骨的粗手臂,他被掐得臉一下就漲紅了。
這時候陣外6續進來幾人,分別穿着玄、白、黃三種顏色的道袍,這袍子式樣不大常見,幾人面容也頗爲古樸,乍一看就像剛從古畫裡走出來似的。他們看起來都是普通人的樣子,但是周身始終籠罩着一種晦澀的氣息,讓人難以捉摸。
玄衣女子一見眼前這場景就微微皺眉道:“重羲,放手。”
她輪廓深邃,與現在的人族長得稍有些差別,眉眼間都透着凌厲之色,這麼隨意一站就有種凌駕衆生、威懾八方的感覺。
重羲就是赤發赤眸的大個子,他斜眼一睨,看上去雖有些不情願,但還是放開了仲觀源:“你們怎麼這麼慢?”
那個穿黃色裙子的少女聽了這話便笑起來,她看上去明麗而活潑,但是那種天然的高高在上之感絲毫不遜於玄衣女子:“是你跑太快,我剛跟姬姐姐商量着是不是要以入夢之法勸那暴君回心轉意,沒想到一轉頭你就不見了。”
入夢,這種方法在上古神明間頗爲常用,一般也是用於神人之通。神道與現在的道統有些不同,現在的道統對凡世的影響已經很大了,一場鬥法就有可能在凡世中造成很嚴重的後果。可是十萬年前那時候神與人相隔頗遠,凡人是見不到神之所在的,若欲與神通便要想各種辦法。其中有一種是由神主動入夢,將種種天機以隱晦的方式告知特定的人。
雲青觀察着眼前幾人的模樣,這幾人與她之前見過的那些神道修者不同,他們都神智清明而且嚴格遵守上古神明之間的規則。
“是仲觀源這傢伙先跑的!老子不放心他才追了上來!”重羲三言兩語就把責任全部推給了仲觀源。
穿白衣的是個看上去頗爲溫柔羞怯的少年,他也不與衆人爭執,幾步就跑到仲觀源身邊,小聲問道:“仲師,你還好吧?”
仲觀源坐在雲海上直咳嗽,剛剛他直接被掐着拎起來了,這會兒怎麼可能好。他拍了拍白衣少年的頭,臉上浮現出老懷大慰的表情:“還是頤和乖,沒辜負我的養育之恩,哎,重羲那脾氣要是有你一半好我也能死而瞑目了。”
“仲師要死了麼?”己頤和緊張地問道。
“哈哈哈,頤和別信那傢伙,他比誰都會編!”黃裙少女放聲大笑,然後朝着雲青這行人一拱手道,“對了,方纔仲師驚擾幾位道友了,軒轅在此替他道歉,還望幾位不要放在心上。”
“不必多禮,是我驚着仲道友了纔是。”雲青溫和地傳聲道,“想必幾位道友就是神道嫡傳了?”
黃裙少女笑意滿滿,她道:“是了,在下軒轅珺,乃是黃帝后人。黑衣那位是姬姐姐……”
“姬樂容,玄帝后人。”黑衣女子淡淡地接着她的話道。
白衣少年連忙整了整衣衫,站直身子,他這會兒把神色端得沉穩肅然,看起來也像模像樣:“己頤和,白帝后人。”
“我乃重羲!”赤發赤眼的大漢聲如洪鐘,他一拍胸脯道,“赤帝后人是也!”
這四個人分別對應上古時的先天五帝之四,莫非剩下的仲觀源是青帝后人?
雲青這個念頭剛起就被仲觀源匆匆否認了:“我是凡人一個,跟那位衆神之首可沒有半點關係!”
“仲師是宮中長輩,是他找到我們,然後照顧我們幾人長大的……”己頤和看上去就是個實心眼的孩子,他小聲補充道。雲青記得之前她在北海遇到的幾位赤帝傳人也曾提過“宮中”,不知道他們所指的到底是什麼“宮”。
仲觀源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對雲青解釋道:“我勉強算是個在聖地裡打雜的,沒想到這次仙道聖者這麼給神道面子,把我也給叫來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將那條金色的環帶重新纏了回去,己頤和伸手幫他撩起頭髮,老老實實地侍奉着,這麼乍一看倒像是他給仲觀源打雜似的。
雲青覺得他們之間的相處頗爲奇怪,幾人稱仲觀源爲“仲師”,這有點像是師長與後輩的關係。但是聽仲觀源自己的話,又覺得他們之間有點像是君臣關係。可是看軒轅珺和重羲那副對他滿不在乎的樣子,似乎他們彼此之間也頗爲平等,並無上下之分。亦師亦臣亦友,這仲觀源在神道中的地位絕對不一般。
“咳,沒事兒我就先回去了。”宋離憂興致勃勃地看了會兒就準備走了,他面上一直是笑呵呵的,也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
這話他是對雲青說的,在神道幾人聽來頗有種要徵得雲青同意纔敢走的意思。
雲青溫和地朝他笑了笑,這算是宋離憂的表態了,她順着對方的意思便應了一句:“去吧,若是有事便傳訊與我。”
“啊哈哈,道友再見……”仲觀源傻笑着朝宋離憂揮手告別,然後回頭對那幾個地位尊崇的神裔道,“那我們幾個也乾脆找個地方落腳好了。”
“隨便。”姬樂容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仲師你定吧。”己頤和似乎對仲觀源頗爲依賴。
“走走走,我看那個大池子就不錯!”軒轅珺興高采烈地衝了出去。
“你懂個屁,我看那雲臺纔好!”重羲伸手就要去拉她,可是被軒轅珺滑溜地躲開了。
