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巽勳則笑道:“沒見着,就在慈寧宮外謝了恩,想着沒帶乳孃進宮去,我抱着孩子,萬一要餵奶、換尿布什麼的都爲難,在宮裡一點兒也沒敢耽擱。”
雨竹則是暗笑,說的這麼輕描淡寫,其實心裡肯定不會比她少着急,不然也不會一能接兒子回來就急匆匆的往宮裡去,連喊她起牀的功夫都等不得。
懶得揭穿他,雨竹笑容燦爛,“早早他爹,吃飯吧。”
程巽勳眉頭一挑,“早早?”
雨竹坐在桌前,看着阮媽媽新近琢磨出來的糕點,隨口道:“叫着玩的,晞哥兒是早上生的,起個小名兒在屋裡叫叫。”
程巽勳不可置否,接過雨竹親手遞來的粥碗,忽的勾第252章 醜怪起嘴角,戲謔道:“等以後晞哥兒能夠上桌吃飯了,你這個做孃的還會不會把棗泥山藥糕泡在香菇雞絲粥裡給他吃?”
新婚第一日,她驚慌之下出的糗,這人到現在都記得……
雨竹眼一眨,臉不紅心不跳道:“誰那麼笨啊,怎麼把那兩樣放一起吃,明明一個是甜的一個是鹹的,嘖嘖,那味兒一定古怪的緊。”
程巽勳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色澤極黑的眸子宛如欲凝未凝的黑亮濃墨,瞳仁因爲這一睨似乎都瀲灩起來。
雨竹莫名其聊就有些不好意思,掩飾似地捧了碗喝粥。
一眼瞧見雨竹微微泛粉的耳根,程巽勳纔不再逗她,兩人靜靜吃飯。
銀鏈不知道怎麼形容心中的感覺,明明二爺和太太此刻什麼話都沒有,眼神都沒接觸一下,可兩人之間卻像是纏繞着蜜糖,連屋裡都是甜絲絲的氣息,不是阮媽媽新做的蜂蜜蓮蓉糕的甜香,也不是山茶的花香。靜靜謐謐,輕輕軟軟的,讓她們這些伺候的人都感覺舒適的緊,嘴角總是忍不住向上翹起。
待得送走了程巽勳。華箬才進來稟報第252章 醜怪:“太太,蔡保康家的求見。”
雨竹放下茶盞,叫華箬領人進來。
春燕還是一副能幹媳婦子的爽利模樣,見了雨竹忙笑着低頭請安,“太太安好,再給二少爺帶個好,奴婢不能親自去給小主子磕頭了。”
雨竹當即笑了出聲:“那個小傢伙牙還沒長一顆。懂什麼東西,你盡撿好聽的說。”
又讓華箬給她搬了個繡墩坐下。
蔡保康家的再三謝過之後才坐了半邊,說起了來意:“……有一事等着太太示下。”
雨竹早猜到了她定是有事纔來的,聞言便笑着問何事。
“剛纔門房上報了,那秋紋姑娘那一家子都來了,說是要求太太救命。”蔡保康家的皺了眉頭,一臉厭惡,“臭烘烘的要人命。奴婢怕他們攔着二爺的路,便先穩住了人,來求太太定奪。”
“是來給秋紋的哥哥求醫的麼?”雨竹奇道。
“可不是。聽小三子說,隔着轎子都能聞到臭味,裡頭肯定也是個不人不鬼的樣子,怕是想着與其在莊子上等死,還不如來碰碰運氣。”
蔡保康家的壓低了聲音,“要不要把人趕回去,莊戶沒主子許可,不得隨意出門,他們此番來國公府肯定沒得誰允許,僅憑這一條就可不用留。再說了。還是那樣的髒病,沒的髒了國公府的門。”
偷跑出來的,這秋紋一家膽子倒是憑大,當真不怕責罰?還是秋紋哥哥的病況確實是很嚴重,拖不得了?
“太太,秋紋姑娘一家都給接進府了!”一個碧衣小丫鬟從外頭撩了簾子進來。又氣又急。
“什麼?!”蔡保康家的驚的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太太不開口,這滿府上下誰敢把幾個連親戚都算不得的人放進來。
雨竹有些無語了,這人是誰已經呼之欲出了,除了諸邑公主還有誰?
