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在什麼時候停了,窗外已經晨光微現。
與少年時代的那個生日之夜相同,一夜之間,我已不再是昨天的我,失去的太多,一時間反而不知失去的是什麼,只感覺現在的自己只是一個被淘空的虛弱的軀殼。
“你還接着聽下面的事嗎?”丁儀兩眼通紅,醉意朦朧地說。
“哦,不,我不想聽了。”我無力地說。
“是關於林雲的事。”
“林雲?她還能再有什麼事呢?說下去吧。”
在宏聚變發生後的第三天,林雲的父親來到了聚變點。
這時,那三百多個被捕獲的弦大部分已經被釋放回大氣中,當吸附它們的電磁鐵被斷電時,那些弦都在空中舞動着快速飄去,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留下用於研究的三十多個弦則被轉移到更安全的存貯地點。基地的人員也大部撤離,這片在兩個世紀中兩次釋放巨大能量的戈壁灘再次沉寂下來。
陪同林將軍來到聚變點的只有許文誠大校和丁儀,比起不久前在弦問題會議上的樣子,林將軍現在明顯憔悴了許多,也老了許多,但他仍將強敵支持着自己的精神,給人一種未被摧毀的感覺。
他們來到宏聚變形成的那面巨鏡邊緣,鏡面已落上了一層薄薄的沙土,但仍然平滑光潔,上面映照着長空中滾滾的流雲,彷彿是墜落在戈壁灘上的一片天空,又彷彿是通向另一處時空的一個窗口。林將軍一行人默默地站立着,這個世界的時間彷彿已經停止了流動,而在那各鏡中的世界,時光在急速飛逝。
“這是一座獨特的紀念碑。”丁儀說。
“就讓沙子慢慢把它埋掉吧。”林將軍說,他頭上剛出現的幾縷白髮在風中飄動着。
就在這時,林雲出現了。
是警衛員拉槍栓的嘩啦聲驚醒了每個人,當他們擡頭看時,看到林雲遠遠地站在四百米之外的巨鏡的另一端,但就在這麼遠的距離上,每個人也都能認出是她。她邁步走上巨鏡,向這邊走來。林將軍和其他人很快發現她是真實的林雲,不是一個幻影。因爲他們聽到了她在鏡面上清脆的腳步聲,這聲音像一個秒針在走動;還可以看到她在鏡面上的一層薄塵中踏出的一行清晰的腳印。流雲仍然從寬闊的鏡面滾滾而過,她就行走在流雲之上,不時擡頭拂去被戈壁的寒風吹散到額前的短髮。林雲穿過整個鏡面走近後,可以看到她的軍裝很整潔,像新的一樣,臉色有些蒼白,但目光清澈而平靜。她最後在父親面前站住了。
“爸爸。”她輕聲呼喚。
“小云,你都幹了些什麼?”林將軍說,聲音不高,透出深深的悲哀和絕望。
“爸爸,您看上去很累,坐下說吧。”
林將軍慢慢坐在警衛員搬過來的一個原來裝實驗設備的木箱上,他真的看上去很疲憊,也許在他漫長的軍旅生涯中,是第一次顯露出這種疲態。
林雲對許大校和丁儀微微頷首致意,並露出一絲他們熟悉的微笑,然後她對警衛員說:“我沒帶武器。”
林將軍對警衛員揮了一下手,後者對這林雲的槍口慢慢垂下來,但手指仍然沒有離開扳機。
“爸爸,我真沒有想到宏聚變的威力竟這樣大。”林雲說。
“你已經使三分之一的國土失去了防禦。”
“是的,爸爸。”林雲說着,低下了頭。