幾人打打鬧鬧地往雲海深處走去,仲觀源臉上頓時有點掛不住了:“道友見笑了,呃,我先去他們那邊看看,不然又要鬧出事兒了。”
“請便。”雲青控制火海和骨馬讓開一條路,她緊盯着仲觀源狂奔出去追那幾個跑遠了的神道弟子,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不妥之處。
雲青覺得仲觀源實在是太普通了,從氣息到言行舉止都普通得有點不正常。
這次前來觀禮的都是當世才俊,仲觀源就好像混進了馬羣裡的騾子似的,分外顯眼。他說自己是“宮中”打雜的,這次算是陪着幾位神裔來觀禮,可是雲青卻不認爲太清會請一個完全派不上用處的人來這兒。還有剛剛他看見自己的態度也非常奇怪,一開始就嚷着要看一眼黃泉,看見了又鬼叫着跑掉,這實在是……
雲青完全不覺得自己有可怕到讓人看一眼就嚇跑的地步。
“走吧,我們也挑個地方先呆着再說。”雲青給素心和臨君傳音提醒道,“這幾日恐怕要與各大道統之人結交,師兄師姐要有點準備才行。”
“啊,好的。”臨君還在想着剛剛那幾個活生生的神道傳人,這感覺恐怕跟那些幾萬年沒見過魔道嫡傳的人見到了他們一樣。
“明白了。”素心簡短地答道,“剛剛那幾個神道之人氣息太奇怪了,明明是普通人的樣子,卻怎麼也看不透。這次也不知會不會有什麼變故啊……”
“走吧,不必多想,專心修行就是。”雲青平靜地說道。
素心在聽見這話的一瞬間升起一股奇怪的熟悉感,黃泉這話的腔調跟魔道聖者簡直太像了。
——“你們都可以心無旁騖沿着這條道路上走下去,因爲所有佈局算計都會由我來完成。”
這是那位聖者對所有魔道弟子許下的承諾,可聽雲青說起來總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嗯。”素心淡淡地答道,跟上雲青的白骨馬,向着雲霧茫茫的仙境深處行去。
另一邊,仲觀源好不容易把幾位神裔都安置好了,他長出一口氣走出雲樓,手揉着痠痛的脖頸,心想自己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才能碰上這麼幾個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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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了雲樓,正想要四下轉轉,結果一擡頭就看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你怎麼在這兒?”
來人一身白衣層層疊疊,繁複端莊,白髮及地,他面容柔和,口氣卻不怎麼客氣:“這是我的地方,我爲什麼不能在這兒?”
“聖者大人有什麼要說的?”仲觀源緊張地說道,“別再跟我說別館的事情啊,我是真的上不去。”
“我還沒開口你就知道我要說什麼了?”仙道聖者口氣越發不善。
仲觀源假笑了一下:“那是因爲你這些年除了神宮就沒問過別的,我都要被你問吐了。”
“我現在打算問點別的。”仙道聖者逼視着他,可是仲觀源只是尷尬地往後挪了幾步,倒也沒有受聖威影響。
仲觀源“嘿嘿”地傻笑了一會兒:“你自己不是挺能算的嗎?”
“再能算也比不得經歷過那段歷史的人。”仙道聖者淡然道。
仲觀源僵硬地立在原地,心裡簡直是給他這個不要臉的跪了,他幾乎是破口大罵:“什麼亂七八糟的,不是這麼一回事!你別老拿這個亂說,要問就趕緊的!”
仙道聖者早料得他會這樣,於是不緊不慢地道出了自己的問題:“天書上寫了什麼?”
這下仲觀源傻眼了,他疑惑地道:“什麼都寫了啊,不是說通曉萬物之書嗎?”
“不是這個。”仙道聖者擡起手,手背上有淡青色的紋路覆蓋着,“是那片龜殼上寫了什麼,具體的,那幾個字是什麼?”
仲觀源又傻眼了:“你怎麼把它搞自己身上了!”
“你只需要告訴我寫了什麼就好。”仙道聖者平靜地收回手,將其攏入袖中。
仲觀源這下是真罵出來了:“你有病呢?你以爲帶字的東西都是我寫的啊?這搞不好是青帝自己隨手塗的,你現在拿來問我,這要我怎麼答?難道連青帝爲何劃拉這幾筆都得解釋清楚嗎!?”
“那青帝以前到底寫過這東西沒有?”仙道聖者接着問道,他還頗爲通情達理地寬慰了一下,“你可以認真回憶一會兒,等你想起來我再開這個昇仙大會。
仲觀源苦思冥想了好一會兒,然後突然記起什麼似的擡起頭來,他恍然道:“我忘了。”
仙道聖者看了他很久,可是那張被金色環帶遮去大半的臉上始終維持着虛僞的傻笑,沒有半分破綻可言。
“算你有種。”仙道聖者冷淡地丟下四個字,身影瞬間消失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