“太夫人說,人都大老遠的來了,關外面惹人笑話,有什麼話進來了來說。”小丫鬟福身道。
蔡保康家的前腳才走,諸邑公主身邊的丫鬟就來了,弄得她們手忙腳亂,只得讓她趕緊跑來報信。
速度倒是不賴,這麼快就聽到消息派了人去……
雨竹笑着站起身,“我們看看去,好歹也是我們二房的事。”
華箬忙尋了件翠紋織錦羽緞斗篷給雨竹披上,扶着她去了春曦居。
“二太太來的正好。”諸邑公主正坐在炕上喝茶,一派悠閒鎮定,幾日不見,她眉間的微鬱已經不見了蹤影,妝容精緻,綺繡丹裳,躡蹈絲扉,整個人像是獲得新生一般鮮潤。
“剛纔聽於媽媽說,咱們二少爺剛剛從宮中回來了,可是真的?”不等雨竹回答,她就自顧自的笑着說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又長大了些,一定更加漂亮了吧,脖子能擡起來了麼?”
雨竹淡淡一笑,輕巧道:“晞哥兒睡着了。”頓了頓,她笑着睨了諸邑公主一眼:“聽說您幫着我招待了秋紋的家人。”
“噯,你別嫌我多管閒事。”諸邑公主笑道:“幾個這麼大的人站在門口,實在是難看,於國公府的名聲也不好,就先幫你接進來,若是治好了秋紋的哥哥也算是功德一件。”
“……要知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姐姐吃齋唸佛,我雖不才,也要學着些纔是。”
她嘴裡的姐姐指的是謝氏,似乎是對自己繼室的身份適應的很好。
雨竹卻聽得噁心不已,心裡冷笑,宋姨娘的屍身還未寒呢。
原先本來只是躺在牀上下不了牀,老公爺也不聞不問,一直是謝氏派人拿着貴重的藥材滋補着,倒是一直安安穩穩的,諸邑公主不久前命人斷了那些藥,宋姨娘很快就沒了,因在謝氏孝期中,不過是草草下葬了事。
“對了,把人帶進來吧。”諸邑公主吩咐着,轉而又和雨竹笑道:“你也見見,那秋紋雖只是個通房,但又不是個普通的,畢竟與二爺有從小到大的情分。日後想必也是要擡姨娘的……這般看,她老子娘也不是過分卑賤,能見一見。”
片刻,就有高高矮矮一堆人拉拉扯扯進來了。最前面的兩個年紀大些的應該就是秋紋的老子娘,後面的一個豐腴婦人該是秋紋的嫂子,剩下大大小小的應該是兒女了,嗯,生的不少。
至於秋紋的哥哥善長,這會兒應該是沒法子見人的。
“給太夫人請安,給二太太請安。”
稀稀拉拉跪了一地。
“起來吧。”諸邑公主笑着擺手。然後看向雨竹。
“去將秋紋姑娘請來。”雨竹心裡雪亮,不等她開口便吩咐道。
很快,滿臉惶急的秋紋也被帶了進來。
顧不得和迴應她爹使的眼色,秋紋就急急看向了雨竹:“太太,不是奴婢,奴婢沒有……”
“我知道你沒有。”雨竹假裝沒看見諸邑公主玩味的神色,直接道:“是你哥哥病了,求到了府上。”
這種小事實在是不痛不癢。雖然有些丟面子……但是,面子值幾個錢?
完了完了,自從相信程巽勳的心思後。她是不是變得有些有恃無恐了……
領着人出了春曦居,雨竹直接甩手不管,將那幾個麻煩丟給了秋紋,自己回了青葙院——晞哥兒該醒了吧。
恭敬地送走了雨竹,秋紋頓時皺起了眉頭,氣道:“爹,你們怎麼來了!?”
這般貿貿然的離開莊子來國公府,虧得太太沒有怪罪,不然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你這丫頭,怎麼和你爹說話呢!”花氏正貪看府中的擺設和華美雕飾。冷不丁得了女兒一句訓斥,頓時不高興了。
秋紋的嫂子生的有些圓壯,性子潑辣,仗着孃家有些家底,在婆家都是威風抖擻的,這會兒卻知禮和氣。滿面笑容,扶着花氏直勸:“娘,快彆氣,姑奶奶不是那個意思……咱們過來也沒說一聲,她這是吃了一驚呢。好容易來了,咱們好好說話。”
她的算盤打得噼裡啪啦,清楚得很,她們一家在莊子上一直被人戳脊梁骨,日子本來就難過,這次一狠心偷偷出來了,就更加沒有了後退路。一定要好好表現,看能不能求太太開了恩典,一家人能在國公府謀個差事,安頓下來……
往後大丫頭進內院做個丫鬟,大小子送去賬房打下手,再慢慢提攜弟弟妹妹……一家人就熬出來了。
瞥了站的稍遠的一個穿杏色薄襖的白膚女子,從鼻子裡尖刻的哼了一聲。
秋紋的爹也是一臉不豫,不過還指着女兒過日子,不好隨意斥責,只端着架子動了動肩膀,慢聲道:“大妮兒啊,你富貴了,也不能讓爹孃這麼大年紀在莊中受窮不是。往日我們老兩口還做得動,也不給你添麻煩,可你哥哥出了這樁子事, 眼瞅着越來越嚴重,總不好眼看着他這麼沒了吧,你可就這麼一個哥哥!”
秋紋臉色白了又青,慢慢漲得通紅,哆嗦着嘴脣道:“我富貴,誰說我富貴了……”
“藏着掖着可不厚道,你在國公府二爺的房裡,只要生了一兒半女,立馬就是主子了,姑奶奶可要加把勁兒。”秋紋的嫂子李氏曖昧的眨了下眼。
在她看來,生個孩子是件很容易的事,這個姑奶奶還是太不中用了些。
“姑母壞,不給娘飯吃。”扯着李氏衣襟的小女孩也捏着小拳頭,衝着秋紋大叫。
“好,就算是這樣,那我現在還不是……不是姨娘,就是個丫鬟,哪兒有能耐安頓你們。”秋紋急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要是給二爺知道,還不定會怎麼想。
諸邑公主打發走報信的小丫鬟,笑得嫺雅,“這算不算窮山惡水出刁民,真把國公府看成是她們家莊子了。”
“主子好計策。”於媽媽給諸邑公主捏着肩膀,笑道:“隨手爲之也能派上用場。”
不接進來還好,直接趕回去或者罰一頓也都行,畢竟秋紋一家確實不經主子允許就離開了莊子,主子怎麼責罰都有理;但是接進了國公府,那就說明了主家不怪罪,麻煩隨之產生……
諸邑公主長嘆一口氣,微微斂了笑意,“我也不是針對她,不過是讓她別小瞧我,順便給她找些事做,省的將國公府上下都看得緊緊地。咱們在這後院裡可謂是如履薄冰,什麼都靠不着。”
略頓了頓,她端了炕几上胭脂紅山水票口茶盞喝了一口,道:“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我也想通了,往後日子長着呢,總要好好籌謀纔是。”
於媽媽眼角微溼,欣慰的直點頭,“就是這個理兒,您想通了就好……好日子還在後頭呢奴婢年紀大了,半輩子的經驗就一句話,這日子啊總是越過越好的。那人再欺負不着您了,您放心罷。”
“哼,他這會兒做了汗王,聽聞還娶了個年輕的美人,要是再想不開,可就是腦子被驢踢了。”諸邑公主面色微沉,冷哼道。
“您可真是,這麼粗的話……”於媽媽笑着抹淚,復又從草編的暖巢中取了溫着的茶壺,給諸邑公主的杯子中添滿水,輕聲唸叨道:“佛祖保佑,那事情總算過去了,您也該好好哄着老公爺些,男人啊,忘性都大,過個幾年什麼齟齬都沒了,您再想法子要個哥兒來,趁着老公爺還有精力,也能護着些……不提爵位,只爲往後您也有個依靠。”
於媽媽自是一心一意爲諸邑公主着想。
“都這麼大年紀了……”諸邑公主笑着將茶盞放在榆木雕花劍腿炕几上,神色中卻帶上了幾分嚮往,孩子啊,幾日前還是多麼遙遠的一件事……
於媽媽笑道:“您身子底子好,以後心又寬了,奴婢再幫您好好調理調理,不愁懷不上。往日裡聽京城的奇聞,有夫人在孫子都會滿地跑的時候還懷上了。”
諸邑公主就掩嘴輕笑啐道:“那種老妖怪就莫要拿出來說了……你待會兒去庫房取些東西,備個禮品單子,明日咱們去紀家一趟。”
“是。”於媽媽答應着,想了想又問道。“是厚的還是薄的?”
“不薄不厚的。”諸邑公主心情很好,聲音裡還帶了點點俏皮,“想着既然出宮了,得空也去拜訪下,好歹也幫了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